兄弟两人聊到了大半夜,越清眠并未打扰,而是回了阿凤和十六这边休息。因为聊到太晚,第二天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没早起。越清眠到是起了个早,带着十六和阿凤去邻近的村落想要买些鸡蛋。这两个小的还在长身体,军中条件不如王府,不是想吃什么都有的。所以越清眠想着每天让他们吃个鸡蛋,身体能健壮些。路过一处医谷的医棚,越清眠选择绕路,不想被医谷的弟子们看到。阿凤什么都没发现,反正越清眠往哪走他就往哪走,十六倒是往医棚那边看了几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待几人走出几十步,越清眠刚松一口气,就听到一个硬冷的声音:“这不是大师兄吗?”还没看到人,光听语调,阿凤和十六就很不爽了。越清眠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从容的转头看过去,他躲着是不想遇到,但真遇到了他也不慌,在确定了叫他的人后,浅浅一笑:“原来是二师弟啊。”第95章 越清眠的二师弟名唤柳奉齐,是越芫华收的第二个徒弟。被带回谷里时,已经十岁了,按越芫华的说法,是在出门行医时捡到的村中孤儿。父母都不在了,家中也无旁的亲戚,只能靠村中各户接济度日,饥一顿饱一顿的,看着实在孤苦,便带回谷里了。那次出行越芫华并没带越清眠,越清眠也没有多问。反正多个师弟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柳奉齐医术学的不错,算谷内颇有天分的。只不过比起学医,他更喜欢读书,所以后来谷里小药童们开蒙识字的事就交给他了。在谷里,他也一直是很温和好说话的人。所以即便眼下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了,越清眠也没往心里去,毕竟素日里,他与二师弟相处还是很不错的。柳奉齐警惕又冷漠地看着他,说出的话依旧不好听:“我客气唤你,你还真敢应啊?”越清眠笑意不减:“我有何不敢应的?在谷期间,我自认做到了所有应该做的,即便离谷了,你这一声‘大师兄’我还是担得起的。”越清眠在行医之外的事上一直很随心所欲,不过他也没做出过出格的事。“或许之前你的确担得起,但一年前,因为你的缘故,医谷毁于一旦,你就担不起了。”柳奉齐面无表情地说。对于一个对医谷有很深感情的人来说,他说出此番话,越清眠并不觉得受到打击。相反,他多少是能理解的。“你唤了我,我应了你,只是寻常。你若今朝唤的是我的名字,我也一样会应你。你并非真心唤我,又何必较这个真儿?”在越清眠看来,柳奉齐是读书人,可能难免有死板的地方,自是不会与他计较的。柳奉齐的眼神依旧很冷漠:“那就当我是唤错了。”其实他是想嘲讽越清眠几句的,但被越清眠这么一说,似乎变成他不占理了。越清眠只是浅笑着,并不计较:“那柳大夫特地跟上来,是有什么事?”柳奉齐目光里多了几分防备:“你不是在延州吗?怎么跑到东边关来了?难道是想跟师父求情,让他重新接你回谷?”越清眠失笑出声:“你好歹读了这么多书,应该知道在跑来质问别人时,得先把状况了解清楚。”柳奉齐没有接话。不是他不想,而是根本没想到。其实那日申桃与越清眠相见,就被他无意间看到了。但申桃回来并没说什么,其他人似乎也没看到越清眠,所以这事他记在心上了,却没有多问。今日他上山找药,回来就看到越清眠带着两个人绕过医棚而行,他心下不安,怕越清眠再给医谷找麻烦,便跟上来想警告一番。越清眠并未为难他,怎么说都是小时候长在一起的师弟,越清眠总不能放任自己的脾气,因为柳奉齐语气不够客气而揍他一顿。若真那样做了,为难的倒不是他,而是师父了。“我此次是与慎王一同前来,与医谷无关。”越清眠解释,“你不必这样提防我。”柳奉齐显然不信他的目的这样单纯:“如果你不知道医谷在这边行医,你还会跟慎王一起来?”“会。”越清眠说的斩钉截铁,至于柳奉齐信不信,就不是他该管的了。柳奉齐眉头拧紧,语气依旧很冷:“就是因为你之前和四皇子走的近,医谷才陷入风波,遭人忌惮,落得此番下场。如今你不仅没有反省,反而又与慎王混在了一起,你是真怕医谷有一天好日子过啊!”越清眠收了仅有的那点笑意:“柳奉齐,医谷受创,到底是谁所为,为着什么原因,还未有定论。把原因推到我身上,我不辩解。但现在我被逐出师门,我与谁往来,站谁一边,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若再连累到医谷,那只能说明对方针对的是医谷,而非我。我只不过是别人针对医谷的一个借口。”此话说完,越清眠好像突然意识到时了什么,但又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晰。柳奉齐被驳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反正你以后离医谷的人远一点。”“你说远就远,你是谁啊?真讨厌!”这次越清眠还没开口,阿凤就先出声了。如今阿凤说话越发利索了,但平时还是话不多的样子,也挺有礼貌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表达出了生气。柳奉齐把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越清眠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直没说话,柳奉齐便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现在仔细一看,一个瞳仁是赤色的,一个看身形是个习武的。阿凤开口了,十六自然也要帮腔:“就是啊。都绕着你们走了,你还想怎么样?路是你开的呀?越大夫都不回医谷了,路还不让走啊?”柳奉齐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脸色开始发红。一边是跟自己一同成长的师弟,一边是自己这一年看着长大的两个小的,越清眠偏袒哪一边都不合适,便不欲再和柳奉齐多言,轻拍了拍阿凤和十六的脑袋,笑道:“走啦。”十六和阿凤没再说什么,跟着越清眠离开了。柳奉齐站在原地,表情很是不服气。但越清眠他们已经走远了,他也不好追上去。走出一些距离,越清眠揉了一把阿凤的头发:“学了这么长时间讲话,之乎者也没记多少,和人吵架到是学会了。”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指责,只是觉得有趣。他不喜欢过于顺从的性格,阿凤之前就是过于顺从了,现在会吵架是好事,即便段位低了点,最狠的话也不过是“真讨厌”,不过也是有进步的。阿凤有点不好意思,说:“心里不高兴,他说话的样子好讨厌。不过没发挥好。”越清眠露出愉悦地笑容:“我看发挥的挺好。”十六也附和:“我也觉得挺好。”阿凤似乎被这两个人说的有点自信了,点头道:“下次我尽量更好。”越清眠笑说:“跟人吵架不要紧,但身边得有十六、我,或者其他能保护你的人跟着才行,知道吗?”不然对方一旦有点身手,怕阿凤是要挨打,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买完鸡蛋后,三个人心情不错的回到军营,路上的这点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跑哪儿去了?”苍莫止听说他们回来了,就赶紧来了越清眠的帐中。“去隔壁村子买了些鸡蛋,刚煮上,一会儿你也吃一个。”村子里的人也没存多少鸡蛋,现在天气还没凉下来,鸡蛋不易储存,所以他们一共也没买到多少。“那两个小的呢?”没见到人,苍莫止不禁多问了一句。“回来路上看到溪里有小鱼,十六回来做了个简易的网,就带着阿凤去抓鱼了。”越清眠语气带着点无奈,不过想到军中生活苦,两个小孩自己找点乐子也不错,别耽误事就行。“真能折腾。”苍莫止边说边坐到了越清眠身边,“我昨晚跟二哥说了请医谷帮忙的事,二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准备今天给越掌门送信,约个时间与掌门详谈。”“好。”越清眠并不参与这事,倒是把遇上柳奉齐的事告诉了苍莫止。“柳二这是记恨上你了,还是本性暴露了?”苍莫止对柳奉齐的态度很不满。越清眠笑说:“我觉得个本性并不坏,可能医谷的事真的对他打击挺大吧。”对于在医谷平静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一切都是那样岁月静好,却突然遭到变故,受到的打击恐怕并不会因为年纪增长了,就有所减弱,或者能自我化解。甚至可能比长时间生活在困苦中的人更难接受。苍莫止也不好多说柳奉齐什么,毕竟越清眠是帮着柳奉齐说话了。“不过跟柳二扯完这一通,我突然想到一个点。”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现在略略琢磨出点味来了,“当初闯医谷的人的意思是医谷参与到了皇储之争中。但细想来,除了我之外,医谷其他人与你们这些皇子并无深交。”苍莫止点点头,等他继续说。“如果真是不希望有皇子得到医谷支持,那直接杀了我,是不是比毁掉医谷容易?”越清眠道。苍莫止的脸立刻冷下来,想到当时越清眠可能身处险境,他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了。“当时我并没有认真习武,还总被师父说呢。若真觉得是我碍事,杀了我相对容易。而且是在医谷与其他皇子再无密切往来的情况下,这不就直接切断了所谓的支持论了吗?结果他们却是对着医谷又杀又烧的,怎么看都算是大费周章了吧?”越清眠说。那个时候苍莫止已经不会到医谷小住了,除了他常与苍闻启待在一处,再就是极少的时候皇上遇到头疼脑热,太医久治不好,会请他师父去看看。旁的是真的无更多往来了。“这样想,的确没有必要毁掉医谷。”苍莫止细下之下,确实不是个划算的做法。“而且我只是师父的首席弟子,又不是掌门,我与谁走的近,真的能影响到医谷对皇子的支持吗?再近一步说,就算医谷的存在,使得百姓更看好与我走的近的苍闻启,可皇上立储,看的难道不是皇子的学识人品和治理能力,而是要看百姓们更看好谁吗?”越清眠从来没听说皇上立储是要听民意的。苍莫止的表情更严肃了:“没错。立储本就是皇家私事,皇上要考虑的只有人品和能力。以前也不乏口碑好的皇子,但百姓中的好口碑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作为参考,并不能真正决定储君人选。”“所以医谷的事到底是冲我来的,还是冲医谷来的,就有待商榷了。”越清眠并不是为了自洽就想推卸责任,只是越想越觉得毁医谷的理由似乎经不起推敲。如果不是今天跟柳奉齐掰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到这一层。“这个想法你要不要去跟越掌门说一下?”苍莫止觉得越清眠想的有道理,说不定越掌门听后能提供些新思路。越清眠将炉上的小锅端下来:“不急,我也只是推测,待以后有机会再说不迟。”“若真的只是抓着你的名头意在针对医谷,那你被逐出师门可就太冤了。”苍莫止心疼越清眠,自然会为他鸣不平。越清眠倒是笑的坦然:“或许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的缘法。我若不被逐出师门,便看不清苍闻启的为人,也就不会有机会与你同去延州,我们也就没有现在可言了。”这样一想,苍莫止心里倒是开心不少:“也是,如此一想,就没什么不好了。”第96章 下午,苍川之亲笔写了信,让人送去给越芫华约见。结果越芫华没出一个时辰,就跟着送信的人来到了军中。苍川之亲自去迎的。苍莫止闻信也赶紧迎出来。倒是越清眠并没露面,他现在既代表不了医谷,又代表不了军营,他的出现只会显得不伦不类,不如待在帐中。越芫华与苍川之谈的很顺利,说到底,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边关的百姓而来,在这样能相互扶持的事上,定是没什么好推脱的。谈正事期间,越芫华没有跟苍莫止多说什么。待正事谈完,苍川之知道越芫华肯定是有话要跟苍莫止说的,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把帐篷让给两个人。“师父。”苍莫止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越芫华心下满意,道:“几年没见,慎王真是长成不少。”“师父像以前一样唤我名字便是了。”苍莫止哪敢在越芫华面前拿王爷的身份。越芫华笑起来:“若是在医谷,我唤你名儿也罢了,但在军营中,要叫的准,才能稳固你在军中该有的地位。”他见的太多了,知道哪怕只是一个称呼,私下里与明面上意义都是不同的。他得帮苍莫止树立威望,军中才更容易团聚人心。“师父考虑的太过周全了。”苍莫止并未想那么多。“清眠没规矩惯了,在军中应该也是叫你名的。我若跟他一样,待医谷的人来了,人多嘴杂的规矩不到,容易让人看轻你。”越芫华坚持自己的想法。苍莫止没再劝,师父这都是为他好。“你和清眠在一起后还吵架不?”越芫华笑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苍莫止赶忙摆手:“没有,一直都没吵过了。”“这倒是难得了。”越芫华笑容里多了几分舒心。他也不希望两个人再吵架,但话说回来,过日子的哪有不吵的?“小时候的玩闹,倒也算不上吵吧。”苍莫止想到小时候的种种,只觉得开心。“还玩吵闹呢,你耳朵上被清眠咬的豁口还在呢。”越芫华忍不住吐槽,当时这俩孩子是真动手啊。苍莫止笑出了声:“且当是他给我打了个标记吧。其实小时候我也不是真心想跟他打架,只是因为他长的实在好看,我想与他一起玩,但他又不乐意理我,所以每次我本是抱着和平相处的态度去找他,他却不理我,我又想让他理我,就会做些讨人厌的事让他注意到我。结果有时候手上没轻没重的,惹他不高兴了,就变成打架了。”越芫华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愁。既怕清眠把你打坏了,皇上要治罪,又怕你把清眠打坏了,我得心疼死。真是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