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处亮着灯,四名卫士站在门前。楚凝陌和青梅边说话边快步走去。
赶往太极殿的路上,楚凝陌不由地懊恼起先前自己的举动,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底狂放的恼意,她害怕自己情绪的巨大起伏。脑中思绪纷乱,有一丝一丝牵拉的痛意在撕扯,摇摇晃晃的马车更加重了这中痛意。
青梅抬眼一看,长公主正靠在车壁上,容貌风情,却满是苍白色,姿态慵懒,手脚倚靠,略显无力,特别是唇上沾的一点红,让她想起了先前的一幕。
殿下从不碰身边之人,今次却破了原则,怎会这样?她张嘴想要问问,却见眼前人双目紧闭,似是在思考,不由得打住了询问的想法。
楚凝陌睁开眼,轻轻吁口气道:“青梅,药。”
青梅诧异,殿下快有一年未犯过的痛症,怎会这时发作?
但手上动作不停,她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棕色瓷瓶,看了看里面的三颗墨色药丸。
她忍了忍,没有立刻倒出,她怕殿下又恢复对这药丸的依赖。
“拿来!”楚凝陌低吼一声。
痛症发作的楚凝陌脾气会变得特别暴躁,她抬眸,双目有些红,“你想本宫这中状态见皇上?”
话一出,这次青梅没有犹豫,从瓶中急忙倒出一颗递给她,眼中仍是满满担忧。
青梅不敢多话,替长公主斟上热茶,低垂的眸中暗自掠过几抹深思。
外城北门十里外,一支响箭冲天而起。
今夜才匆忙驻扎在此的右翼军营帐外,值哨众兵士闻声抬头,紧接着徒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值守士兵脸色大变,赶忙入帐禀告,才跑到帐外就见前锋统领闻声而出,大声喊道:“全军列队,迎敌!”
迎面几百米外只见一片火把亮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高声呐喊着,直奔北门而来。
北门守城的将士只听到远处人喊马嘶,杀声震天,烈火熊熊将黑沉沉的天际映红。
一场厮杀在烈火中展开,激战中发出虎狼般的吼声。
东方现出鱼肚白,突然马蹄阵阵,有人纵马飞奔,闪电般地驰过街道。
北门外,空地上尸横遍野,烟尘弥漫,一队士兵正在清理现场。
楚凝陌率杨易赶到这里时,朝霞放射着灿烂的光芒,天高云淡,晴空朗朗。苹果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她翻身下马,快步向交战的空地走去,士兵们抬着一具具尸体从旁而过,偶尔抬眼看一下气度雍容的永嘉长公主。
楚凝陌静静站在空地前,右翼军前锋营统领快步上前来拜。
“启裹殿下,皇上下旨与乱民交战不能伤及人命,要生擒,但昨夜我军与乱党交战过程中发现乱党组织有序,进退有度,兵器使用得很是熟悉,甚至能听懂军中暗语,显然不是农民,而真正的农名已被悉数擒获,请殿下查看。”
前锋营统领看了看长公主,见她面色不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违了御命,惟愿这位长公主能明察秋毫,据实已报。
楚凝陌一双鹰眼四下搜索着地上乱党的尸体,布衣内露出的护甲,折断的兵器,以及那虎口及手掌处磨出的茧,显然是惯用兵器的兵士会形成的;而另一边是死去的大晋士兵尸体,喉咙裂开一条大缝,一看就是一刀毙命,若非熟练使用兵器的军土,普通农民决计做不到这中快、狠,准。
杨易恨恨道:“这些乱党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假扮农民起事。”
“正如谢统领所言,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乱觉,可擒到活口?”楚凝陌脸色有些难看,起身问向前锋营统领。
“回殿下,只剩那些农民了,这些死了的乱党都十分顽强,拼死作战,几乎是只要还能动就在攻击,所以”
楚凝陌点点头,道:“去看看。”
几人来到几十米远处的包围圈,只见五六十名农民正蹲在地上,手上绑着绳子,有的人目光涣散,有的人瑟瑟发抖,一些人得知自己干的事,顿时五雷轰顶,痛哭不已,他们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
其中一人见有人过来便高声呼喊起来:“大人,我们是被逼的,是那些贼人抓了我们的亲人威逼我们打架的。”现在他们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在造反,那可是要株连全族的大罪。
他一说剩下的人也跟着附和,有人声泪俱下,有人悔不当初,颤抖着道:“大人,我们是被他们骗了,他们说到山中卖苦力可以每月给五两银子,要不是良田被占,实在生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了,我们怎么会去山中当苦力,可是这些骗子,不仅不给我们钱,还每日打我们,要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大人你们看看我这身上全是被鞭子抽的。”说完还撸起袖子解开衣服将鞭痕展示出来。其他人为了证明他所说的也纷纷露出伤痕。
“他们说要我们去杀人,可是我们哪里敢去,但是被他们架着只能往前冲,但见到朝廷的官兵我们就跑,他们见我们跑,就在后面杀,好些乡亲被他们杀了。”这人说得泪流满面。
“这中说法和昨日在山洞中抓到的农民说辞一样,看来他们确实是被胁迫了。”杨易轻声在楚凝陌耳边说道。
“他们是什么人你们可有人知?但凡主动提供有用线索的可戴罪立功。”楚凝陌大声道。
众人闻言瞬间燃起希望,可是不过片刻眼神又灰暗下去,他们哪有什么有用线索能提供的,他们连那些贼人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
一人垂头丧气道:“大人,我们就是些运货打杂的,连互相说几句话都会被呵斥毒打,更别说去打探他们的身份了。”
众人闻言,垂头丧气的点头。
杨易扫视一眼,只见右边角落里一人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抬头,可是他破布衣裳处却露出来点点深色,他身躯并不肥胖,上半身却显得比别人臃肿。
杨易眼中泛起精光,凑道长公主耳侧低声道:“殿下,最右侧第三排穿灰色衫的人有异。”
楚凝陌一束冷光扫过去,那人恰好偷愉抬头瞥过来,正对上楚凝陌冰凉的目光。
那人一惊,赶忙低下头。
楚凝陌往右边走去,脚步停在他面前不远处,“站起来!”
那人紧紧咬着嘴唇,一副可怜模样,徐徐站起来,咬着牙大叫:“大人,我也不知啊。”
楚凝陌上前一步,只见那人畏畏缩缩的,一瞬间腰间匕首抽出,对着楚凝陌胸口就刺过去。不想被她一个闪身躲过。
楚凝陌抓住了他的手碗用力一甩,那人便重重摔倒在地。
一旁的前锋统领立马上前拔刀抵在灰衫男人喉咙处,大声道:“大胆反贼竟敢行刺长公主。”
“谢统领,卸了他的下巴,搜搜他身上有没有线索。”
随即传来咔擦一声响。
楚凝陌道:“谢统领带着这个反贼即刻入宫复命,你的推断本宫也认同,这些人明显是出入战场的老兵,恐怕他们也并非大晋人。”
“是,臣即刻去。”谢统领躬身行礼后抓着反贼走了。
外城大街上,骑兵往来巡逻,步兵严密把守重要街道和路口,外城的气氛异常紧张。
内城稍显松懈,为的是不给民众造成恐慌,所以城内大多百姓根本不知昨夜有事发生,依旧悠闲。
长公主府门口,薛明义看着这个和自己名字只差了一个字的年轻管家薛明,道了句:“叫你们那个小兔爷赶快出来,本官可没多的时间等她。”
管家薛明一脸纳闷不解,长公主府何来的兔爷?
“敢问薛大人说的小兔爷是?”
“就是那个林吉安。”
“哦,小人这就去请。”半解不解的转身入内去喊人了。
昨夜,薛明义拿着石室内死者身上找到的一封信,研究了一夜,才堪破其中的奥秘。
写那封信的人就是刑部一个不起眼的员外郎,而目的就是告知他们,刘三并未关在刑部大牢,极有可能是关在了京兆府大牢。
看来这个员外郎并不知道刑部还有暗室。
子汐才到长公主府不过半个时辰,她一早就出宫赶来看李二的情况的,想从他嘴里打听到些线索,哪知道来了一看,人还昏迷着。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被告知外面那个十三在找她,无奈只得跟着这人去调查,谁让楚凝陌要她跟着学习呢。
“小兔爷你快些吧,本官还赶着去抓人呢!”说完也不管人跟上来没有,翻身上马,扬鞭就走。
子汐只得快步上马,紧随其后。
此刻的员外郎府上,屋内一片混乱,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金银、细软。
一条黑影徐徐落在了他的身前,员外郎猛然抬起头来,一个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瞳孔立刻放大了:“我、我……”来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畜生!阳奉阴违,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大局,致使我王的苦心计划毁于一旦!”
员外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忽见一只手轻轻撬开几块灰砖,露出了下面的一个暗门,正要将东西拿出。
这时,院中一阵吵闹,黑影一惊,迅速将灰砖盖好,纵身飞出窗外。
薛明义带人冲了进来,只见房中一片凌乱,一堆文件在火盆中熊熊燃烧。
刑部员外郎背对房门而坐,一动不动。
玄殇快步上前,一把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员外郎的头歪向了一旁,嘴角边挂着一缕鲜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薛明义经过仔细勘验后得出结论:“服毒自杀。”
子汐问:“什么毒?”
“砒——霜。”
子汐抬起头:“砒——霜?”
薛明义道:“是的。他嘴里残留了一些药渣,正是砒——霜未溶开的粉末。还有,身旁的药碗里也残存了一些渣滓,经本官检查,认定是此毒无误。”
子汐慢慢走到尸体旁,仔细地看着。只见死者面色无异,只是嘴角边略略肿起。她看向玄殇问道:“服砒——霜而死的人,应该是什么症状?”
玄殇道:“皮肤发青,嘴唇紫黑。”
子汐一指尸体:“你看看他的脸色,与常人无异!”
“我也是正觉得奇怪,可他嘴角和碗中残留确实确实是砒——霜啊!”薛明义纳闷道。
子汐也纳闷:“这可真是怪了,服砒——霜而亡,脸上却毫不变色。这是为什么?”
玄殇道:“会不会这中毒比较特别呀?!”
“这就是一般的砒——霜,没什么特别的。”薛明义笑道:“与其说是砒——霜特别,倒不如说是他的皮肤特别还有些道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汐心中豁然开朗,她走到尸体前,伸手抚摸着死者的脸部,忽然,她的手停住了。
她又往死者的耳后摸去,果然摸到了细微的不平整。
她捏住起那不平整的部分,狠狠一揭,“哧啦”一声,一层人皮被撕了下来,下面露出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嘴唇发紫,脸色青黑。
薛明义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他看看子汐手中那层薄薄的人皮,又看看那死者的脸,脑海中不停地翻腾着。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睁眼瞎,子汐看了看薛明义,心中腹诽。
愣了半天,玄殇才说道:“我说他怎么喝了□□不变色,原来是张假面!”
薛明义道:“早就听江湖上传闻,有人能用人皮制成面具易容。我一直不相信有这中邪门的事情,想不到今天见到了。”
不仅是个眼瞎的,还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你面前就有一个经常带的。不过,落音给她制的可不是真的用人皮,不然她可不敢往脸上敷。
子汐叹了一口气:“他是假的,那真的员外郎到哪里去了?”
“玄殇,琉璃,你们将府中上上下下搜一遍。”
剩下薛明义和子汐在房中沉思着。
“若是这人是假冒的话,真的员外郎或许早就被杀了。”子汐推测。
“也可能死的这人就是真的员外郎安排的,但我有中感觉,这个屋子定有蹊跷。一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跟那些乱党勾结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挑起民变,以他们之力想要和京畿卫戍抗衡,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又能有何好处?”
“又或者他本就是刘三名单上的人呢?”子汐拧眉。
“如此倒也讲得通,但是与其救刘三,倒不如直接杀了他,这样名单一事就无人知晓。”薛明义推理道。
玄殇和琉璃折腾半天,一无所获,两人回到了屋里。
突然间,子汐眸光一暗。
她招来琉璃,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琉璃迅速出门。
薛明义犹疑的看向她,准备问些什么,想想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薛十三,既然人也死了,头绪也没有,不如先回去想想对策吧。”这回子汐主动开口。
见一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线索,不如回去先把思绪整理了。
“不过,这死人怎么办?”子汐问。
“还能怎么办,待会让大理寺的人抬走,再查查这个死者的身份。”薛明义说完先出了房间。
三人打马回了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