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尸山血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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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二十二年初冬,乱世元年,十月初六傍晚酉时(下午五点),白云岗西侧。

这天我们抵住狄人第一波进攻后,一直到了傍晚,太阳都落在了城头上时,对方都再没有任何行动。

我从小怕血,怕自己的,更怕别人的。更不要说这日午后,还刚刚看到了那些被马踩烂的躯体。所以直到这时,我还是没敢踏上白云岗的顶端,因为害怕会看到那一侧的惨状。

今天第一次碰到对方真正的骑兵后,我没感到多少后怕,来这之前的恐惧也全都没有了,只是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累。先前睡不下,这时却在原来的壕沟里睡了起来,想睡个溜够。

天气还是很暖和,甚至有点闷热,可能也是因为身上的铠甲和衬里太厚了。一直在侧卧着,我右半边身子有点麻,这让我有点烦躁,只好躺平身子,想继续睡。

“阿深!你原来在这!”

我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好奇天曦怎么到了这里了。这里刀剑不长眼,她一个女孩子家,不会害怕吗?

我急忙坐起来,先看到站在壕沟边上的一双红绣鞋,再看到浅粉碎花点缀的白色裙摆。我着急忙慌再往上看,见果然是她,正笑吟吟的俯视着我,不再是我出城时看到的她那满脸的泪痕。

见真是她,我松了口气,庆幸还能再见到她。但我马上又急眼了,站起来冲她摆手,想赶她回去:“天曦,回去!回城里去!这里太危险了!”

她却毫不为意,纤细的身子往壕沟这边一倾,笑嘻嘻的就跳了下来,和以前她在天中城墙的垛口上跑累后,从垛口上跳到城墙上的青石板路面上时,没什么两样。我一直恐高,那时当然不敢站上垛口,那时也只好只是在下面跟着她跑。

这时我想和以前一样要去接住她。但下午刚被狄人骑兵追砍过,我在躲避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时身上都是污泥。我手忙脚乱的想把身上擦干净后再去接她,但哪里来得及?

她已经下来了,右手一把拽住我右手腕就要走,叫道:“走,我带你回去!”

“回哪去?”

“回天中城里啊。”

“可是,我有命令、职责在身,我不能当逃兵。”我本来条件反射一样就想跟她走,但立马又把她拉住,为难对她道。

“小子,这小姑娘是谁?”安乐海被吵醒了,仍然躺在原处,不怀好意的看看天曦,又看看我,大粗嗓门刮人耳朵。

“这是我朋友,是我太学里的同窗。”我转头回答他。

天曦才不理安乐海,只是继续拽着我想走,边走边说:“学堂又快考试了,你要是一直在这,还考不考了?”

“我。。。”我还是为难。

她忽然生气了,把她右手紧紧攥住的我的右手腕往我身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天曦!”我慌神了,急忙又喊她。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了。”

“我。。。”我还是犹豫。

我想再说点什么,但她真的已经转了身,沿着蜿蜒的坑道走远了。

“天曦!”我大声喊起来,就要快跑两步想跟上她。

“天曦是谁?”安乐海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我睁开眼,见是一张大黑脸盘子悬在了我头上,心中一颤。这一吓让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才发觉原来刚刚又是一个梦。天曦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黯然想着,又闭上了眼,想再睡会。

“天曦是谁?”安乐海又问我。

“一个朋友,我还在太学时的同窗。”我还是闭着眼睛,慢悠悠的回答他。

他又问:“什么样的朋友?看你这梦做得张牙舞爪的,这小手又抓又挠的。”

我不想再回答他,又再也睡不下去,就真坐了起来,右手用力捏了捏自己右大腿根,生疼。确认现在不是做梦后,我爬出壕沟,想活动一下睡麻木了的身体。

这时西边城头的红日要完全落尽了,一弯月亮接替太阳升了起来。那是碎月,我甚至觉得那不是原来的月亮了,更像是多少颗星星忽然聚在了一起,凑出了这一弯新月。

三个多月了,月亮还是碎裂的,丝毫没有再次合拢成一个整体的意思。这意味着魇神的气息远远盖过了月神的,并且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安乐海也跟着我跳出了战壕,生怕我会离开他的视线一样。

我终于没有忍住疑问,就问他:“我看出来了,你在昨晚知道我名字后,就一直让我跟着你。其实哪里是我跟着你,而是你一直在我旁边。”

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嗓门不再大声了,闪烁其辞:“你个生瓜蛋子,就这么被扔上战场来,怪可怜的,能拉扯一下就拉扯一下呗。”

“中午多亏了你搭救和提醒,要不是你,我早已经被人家刺死了。”

见我道了谢,他竟更不好意思了,只是嘿嘿干笑。

“可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又问他。

他忽然郑重其事起来:“你有信仰吗?”

我苦笑:“没有,我不信鬼神。我不想成为那种人,那种宁愿信鬼神,也不信自己的人。”

我没想到他那样一个糙汉,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听他说:“信仰不一定是宗教,也不一定是鬼神。但人总归有信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你信什么?”

人在世上,哪能总指望别人兜底?唯有站稳自己的立场,成为自己的话事人,对他人无诉无求,才能所遇皆良人,所行皆坦途。

想到这些,我回答他:“若是万一有时我没什么可信的了,那最后一个还能信的,只能是信自己了。虽然人没有高低之分,但人都是有起伏的。所以在人之上时,要把人当人;在人之下时,要把自己当人。我敬祖先、信自己。我可能是个民族主义者,但我不会掠夺、欺压其他人,更不会‘恨人有、笑人无’。我可能只是想尽力,尽力把自己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好好的活着,就像我们的祖先那样。”

“嗯,信自己也是信仰。那还有其他的吗?信仰么,可以是你爱的人,也可以是触动你心灵的事。”

“这样说来,那我可就有很多信仰了。我信父母,信兄弟,信姐妹,信朋友,信鸟兽鱼虫,信草木枯荣。也正是因为有枯荣盛衰,人才会有所期待,会期待明天、明年。”

他若有所思了一瞬后,好像又不想让我察觉到他那点感同身受,便又大嗓门奚落我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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