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心结(二)

安请离是五岁入的箐余山,入箐余山之前他并不叫安请离,而是叫曲安凌。

曲,是谓东荣国姓。

曲安凌,是为东荣前朝成明帝和昭穆皇后膝下最小的皇子。

五岁之前的曲安凌顺风顺水,甚至因天资聪慧四岁便得封太子位,前头那几个皇兄自是心怀怨恨,曲安凌五岁生辰刚过两日,成明帝积劳成疾驾崩,昭穆皇后殉帝而去。

昭穆皇后死后宫人发现其一封遗书,书中言明曲安凌并非帝王血脉,而是她与已逝烈王之子,曲安凌一朝从太子高位落下成为皇室见不得人的丑事,皇室将此事遮掩下来,唯一保全皇室颜面的法子便是将曲安凌和一众知晓的人处死。

帝后崩逝第五日,太子曲安凌突发恶疾不治而亡,众臣推举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荣帝曲安延继位为帝,东荣一月之内历经帝后崩逝太子薨逝新帝继位,险些被北尧乘虚而入,好在有惊无险。

东荣新帝继位后不过一月,箐余山山脚下多了两道身影,那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侍卫,他背上还抱着一个五岁上下的孩子,那个孩子自是曲安凌。

试问一个母亲如何会在自己死后将那样的事公之于世?一切都是阴谋,昭穆皇后拦不住成明帝喜爱曲安凌,也不可能防住所有居心叵测之人,却能提前为他寻好后路,寻的便是箐余山逾尘。

逾尘喜好周游四国,曾与昭穆皇后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命定的缘分,他算出昭穆皇后命中有一死劫,本着一面之缘也是缘的道理给了她一条生路,却未曾想到她对那帝王爱的如此深,将生路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那侍卫带着曲安凌到了箐余山,见到了逾尘,认出了自己给昭穆皇后的那枚玉坠,将那孩子收作自己第一个徒弟,替他改了名字,让他淡忘那些过往,却也知道这个孩子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

“母后明明深爱着父皇,又怎会与皇叔违背纲常,皇叔一辈子恪守礼法对父皇忠心耿耿,何以又与母后逆了伦理……”

安请离轻抚着茶盏上的花纹神情有些落寞,又有些嘲讽的笑意。

见他这样迟纭有些心生怜悯,想了想便轻声问道,“这么些年你不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便是觉得你母后是那不洁之人,你自己也不该存在于世?”

“我非正统,回去又有何用,只能是给父皇蒙羞罢了。”安请离淡然的摇了摇头,看似淡然实则心中苦涩。

他知晓当年成明帝死的蹊跷,却是不敢回去不敢去查,与其说不敢,应该说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听了这话迟纭心下也不禁叹息一声,纵使再聪慧的人又如何,还不是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更何况这牛角还不该钻。

“旁人之言说信便信,说出去倒是辱没了箐余山的名声。”迟纭语重心长的道。

得闻此言安请离眼睫微动抬眸看向迟纭,有些犹豫的道,“这是……何意?”

“你自小便聪慧,说的如此明白了还是不懂?”迟纭有些许无奈,但也知道他是事临眼前反应不来,便耐着性子道,“据我所知,烈王与你母后确有一段私情,但发乎情止乎礼,而你父皇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

昭穆皇后确实是和烈王有过一段情,但两人皆都不曾逾越半分,成明帝也中意昭穆皇后,在烈王出征期间一封圣旨让昭穆皇后入了宫,烈王再回来时心中女子已经身为人妇,也收到了昭穆皇后入宫前的绝信,从此便郁郁寡欢,却也不曾带给昭穆皇后一丝一毫的困扰,两人算是断的也干净。

起初昭穆皇后心中对烈王之情未消,但碍于家族和皇后的身份也只能安于其位将心中情意藏于心底。

成明帝此举算不得大丈夫之举,他自己也知道这般不妥,但他对昭穆皇后的真心不假,昭穆皇后入宫后他对其千般万般的好,起居注上一月有二十余日都在昭穆皇后的明凤殿,久而久之昭穆皇后也被打动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造就了一段佳话。

昭穆皇后初怀上曲安凌之时并不知晓,那时正巧得了帝王特许回府住了那么十日,也就这十日让那些人有了胡说八道的理由。

“你母后与烈王断得干干净净未有分毫牵扯,你确为成明帝与昭穆皇后的血脉,确为荣国太子曲安凌,而非你口中那个不干净的孩子,不干净的是抢了你的皇位还安心坐在那的曲安延。”

“在荣国两年了你为何不敢去查?是在怕查到这个事实后怪自己未早些为自己母后正名吗?还是在怕昭穆皇后怪你不信她?或者是在怕对你关爱有加的皇叔失望?”

迟纭一字一句轻而有力的抛向安请离,她知道这些话定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也会让他有些痛苦,但只有痛,才能想清楚想明白。

这段故事是上一世戚容珩坐在她的墓前同她说的,那时的安请离因为心中郁结太久已经离世,这也是安请离在知道自己日子不长时放手一搏去查得的真相,其实于安请离而言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不错。

毕竟他知道了真相心中得以释然,也去了皇陵祭拜了自己的父皇母后,最后走的时候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为什么没有早些去查明真相为自己父皇母后报仇,但那时为时已晚,走的时候也不尽畅意。

但幸好,戚容珩替他将仇报了,也将他移入了荣国皇陵,还了他曲安凌之名,归了他太子之位。www.)

说完这些迟纭就起身离开了雅间,听迟纭说那些话时安请离手中的茶盏就越握越紧,在雅间门关上的一刹那茶盏碎裂,凉透的茶水也趟过几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再瞧安请离,只见自五岁之后再未哭过的他自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滴落在了衣襟晕开,但面上却是带着些笑意的,那笑是真正的释然,那滴泪也是无法言说的悔意。

雅间外迟纭站定片刻,末了一笑后离开,她想,自己或许又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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