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收回了手，目光落在莫清尘面上，分别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她的气色比当时看起来要好了很多，虽仍显消瘦，却不是瘦骨嶙峋的样子了，至少在旁人看来，并不会觉得她有什么不妥。
“清尘，师父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的修为，是怎么升到筑基大圆满的，那巫玥使了什么手段？”顾离问的平和淡然，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莫清尘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巫玥对我进行了魔气灌体。”
“魔气灌体？”顾离脸色一变，他素来博览群书，又怎么不明白魔气灌体的意思，只是，那巫玥乃是魔修，清尘却是道身，她怎么能承受了魔气灌体丹田没有崩溃，反倒转化为自身修为了呢？
端详着顾离脸色，莫清尘明白他的困惑，轻声道：“师父，那个疯婆子，她，她说……她说我是混沌之体！”
莫清尘敢说，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顾离这么诧异的神色，他二话不说又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探查起来。
莫清尘大气不敢出，心跳如雷，混沌之体这件事她好奇很久了，这么老实的说出来，一是对顾离的信任，另外更是想给自己解惑。
顾离收了手，眉头微微蹙着，半天没有言语。
莫清尘却看得开，她能从一个结丹大圆满修士手底下逃出生天，又从如狼窝般的花家逃出，这条命已经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当下扬起唇角，笑吟吟的问道：“师父，混沌之体，是不是很厉害啊？修炼速度无人能及？还是说能吸取他人修为为己用啊？”
莫清尘轻松自如的神情令顾离稍微放下了心，摇头笑道：“你这丫头，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那师父快说说，混沌之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清尘坐正了身子，收起了嬉笑之态。
顾离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混沌伊始，阴阳未分，天地未开，这混沌之体就是从那时而来。再之后，才有了纯阳之体、纯阴之体、圣元之体、菩提佛身等千年难遇的圣体。”
见莫清尘眼睛晶亮，语气一转：“但是，这并不是说混沌之体就比其他几种体质好，或许在上古时期混沌之体是最好的体质，但随着天地灵气的变化，功法的缺失更迭，如今混沌之体反倒居于几种圣体之末了。”
“呃。”莫清尘点点头，继续听。
“混沌之体最大的好处，就是中正平和，能接纳各种气息，包括仙灵之气和魔灵之气，你刚才提到的能吸收他人修为为己用，虽不尽然，却也相差不远。不过，混沌之体想把其他元气转化为自己所修的那一路，却是有专门秘法的，而这种秘法，早已失传！”顾离一字一顿，神色郑重。
莫清尘愣了愣：“那巫玥是施展了什么秘术，才把输入清尘体内的魔气转为灵气的？”
顾离低叹了一声：“她施展了什么秘术为师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专为混沌之体而创的正统秘法。”
“师父，您的意思，是不是对我身体有所损害？”莫清尘试探的问道。
顾离没有直接回答，摊开手心出现一只蜡烛，随后指尖一弹，一簇真火把蜡烛点燃。
烛火微微跳跃，慢慢燃烧着。
随后顾离手中又出现一物，以极快的速度向蜡烛弹去，就听砰地一声，烛火猛然窜起老高，芯子发蓝，看起来旺盛耀眼，一片明亮，可整支蜡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不出片刻就化为了一滩烛泪。
顾离望向莫清尘：“你可明白了？”
莫清尘脸色倒是平静，点点头：“明白了，师父，那清尘该怎么办？”
与其忧虑已经造成的后果，不如想想解决之道。
顾离不由深深望了莫清尘一眼，他一直知道这个小徒弟道心坚定，却没料到遇到这种事时，心性如此之好。
她确实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顾离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感慨，耐心说道：“静以养心，动以磨志，眼前道魔之战对你是很好的一个磨练之地，先修养一段时日便再去落雁谷吧，有一点你要记住，十年之内，不得冲击结丹！”
“知道了，师父。”莫清尘应下来，迟疑了一下又问，“师父，当日巫玥说过，自古混沌之体都是五灵根，可清尘却是四灵根……”
顾离微微笑了起来：“自上古至今，有记载的混沌之体确实都是五灵根，不过在我看来，却并不是说混沌之体只能是五灵根。”
“啊？”莫清尘好奇的睁大了双眼。
“什么是混沌？”顾离忽然问道。
“混沌……是不是说天地未开，模糊一团的状态？”莫清尘记得在某个玉简上看过类似的只言片语。
顾离点点头：“既如此，混沌之体又怎么会分出灵根来呢？”
莫清尘眼睛一亮，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混沌本就是模糊一团，它可以是五灵根，也可以是四灵根，甚至是天灵根，准确的说，混沌是一种体质，和灵根完全是两码事。混沌之体，是容纳，是承受。
就好比纯阳之体的叶天源，他并不是火系天灵根，反而是双灵根一样。
“清尘，你若是明白了就回去吧。”顾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落阳真人为救你，历经生死，如今身上还带着伤，你无事也该多去探望一下。”
莫清尘心就紧了一下，虽然早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推拒，那一日也想通了许多，可亲耳听到他把自己推向别人，心中还是有种说不清的落寞。
不过很快，她把那一丝情绪按捺在心底深处，她从来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痛苦，那就不能只顾自己的心意，给他再添烦忧。
“清尘知道啦。不过师父，清尘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莫清尘浅笑盈盈，望向顾离。
“什么事？”
莫清尘沉默了一下，忽然抽出了青木剑：“师父，清尘修习繁花衍木剑诀二十来载，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在剑诀上，少了一丝悟性。”
这些年除了修炼，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剑诀和虚空炼神诀上，虚空炼神诀自不必说，进展虽然缓慢，可她知道以目前的修为能有如此成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可繁花衍木剑诀却不然。
虽然她机缘巧合掌握了剑意，可直到如今，连剑诀的第三层花海生幻还没参悟。
天道酬勤虽是众人皆知的一句话，可在修真界却无人不知，在某方面那丝玄而又玄的天分悟性却是最重要的。
“悟性？”顾离瞥了莫清尘一眼，他这个弟子，灵根虽然差了一点，悟性却绝对不差。
顾离把莫清尘手中的青木剑接了过来，以手指擦拭了一下，淡淡道：“清尘，你不是剑修。”
莫清尘一震，这句话虽说的平淡，却仿佛一道惊雷在她心头炸响，她隐隐约约捉摸到什么，再一细想又觉得茫然。
“师父，清尘不明白。”莫清尘坦诚的摇了摇头。
顾离看了她一眼：“清尘，那你为何觉得自己悟性不够？”
莫清尘抿了抿唇：“其实这些年练剑，清尘偶尔就会有些困惑，总感觉以青木剑御敌之时有些力不从心，哪怕是剑意涌现，我的心意却不能由这把青木剑施展的淋漓尽致。就好像，好像我的性子，不适合用青木剑似的。具体非要说出什么，徒儿也说不出，可无论是练习之时还是与人打斗之时，总觉得欠了那么一点儿。师父，是不是青木剑品阶太低的缘故呢？”
顾离站起身，忽然伸手指了指窗外的寒梅：“清尘，你说这梅枝，能不能做剑？”
莫清尘眨了眨眼，没有出声。
平静温和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一字一字落入耳中：“清尘，师父再说一遍，你不是剑修，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你不是剑修”五个字仿佛带上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冲击着她的灵台，若有若无的，她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
莫清尘心中涌出一种感觉，她要是明白了顾离这句话，那她的实战能力必然会有一个飞跃。
明悟，这种事就算是师长，也不能传授的，这也是顾离不能说透的原因。
每个人对道都有自己的理解，尤其是低阶修士，道是什么，他们一直处于摸索、追求的阶段。一步一步的修炼历练，去寻求去验证自己心中的道。
可若是长辈把自己理解的道说出来，那么必然会在低阶修士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会发芽，会破土而出终究成长为参天大树。
可等大树结出果实，那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呢？
“师父，清尘去想一想。”莫清尘甚至来不及施礼，就飞奔而去。
后山之上，开满了深红浅白的山樱花，不管四季变换，这已成了明霞山脉永恒的风景。
莫清尘一遍一遍的挥舞着青木剑，剑意流淌，无数的落英跟随着剑身隐隐约约散发出的生机起舞飞旋，如梦如幻。
“我明白了！”最后一势使完，青木剑脱手而出，悄无声息的插入一棵山樱树的树干，无数的花瓣如雨般落下。
却听有人拍手道：“好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