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苏韵轻声重复着父亲的话。
这样无耻至极的词此刻竟在心里泛不起一点涟漪。
她定定看着面前打扮一丝不苟的苏明安。
直到他视线开始闪避。
苏明安随手脱下西装外套,翘起二郎腿陷进沙发里,睨着眼打量女儿。
当目光落在她颈间包扎的纱布上时,神情一滞。
“小韵……”
他看着那道伤痕,眸光闪烁着,一副担心的样子:“那位姜小姐下手真够狠的,这么长的疤痕,肯定很疼吧?”
苏韵的心颤了颤,紧紧攥紧拳心,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还好,都过去了。”
她垂下眼眸,表现的很是自然:“您不要为我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苏明安点头,看着苏韵的脸色,欲言又止。
“爸就是担心……”
“我说过了,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条疤痕而已,死里逃生……已经很好了。”
苏韵扯动唇角,挤出极浅的笑容:“您就放心吧。”
“好,好……”
苏明安终于收回目光。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女儿:“韵儿啊,以后脖子上多这么长一条疤……那盛淮会不会嫌弃?”
一句话,如倾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彻骨的冷!
苏韵眸光闪着火焰,死死盯着苏明安的脸,手颤的厉害!
这样虚伪至极恶心至极自私至极的男人——
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慢慢合上眼睛,抵挡汹涌的泪。
眼前往事幕幕,渐渐出现许多不曾在意的细节。
她不敢再想,母亲为了维持这个家庭表面的和谐温馨,在无数的黑夜里偷偷哭过多少次!
忍!
一定要忍住!
一定要找到父亲转移财产的证据!
一定要夺回苏家所有的一切!
一定要让父亲……
不!
这个烂透了的男人已经不配再当父亲!
苏明安!
苏韵直直坐着,指尖攥着身下床单,骨节泛白。
“小韵。”
“怎么不说话了?”
苏明安被女儿的样子吓到,这几天自己总是莫名有些心慌。
手心也不由渗出了汗。
苏韵眸中火焰熄灭,很快换回盈盈笑意。
“爸……”
苏韵声音轻快:“您说的对!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看着苏明安的眼睛,一字一句。
“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和妈妈!”
女儿满脸笑意,苏明安却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敢再久留,匆忙起身。
“放心,爸爸一定会保护你和妈妈。”
“韵儿啊,爸爸为了你跟妈妈,辛苦了大半辈子……只要你幸福,要了我这条命都没关系!”
苏韵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行了,你好好休息。”
苏明安说:“爸爸最近很累,每天都因为你妈妈的病情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现在也必须要去休息一会了。”
“好。”
苏韵静静坐着,高大的背影离开。
四周安静的可怕,孤独和难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紧紧裹着被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直到现在才能自由自在的哭一哭。
压抑的啜泣在房间里飘荡,被角也慢慢被泪水洇湿。
苏韵弓着单薄瘦削的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
昏黄台灯下。
盛淮穿着墨色真丝睡衣,散漫躺沙发上,一只胳膊吊着,眉眼清俊,眸色翻涌。
在他面前还放着苏韵的画本。
上面有无数次翻动痕迹。
他静静的看着,眉头紧锁。
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让他已经疲惫不堪。
整个黎市,现在所有人餐桌上的热门话题,都是有关于盛家,关于自己。
盛氏集团股票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虽然在自己的运作之下,公司影响已经降到最低,可是苏韵那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挽救了。
盛淮倾身,摸出一支烟点上。
萦绕氤氲的烟雾中,棱角分明的脸上蒙着复杂情绪。
他知道苏韵就在隔壁。
也知道只要走出这扇门,就能跟她说话,就能把她抱在怀里。
可是……这些平常、平凡的举动,在此刻自己却没了勇气去做。
盛淮深深吸一口烟。
他闭上眼,想象现在两人还在那个开满蔷薇的别墅里。
苏韵系着碎花围裙,扎松松麻花辫,明晃晃的太阳把她精致白皙的小脸晒的像水蜜桃。
而自己坐在花园里处理工作,身后就会传来软糯糯的声音。
“阿淮,我做的点心,来尝尝。”
盛淮静静坐着。
浓密鸦睫久久没有睁开。
过往的回忆此时此刻统统化为一把把最尖锐的刀,对准心脏,不断绞杀。
他坐着,想着,后悔着。
苏韵。
这样温柔又心软的小女人。
终于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决绝离开了。
盛奶奶站在门口,看他布满阴云的脸。
对于这个孙子,自己是带着亏欠的。
五岁时,盛淮母亲去世,不久后盛淮的父亲便执意要再娶,美其名曰为了盛家,为了盛淮着想。
后妈表面和善,却充满心机。
盛父二婚,办的风光热闹,人人满意。
只有小小的盛淮,一路哭着/喊着,在寒冬腊月光脚追着父亲的婚车一路追啊,追啊……
盛奶奶想着往事,不觉间泪水已经漫过眼眶。
“奶奶。”
盛淮回过神,连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回去?”
盛奶奶瞪他一眼:“用的着你操心?!”
她拄着拐杖进屋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皱了皱眉。
盛淮不着痕迹的收起烟灰缸:“奶奶,您找我有事?”
“哼!”
奶奶嗤笑一声:“怎么?我老婆子找盛总是不是也要预约?”
“不是……”盛淮不再说话。
一只如意结被丢桌面上。
“盛淮。”
“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皱着眉,拾起那枚如意仔细的看。
编织粗糙,周边已经毛躁,看上去并不稀罕。
盛淮摇了摇头。
“不记得。”
“我当然知道你忘了!”
盛老太太把如意结拿起来,用缎帕很小心的包好收起来。
“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记的清清楚楚,自己老婆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都是她合该倒霉嫁给你!”
盛淮怔住,思绪再次翻涌。
想起来了。
他眸色一暗,随即就马上跟奶奶讨还——
“这枚如意结,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