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野第一次觉得程斩简直是损到了高光时刻。
平时总是程斩说他损坏得很,可他觉得程斩要是损坏起来那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此时此刻,程斩的损坏和故作无辜的赖皮简直是教科书级的了。
现场的气氛微妙极了。
后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可不管是判刑官还是参与事件的阴差们都有种感觉——
好像……嗯,他们的后土娘娘被拿捏了呢。
所以她现在的沉默是不是也觉得自己骑虎难下了?
程斩将路铺到了这种程度,司野也继续顺水推舟,他上前面对着后土道,“现在阿城已经接受了三道天罚,算是成功历劫,阿娟也能重归六道了吧?”
直接切入最重点问题。
后土……继续沉默。
“后土娘娘?”司野叫了一声。
判刑官拿眼角余光瞟司野,心想着这小子也太咄咄逼人了,阿城这次能度过三道天罚纯粹是被人出手相救,算是成功吗?他作为判刑官的角度来讲其实不算。
当然,他也不是铁石心肠,阿城的执念他是看在眼里的,讲真,这般深情厚爱的人在冥界,乃至天地之间都不常见,尤其是要面对天罚的时候,他私心是有点偏袒阿城的。
后土始终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阴差们窃窃私语的——
“娘娘是不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判了?”
“哎,这种情况是挺难定的,毕竟是要一个生魂重归六道……”
“感觉娘娘挺为难,换做是我的话,也不知道这决定怎么下。”
“所以你就永远是阴差,娘娘英明的,怎么不知道……”
“呼……”
一阵轻微的鼾声令的阴差们的讨论声中止。
大家愕然!
司野也诧异,瞅了瞅石头,又瞅了瞅程斩。
难以置信啊。
程斩微微抿唇,也看不出他什么情绪来,但瞧着至少没生气。他摊开单手,一道红光骤然化作匕首,朝着石头就飞过去。
就听“铮”地一声,匕首擦着石头而过,引起一阵电光火石。
判刑官和阴差们大惊,尤其是阴差们职业习惯,下一秒就将程斩团团围住。司野瞧见立马上前,与程斩并肩而站。
真要是打起来他也没什么可惧的,虽然能力有限,但谁想欺负他斩哥,他也会掀了这冥界。
后土有动静了,许是真被合虚给激到了,赶忙道,“别、别打架,都散开……”
阴差们闻言马上散开,半点恋战的架势都没有。
程斩看向后土,似笑非笑问,“怎么,醒了?”
“不、不是,我没睡着。”后土赶忙解释,“我就是吧……在思考你刚刚说的话,可是想着想着就有点精神恍惚,你谅解啊,上年龄了。”
司野听着后土这解释不像是在搪塞,看样子刚刚是真睡着了。
服了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能睡着?
冷不定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沈埙趴在教室里睡着了,被马志给踹醒,沈埙死活不承认自己睡着了,解释说就是眯了会眼睛,马志咬牙切齿道,你都打呼噜了还说自己没睡着?
这么一结合,司野倒是觉得后土有点意思啊。
程斩没纠结她睡没睡着的问题,直问她,“赶紧的,怎么办?别耽误时间。”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毕竟阿娟溃散的魂识还被姜周用灵层凝固呢,虽说她的灵层凝固力强过合虚,可最好也要速战速决。
后土这次没逃避,重重一叹气,“你们还真是,哎,我就能料到你们肯定要插手帮忙。”
又是一声叹气。
听得司野犯嘀咕,她能料到有人出手帮忙也该想到程斩啊,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个后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跟他很熟络的样子,却又闪烁其词,到底在隐瞒什么?
思路还没展开,就听后土道,“算了,阿城,你受人帮助也算是缘分,许是上天注定你能帮着阿娟历劫吧,从今天起,阿娟可以重归六道。”
话音落下,竟有一阵小小的欢呼声。
是那几名阴差,挺高兴的。
也不单单是阴差,就连判刑官也暗自松了口气,内心其实也波涛汹涌的。这都多久了?像是重归六道这种事只存在于传说中了,不想现如今他做了回现场观众!
可真是,活久见啊。
阿城虽说涣散,但也听见了后土娘娘的决定,他看着挺激动,挣扎着要起身道谢,后土急急出声阻止,“你千万别动,再动你就散开了!”
阿城不敢乱动了。
后土这次成了主攻,“你可真是精打细算,修补的活全都交给我。”
这次是跟程斩说话。
程斩笑说,“合虚的能力如此没办法,关于这点,我没必要跟你耍心眼。”
司野从旁想,嗯,没耍心眼,你就是故意的。
后土岂会不知道?只是不想跟他掰扯罢了。
好在阿城的魂魄没散成碎片,否则她要耗尽不少心血来织补,也得亏是有合虚在维持。
……
司野有幸见证了上古大巫修补魂魄的场面。
要说有多惊天动地倒不至于,只是那束光从天而降温柔笼罩着阿城时,司野看得竟心生感动。宛若太阳的光,明亮又柔和,给这暗沉的冥界带来了无限光亮。
有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是亡灵们的声音,像是都在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光亮。
只是,这光的感觉跟程斩刚才的很像,只不过远比合虚之光强烈。
就见阿城涣散的魂体开始渐渐变得清晰结实,最后到完全凝聚,成了接受天罚之前的模样。等那光消失后,阿城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叩谢后土。
司野瞧着阿城这身子骨,还真是修补的硬朗呢。凑到程斩身边,低声,“这后土的本事大啊。”
程斩被他这话逗笑,“她是上古十巫之首,本事当然大了。”
“已经魂飞魄散的也能修补?”司野又问。
程斩道,“如果已经魂飞魄散的,就算神族在世也很难修补,因为魂识是随意渐散到天地各个角落,哪有那么容易就重新凝结?阿娟的魂识目前来说算不上真正意义的飞散,有姜周的灵层罩着呢,对于后土来说就比较容易了。”
司野叹,“也就是说,一旦魂飞魄散,真就是神佛出手也都难救了?”
程斩点头,“可以这么说。”
“就没个法器什么的?”司野好奇,“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有能收集魂魄的法器。”
程斩想了想,“听说在上古时期是有,但好像也是禁忌吧,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毕竟魂飞魄散是有原因的,再强行凝聚那就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所谓神族法器,你也就是在电视里看个热闹,还都是杜撰的。”
那边后土说话了——
“阿城,你该去还魂崖了,你看看因为你,还魂崖的阴差都耽误工作了。”
阿城跪地不起,“我要等阿娟,一定要等阿娟啊。”
司野帮忙说话,“后土娘娘就好人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阿城这么大的罪都受了,等不到阿娟他不会走的。”
后土叹气,“你要等阿娟得等多久呢,之前我也说过了,阿娟能归六道,但她要下地狱接受惩罚啊,这就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了。”
“那我也等!”阿城的执拗劲上来了,“而且我也能替她受罚。”
司野瞅着阿城,这人是受虐体质啊。
后土道,“地狱之罪旁人代替不了,这是阎王殿的规矩,连我都不能求情。”
这次判刑官站在了理智面,跟阿城和程斩他们解释,“的确是这样,各殿有各殿的规矩,相互之间不能打扰。再说了,地狱就是惩处有罪之人,要是一一都能代受,那就没有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说了。”
关于这点司野倒也能理解,虽说阿娟无辜,可她同时也有妖巫意识,做过恶杀过人,只要是动了恶念的瞬间,她就要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买单。
阿城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阿娟能重归六道他已经很知足了,便道,“我知道我不该贪心了,所以后土娘娘,我想陪着阿娟,哪怕是不能替她受罚,那我也在地狱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出地狱为止。”
后土叹了口气,“你这是又是何苦的呢。”
一听这语气就是同意了。
判刑官上前对阿城说,“快谢谢后土娘娘吧,你啊,可真是……举动震惊整个冥界了。”
阿城还没反应过来呢,司野笑着提醒,“同意你陪着阿娟了,然后手拉手共同去投胎。”
阿城这才明白,别提多激动了,连连叩谢的。后土又是一阵紧张,阴差们见状赶紧将阿城拉起来。后土还是挺谨慎的,强调说,“就算你能跟阿娟同时轮回也未必是在一起啊,关于这点我要提前跟你讲明,轮回后的际遇那就一切看天意了。”
阿城明白这点,一时间眼泪就下来了,良久后说,“阿娟没消亡,还能重归六道我已经很知足了,感谢后土娘娘的成全。”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后土承诺会派阴差带阿娟的魂魄回来,到时候阿娟破损的魂识重新凝结成魂体,再去阎王殿领罚。
离开莲花台后,司野着实是放松了下来,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然后瘫软无骨地挂在程斩身上。讲真,他知道既然程斩同意来这冥界一趟,阿娟的事就差不多板上钉钉了,可万一有个万一呢?所以这一路上虽说他看着嘴贫,可实际上心里多少还有点压力。
他问程斩,“咱们这算是大功告成了呗?姜周那边知道情况吗?”
程斩嗯了一声,“后土虽然说话慢,可办事效率很快,她也知道有时限,所以这个时候阴差可能都到贡兰渡了。”
“能不能吓到方婷他们?”
“姬淡和姜周能看见阴差,方婷她们看不到,放心吧,姜周会看着处理。”程斩说到这儿又补上句,“就算她们真看见阴差也不会大惊小怪了,都是见过神兽的人。”
司野一想也是,姜周就堂而皇之地在丁巫她们面前现了身,更何况在丁巫心里程斩就是天神再现,都能相信天神的存在,更何况撞上阴差?
择了株粗壮的黑不溜秋的大树,靠树干而坐,冲着程斩招手,“哥,坐下来歇会,这一路打怪升级的。”
程斩哭笑不得,打怪升级?他打什么怪了?
跟他并肩而坐,这么一坐倒也是觉得累了。
两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就静静地靠着树干休息。目光所及虽是层层叠叠的青墨色,可看时间长了竟觉得这里也是挺美,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等他们离开,梦也就醒了。
微微的还有风拂过脸,稍稍带着点阴凉之气,却也是舒服。
良久后,司野开口,“哥……”
程斩头枕树干,阖着眼,懒洋洋的,“嗯。”
“后土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哪句?”
“就是说咱俩现在有人情味的那句话。”司野瞅着远方,“她认识你很正常,怎么还认识我吗?”他说出心中困惑。
程斩沉默片刻,“可能……之前跟你的魂灵打过交道吧,我觉得是这样,毕竟你挺特殊不是吗?”
这么解释也无可厚非。
司野抬手揉了揉肩膀,松松筋骨,“可能吧,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像是我梦见的那些……哎,刚才问问后土就好了。”
程斩依旧阖着眼,但是笑了,“你能撬开她的嘴也行啊,就你那耐性,没等她开口说呢,你就先疯了。”
这倒是。
后土的说话节奏司野着实是恨不得敬而远之,在阿娟的事了结后,司野其实也有心探探她的口风,哪有人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但是后土好半天就吭哧了一句话——
“那个,你俩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眯一觉……”
又跟他俩说既然来了就随便逛逛,但是她就不相陪了。司野光是想象着他俩在前面逛,后面跟块石头的情景也挺要命的。
但离开之前后土又给了程斩两个发光的小东西,像是小药丸似的,要他俩吃下。司野想问是什么东西,不料就那么一会功夫后土就睡着了,见程斩吃了,他也没那么矫情,直接吞了。
之后程斩才告诉他,后土要他们吃的是遮味丸。后土说是要他们随便逛逛,可冥界哪是能随便乱逛?尤其是他俩还不是魂灵,算是两个生人。
“别说去别的地方,就连你想去的鬼市,一旦混入生人也能引起混乱,遮味丸就是要遮住我们生人之气,变得跟魂灵一样。”
所以当时司野呵笑的,“那不该叫遮味丸啊,应该叫混味丸才对,遮味丸叫得像是咱俩身上有什么异味似的。”说着就往程斩身上闻,“也没什么味啊,除了香皂味。哎,你说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身上怎么还有香皂味?”
“好过你身上的牛奶味。”程斩不客气,“你好啊,baby阿野。”
司野送了他一个字:滚。
什么时候有过牛奶味了?净瞎扯。
“后土绝对知道不少事,就是不说。”末了司野总结,“你看吧,我这个人看人看事向来很准。”
程斩不紧不慢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她藏了事。”
司野瞥了他一眼,“话说你这么能耐,就没办法让她开口?”
程斩一副舒舒服服的姿态,“她是块石头,你说我能拿块石头怎么办?”
好吧……
又是半晌,司野想到天谴台的情况,再次问了程斩吐血的事。程斩想了好半天,眼睛倒是睁开了,但眸色困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一道阴雷下来,他都觉得自己快魂飞魄散了似的,心肝巨疼不说,浑身血液逆流,所以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可能……我这体质不大适合待在冥界?跟阴雷犯克?”
一切都只是猜测。
司野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于是上手就来扯他的衣服。这一扯,上衣的扣子就开了,司野的手紧跟着就钻了进去。他掌心温热,程斩肌肤凉,这一摸就使得他激灵一下,想躲,“耍流氓啊你!”
与此同时正好不远处有阴差当值,路过他俩的时候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的神情有点难以言喻。
司野才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继续摸,“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程斩刚开始阻止,后来就任他去了。
摸吧,反正这幕也都被看去了。
前胸后背的都被摸个遍,不疼没见血的司野总算放心了,手拿出来,顺势搭上程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哥啊,你可得好好活着,千万别有个闪失。”
“然后呢?”
“然后啊……”司野笑,“我还背着血海深仇呢,你得替我两肋插刀啊。”
程斩呵呵笑,这算盘打的。
“对了,我发现合虚的光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司野又想起个关键事。
在天谴台阿城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程斩出手相救,合虚的光可不是平时的鲜红,这种情况之前在丁巫家也出现过。对此程斩并不意外,给了个特别合理的解释,“可能合虚会根据特定情况颜色发生改变吧,只要没影响功能就行。”
“你这算是……解释?”司野不赞同,“还不如我的打怪升级来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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