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瑟夫、波利以及他两个随行的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即使是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那两名手下倒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很快就冲上了二楼,挨个房间搜索了起来。
“我就不上去了。”波利站在那对他而言过于狭小的楼梯口上下打量了一番,大踏步地转身走向一楼的几处场地里。
用作训练场、仓库和牢房等等用途的一楼过于宽敞了,显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但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布局了许久,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跟一只蜥蜴人玩捉迷藏。
而雷瑟夫三人只能集体行动——虽然蜥蜴人丢掉了它的武器,但他们这边可也是赤手空拳呢。
虽然这样效率低了不少,但六只眼睛总归比两只眼睛要好使得多。
“你看!刚才是不是有道黑影窜过去了!”不得不说凯瑟琳的视力确实不错,尽管那只蜥蜴人只是一个晃身穿过走廊,凯瑟琳还是捕捉到了它的影子。
“波利!它往露天表演区那边去了!”克里斯蒂娜立即判断出对方逃窜的方向,这儿可是她的地盘!
“你!去通知他们进来!”波利快速吩咐手下,本人则大踏步地赶了过去。
他和阿斯莫算不上太熟,但双方常有生意往来,波利对这里的大体布局还是熟悉的。
得到了指令的猎奴队们鱼贯而入,涌入表演区。走投无路的蜥蜴人就这样暴露在了一根根火把的光亮之下,被生生逼到了比赛场地之上。
“你应该像只耗子一样的躲进米缸里,或者像一只真正的蜥蜴一样趴在天花板上。”波利眯着眼睛一步步向着蜥蜴人逼了过去。
他现在心情很不错,一会儿他要劝说一下克里斯蒂娜他们,换一条蜥蜴人,虽然弱一些,但胜在更容易操弄。
而这只,他还没拿定主意,打个半死好?还是把牙一颗颗拔下来?
或者把鳞片全都扒掉,哼……它的鳞片还是淡紫色的,这可不多见。
“不要把我,和爬虫,相提并论!”蜥蜴人终于开口说话,不过它的一口玛黛拉语水平不高,说起来生硬无比。
而且声音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似的,嘶哑且难听。
“哈,我愿意这样,你管我?”波利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克里斯蒂娜,“侄女儿,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专家,可以送你一只作为我曾经爽约的补偿,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要是克里斯蒂娜就不会要这个——这小姑娘看着就不像是个狠茬子,那两个波利也不觉得像。
缺乏权威和恐怖是管理不了这种家伙的,只有阴湿的地牢、沾冷水的皮鞭,还有持续数日的饥饿才能让他们忍气吞声,暂时服从命令。
当然还不能忘了绷带、伤药和泔水。别忘了过犹不及,这可是像克里斯蒂娜这种新手常犯的错误。
“雷瑟夫?”克里斯蒂娜求助地问雷瑟夫,她个人意见是不想要的——不如让波利下次抓人类奴隶的时候匀他们几个。
不管怎么说,同族都比异族好对付。到时候雷瑟夫他们唱白脸,她来唱红脸,这事她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就常做。
在他们快要饿死或是病死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来雪中送炭,再借机劝他们放弃抗争,苦撑待变——反正截止阿斯莫死前,她们父女这一套都没有失手过。
然而现在她说了不算。
而雷瑟夫的回答是:“是的,就是它了。”
“这就对了嘛,我是过来人,像这种硬骨头,刚起步的时候实在不适合……你说啥?!”
波利有些愕然地看着雷瑟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是它吧,它身手比那几个好太多了。”雷瑟夫坚持道。
他们三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又不可能再去花钱请个教官来,那几只蜥蜴人他们根本训练不出来。
而且……
“就算真的要花一个金币买个蜥蜴人上角斗场送死,起码也得选个漂亮点儿的吧,”凯瑟琳早就洞察了哥哥雷瑟夫的心思,“波利叔叔,你看,它的鳞片颜色多好看啊。”
“我不做评价。”波利耸肩,他对于人类女性自有一套审美标准,但放在蜥蜴人身上明显行不通。
他是搞不明白这些蛇脸怪胎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你们……怎敢这样谈论我!”就在这边几个人还在争论不休的时候,蜥蜴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怎敢将王室的成员充作奴隶!”
“你们就不怕王室发起战争么!”
“王室?”雷瑟夫皱眉看向波利。他不太懂蜥蜴人的事,但听起来很严重。
“嘁,”波利的脸上表情充分地表达着不屑,“蜥蜴人有三个王室:华冕王室、战争王室和律权王室,其中只有数量最为稀少的华冕王室才算得上真正的贵族,至于另外两家,随便哪个蜥蜴人都能和它们扯上亲戚。”
“你这只蛇脸该不会以为老子是什么都不懂的流氓土匪吧?拿这种话唬我?我可是做过功课的!”
眼见着狐假虎威不成,在火光的照耀下,蜥蜴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即便不是华冕王室的成员,吾族的尊严也不允许你们这般侵犯!”终于,伴随着一声冷哼,蜥蜴人豁然伸手,矛头直指雷瑟夫。
“今天不慎,中了你们的诡计,我无话可说。但是!”
“就凭你,居然也想当主子?可笑!你甚至都不能在我手上过一招!”
“要是被你买下,我宁愿现在就去死!”
“高贵的蜥蜴人只会向更强者低头!”
“我要求和你单挑!”
“开始了开始了,”波利呵呵冷笑着,“俗不俗啊,都写进书里的套路你们还不打算变一变?”
“如果胜过你,你就心甘情愿?如果输了,就要放你走?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们会答应?”
“答不答应,随你;但我死不死,得听我的。”蜥蜴人阴冷地笑着,“你也不想你们前功尽弃吧?我知道,以吾族高贵的血脉,在任何种族的奴隶贩子手里都值得一笔好价钱。”
“平白损失一大笔钱,你觉得如何?”
“又或者,你,金发小个子,你是个懦夫,你根本不敢再次面对我?!”
“别中它的激将法,”波利扭头招呼雷瑟夫,“就它这个臭屁的样子,交给我来调教,半个月内教它服服帖帖的。”
雷瑟夫仰头看了看波利这个体型,再看看那只连那根长脖子一块算上撑死一米八的的蜥蜴人。
抛开各式战技法术不谈,波利单手打它都嫌多。
雷瑟夫当然也知道蜥蜴人在故意激他——还是用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这种情况下波利的建议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但……
“你说谁是懦夫?!”雷瑟夫一把拨开了波利拦着的大手,他提着短剑,一步步地走上角斗场地,向着蜥蜴人走去。
停在它十步以外的地方。
“铛啷——”
伴随着两声铁器坠地的声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两把镰刀被雷瑟夫丢在了地上,一脚踹向了蜥蜴人那边。
“这小子活够啦?”波利的目光转向凯瑟琳和克里斯蒂娜,然而她们的表情也只有震惊和呆滞。
“捡起来。”
雷瑟夫用命令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着。
“哈?”蜥蜴人没有去捡,它甚至退后了一步。
“捡起来。”雷瑟夫紧紧地盯着蜥蜴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蜥蜴人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大家都是智慧种族,一斤心九两心眼子,谁知道武器上做了什么手脚。
没做手脚你就敢这么上来?真被激怒了?
不会吧不会吧。
“我自有利爪和尖牙,不需要你的施舍。”蜥蜴人冷哼一声,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如果说最开始它的挑衅不过是为求自保的手段,那在雷瑟夫应战、甚至还主动把武器踢给它的时候,这件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耍心眼了。
蜥蜴人很清醒,它清楚地知道自己上头了。
但反正它也没指望能靠这招逃出生天,所以这现在反而是次要的问题了。
它这回还就要看看,这个人类在耍什么花招!
十步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是一个欺身的功夫,雷瑟夫那把已经砍得有点儿卷刃的剑上已经迸出了火花。
蜥蜴人的利爪不逊于寻常刀剑,单单凭着肉身,蜥蜴人居然也能硬接下雷瑟夫的几招。
但手上缺点家伙,每次当它试图反击的时候,从长度上总会差那么一些。
爪子到底只是爪子,没有武器的辅助,多么精妙的战技它也用不出来。
要不……冒险拿回自己的镰刀?
当它伸长脖子,却只能一口啃在那把破剑上时,它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然而,就在它开始化守为攻,想要逼退雷瑟夫从而取回自己的武器之时,它可没有注意到,雷瑟夫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可算等到你忍不住了!
就在雷瑟夫一个横劈的当口,蜥蜴人蓦然附身趴下,伴随着脑后一道冷风呼啸掠过,它也摸到了自己的那把镰刀。
你死定了,人类!
嗯?等会儿。
蜥蜴人在地上翻滚着再度躲开雷瑟夫的一剑,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双手持剑才能保证力量,而之前雷瑟夫也一直是这样使用的,以一种不太聪明的方式来确保能够大力出奇迹。
他现在怎么单手……
“嘭!”
仓促之间蜥蜴人还能想这么多已经说明它思路敏锐了,然而临时的灵光一闪怎么比得过深思熟虑后的偷袭。
正当蜥蜴人挺身而起,双手镰刀已经准备一转攻势、饱饮鲜血的时候,某种钝器沉重地砸在了它的后脑上。
它甚至连站起来都没完成,就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
而这时,它才看清楚,那偷袭自己的“暗器”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一个罐子??
然而雷瑟夫可不准备再给它回神的机会了——真论战斗水平这条蜥蜴人能甩他好几条街。
左手抄起封血罐,照着蜥蜴人的后脑上又是一记重击。
这东西虽然像个罐子,但实际上坚韧得很,要不然就凭他们这海上陆上的颠簸,普通瓦罐早就得碎成齑粉了。
反正他身上也没别的物件,正好拿它当暗器。
“你……卑鄙!无耻!”蜥蜴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镰刀也随手一丢,冲着雷瑟夫破口大骂。
“你们人类的骑士精神呢!就是这样拿个罐子在决斗中敲闷棍吗!”
“骑士精神我不知道,我就是一平民而已,”雷瑟夫无所谓地耸肩,一边将剑身象征性地搭在了蜥蜴人的肩上。
“再说了,我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同意和你决斗;我明知道打不过你却依然应战;我拿着这卷刃的破剑却给你趁手的精良武器;我一手是剑另一只手是只罐子,你则有成对的利爪和镰刀,还想用牙咬我;”
“而你现在却坐在地上,说我卑鄙无耻地偷袭了你,还没有那啥啥精神?”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之前的决斗在波利他们看来赢得毫无争议,那么现在这一通胡诌实在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雷瑟夫他一直都这么能说会道吗?”克里斯蒂娜悄声凑到凯瑟琳身边问道。
“第一次听?巧了,我也是。”
坐在地上耍赖的蜥蜴人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类青年。
他怎么敢离着这么近数落自己?他不知道只要自己想,现在就能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吗?
“你不怕死?”蜥蜴人呲牙瞪视着雷瑟夫,微微晃动着细长的脖颈示意自己的攻击范围。
杀了他对自己逃命毫无用处,但为了泄愤可是刚刚好。
“哈,怎么,你不是血统高贵吗?你不是王室吗?贵族?‘大人’?”雷瑟夫扬了扬手中的封血罐,蜥蜴人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了脑袋。
“你的骄傲呢?矜持?荣誉?还有那什么精神?”雷瑟夫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蜥蜴人的全身上下,“你准备把这些全松口不提,就为了张嘴咬我一下?”
蜥蜴人觉得自己没法再说下去了。
自己和这个人类在武力上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也正因如此它的落败才这样的耻辱。而对于对方来说……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战胜了更强者——而且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手段,藏了个副手武器而已,还算什么手段不成!
至于自己……已经够丢脸的了。
荣耀而死和苟且偷生也许很难选,但耻辱而死这条路实在是犯不上走。
“嘿,你别光低头不说话,”见蜥蜴人一时没了动静,雷瑟夫又拿罐子敲了敲它的脑壳,“所以说呢?你那套词还算不算数?”
“当然……唉,当然是算数的。”蜥蜴人认命地垂下头:即便不承认,它也没地方跑,二三十个人围上来,它能有块鳞片掉出这个表演区都是幸运至极。
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它是不可能放弃对自由的追求的。
“很好,那你叫什么?”
“露蒂,露蒂·科迪菲什。”
“嗯哼,就这些?”
“啊……”名为露蒂的蜥蜴人常叹了一声,它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时,尽管玛黛拉语说着仍显生硬,但音色却异常地柔美动听:
“是,我的主人。我,露蒂·科迪菲什,情愿献出肉体、精神与灵魂,皆归于我主您之麾下,矢志忠诚,不离左右……”
“等会儿等会儿,”听得正爽的雷瑟夫忽然回过味儿来,“你这个声音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你……”
“女的、母的、雌的,”露蒂认命地叹息着,“我不知道用玛黛拉语哪个词形容蜥蜴人是对的,但比起这个,”
露蒂抬起手,努力示意着自己那明显有别于那几位同族,更加修长的脖颈:
“那六位同族和我有着如此明显的区别……而您到现在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