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并没有告诉他目前的所在是“泛亚特种技术合作所”。是一个专为东方行动培养骨干力量的准军事机构。
它虽然挂名在陆芃之的“东方问题研究所”之下,但陆芃之却无权过问这里的任何事务。对外也不知道有这么个机构。
这里更像一座庄园,各种职能机构的建筑都掩映在绿树从中,而学员们一律住在围绕着大坑,他们称之为“演练场”周围的地下宿舍内。
它坐落在海坊路以北十余里处,跨美国海军陆战队和意大利海军特遣队的防区。
北面就是苏州河。沿河是一个方圆五里多的镇子,叫湾头浜。镇子的中轴线正好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和意大利海军特遣队防区的边界。而它的对面就是沙家浜。
这里市面繁华,物资供应丰富。它还有一个码头,每天吞吐的货物几十上百吨。本地人私下里就叫这里做“小上海”或者“租界里的租界”。因为虽然行政上它归公共租界管辖,但租界当局除了收税,其他一概不管。
这里税源丰富,除了满街满巷的店铺以外。还有各种门类的手工作坊。即便其税收不及租界税收的百分之一,但苍蝇蚊子都是肉。这年头,有韭菜总是要割的,不割白不割。
镇上因着军队的需求提供着完备的供应,也有满足军人个性化需求的各种服务。
每逢节假日,镇上大街小巷满是军人的身影。若出点什么事,自然有驻军宪兵管着,巡捕房也乐得清闲。
这里也是各种帮派的孵化地和大本营。不少帮派就是在这里发轫壮大然后跳到大上海去的。这里风气开化,而且各行各业打破头地要挣这风气之先,且全没有了底线,士商工农,无不想尽办法外引内联,热闹纷繁。一时五湖四海的冒险人士都来淘金。就连最早的西洋传教士也是在这里立了足,再往上海滩发扬光大的。
据说是苏州河由下至上,拐的第一大而陡的弯而得名。
牧天这是第二次来镇上。头一回是强森特许的,为的是新人置办个人必需品。陪着他来的是同组的房子龙。
房子龙似乎对镇上了如指掌。据他说因为他是本地人,就住在河对面的沙家浜。他出生的时候,湾头浜还是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渔村。如今变成了大城市里的小都市,连他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那天房子龙带他逛遍了弯头浜的大街小巷。
牧天着实给惊着了,其繁华与现代程度远超自己的家乡彭县县城。
尤其是他们去的最后一处叫紫庐的去处最为印象深刻。
紫庐是一座五层楼的建筑,坐落在镇中心。虽然不是镇上最高的建筑,但其外立面通体由紫色大理石造就,绝对是弯头浜的地标性建筑。
不过,这仅仅是一座茶楼。是工部局一位意大利籍董事的私产。
房子龙带着牧天走近。
小二早已掀开珠帘候着,“二位里面请,请问今天喝什么茶?”
今天,我才第一回来,跟你们很熟吗?
牧天纳闷,把自己弄成了这里的常客了,希匹得一批。
房子龙道:“茶。”
“好嘞,里面请。六号桌两位。”
牧天这才打量着周围。
大堂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展示柜,用玻璃罩着,四周装着射灯,照着上面各式各样的茶叶,很是琳琅满目。
百多平米的大厅,沿墙是一排卡座。以中央的电梯为分界,左边是三六九单数,右边是二四六双数。
卡座是敞开的,用竹帘隔着。饮茶着在内,由于光线的差别可以看清楚帘外,而帘外朝里看,则只能影影绰绰的见到朦胧的轮廓。
卡座与卡座之间,有着一个包房,是带门全分封闭的包间。
六号卡座中的一个包间。窗外就是镇中心的主干道天齐路。硕大的玻璃窗采光极佳。
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瓜子花生和一碟绿豆糕和一碟云片糕。小二进来,点上香炉,又拉上窗子上的竹帘,躬身站在门口。
“有什么新茶?”房子龙靠在椅背上,慵懒地问道。
“回先生,小店有新到的山东茶。”小二一个躬身,连忙道。
“哦?没听说山东还产茶。”
“崂山绿。这可是名茶,是袁大人当年起的名。茶汤清亮、醇厚耐泡。”
房子龙朝牧天看了一眼,“试试?”
“试试。”
“就这个来一壶吧。”
“请二位稍候。”
小二鞠躬退下。
牧天打量着包间,在墙上挂着的江南仕女图上流连了一下,又站起来扒开竹帘朝外望着,“这不是茶楼吗?”
“是啊。马上归队了,走了大半天累了,带你来喝口茶歇歇脚。”
“那怎么小二还问喝什么茶?什么茶不都是茶吗?用得着进门就问?”牧天放下竹帘在房子龙对面坐下,一脸疑虑的问。
“哈哈,老弟。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吧。这茶啊,门道多着呢。你说‘茶’,就一楼这里,一炉香,四小蝶,一壶茶。”他朝包间外瞥了一眼,朝上指了指“你要说‘花茶’,那就二楼。泡茶、沏茶、奉茶一色的二八少女,且都是黄花大闺女,据说是老板验明正身的。还有绝美丝竹相伴。”
“哦?”
“相比较而言,咱们喝的这叫‘清茶’。不管你点的是红茶还是绿茶。”
“哦。”
“三楼就更有说道了,曰:‘荤茶’。这……你懂得。”
“我不懂。”
“那你白活了。要不上去瞭一眼?”
牧天连忙摆手,因为花茶的解释已经让他三观尽毁了,听那“荤”字,断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别脏了自己的眼。
房子龙见牧天如此反应,觉得有趣,就来了几分兴致,“至于四楼,那就是‘洋茶’”他说着做了个吸大烟的动作。那是怕面前这个雏儿不懂。
听房子龙巴拉巴拉地说着紫庐各样的茶,牧天确实有点犯晕。他只在刘成吾说的书“剃头僧旅行记”里听说过关于喝花酒的事情。书里说早年起事的人,不管什么党阿派的,都在喝花酒中议事。各种重大事件的决策都是在喝花酒的青楼里定的。
不过,后来他喜欢的说书先生刘成吾,有一天身中多枪,喋血彭县街头。
此处有花茶,应该是个是非之地!
说话间,一个稍微年长的茶奉送茶进来,他躬身掀开扣着的茶杯,斟了茶,又把一个颇为讲究的账单夹子放在桌上,躬身侯着。
房子龙打开夹子,五指在在账单上轻敲,然后点头合上夹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茶奉躬身退出。
就在他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一个人影从大堂里闪过。
牧天一直注视着茶奉,见那人影掠过,“蹭”地站起来,窜了出去。把那茶奉从背后撞了个趔趄。
待他追到门口,那个人影已经上了一辆汽车,扬长而去。那背影与在彭县仓皇中的人影重叠着。
牧天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