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赵元坤跟太子幕僚走得近,她虽有所警觉,但也没有想这么深。一来那只是一个幕僚,赵元坤够不到太子面前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二来也是因为那是太子,是储君,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
当今跟先后感情深厚,先后去世他都没有再立新后,对太子也很看重。老夫人觉得这一代应该不会再出现夺嫡问题,所以赵元坤往太子身边凑,她根本没感觉危险。
可许熙这么一分析,她就觉得这事潜伏的危险极大。
许熙道:“退一万步说,事情没到那一地步,可老夫人您想想,三房想要起来,您压得住吗?现如今三叔夹着尾巴作人,只不过是在蓄势而已。一旦他蓄积力量足够,即便侯府不被太子波及,您老人家和大房是他前进的绊脚石,那也是一定要被他挪开的。”
她看着老夫人,声音极低,却一字一句:“大伯身子骨不好,时常吃药,最好下手;二老爷无能又做官心切,稍给他点好处就被牵着鼻子走。您跟大夫人虽很能干,却只是后宅妇人。有些事,你们想防也鞭长莫及。只要三老爷有心,暗算你们并不是难事。不分家,侯府危矣!”
不是她危言耸听,里确实有这样的情节。
赵元坤后来搭上了太子,为太子办了两次差后,野心越发膨涨,完全不满足只是分家。他想要侯府的爵位。还想以绥平侯爵为基础,以从龙之功为契机,把爵位再升上去。
说起来,他跟老夫人想的一样,都是恢复侯府的荣光,只是承爵的不是同一人而已。
所以赵元坤设了个计,把赵元良拿来当枪使,想谋害赵元勋。只是计划还没实施到最后一步,太子就在别人有心的算计下被逼迫着谋逆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煞白。
这其实也正是她担忧的,所以她对两个庶子防范甚严。
“所以,侯爷和大夫人现如今去查当年的事,一旦证实确实是二夫人做的手脚,您不妨就由着侯爷和大夫人发作,直接借机把这个家分了。分了家,三叔不会觉得你们挡了他的路,他自然不会起谋害之心;那头他即便要搅合进夺嫡之争中,侯府所受的波及也没那么大。毕竟责任不在侯爷,朱家也好帮着说话。否则三叔参与谋逆,侯爷是一家之主,责任是逃不掉的,朱家再有心帮忙,也有心无力。”
说完这话,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有些事,得给时间让老夫人慢慢想清楚。
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倚靠在软榻上,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是没能下得了最后的决心。
良久,她才听老夫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苍凉:“侯府,是真的没救了么?”
听这句话,她就知道老夫人想明白了,已打定主意由着大夫人主张分家了。
她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岂能知道泰哥儿不是个有大出息的呢?只要好好读书,有能力会办差,同样也能谋得好前程。朱家舅舅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再说了。二叔、三叔姓赵,是您的庶子,这一点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他们有出息了,要是不提携回报侯府,皇上会觉得他们不孝没良心,不会重用他们。所以哪怕做样子,他们也得做。也就是说,分了家,他们做得不好,咱们算是规避了风险;可他们有出息了,也少不了侯府的一份好处。”
“另外,分了家,虽说咱们的宅子小了,田地财产似乎也被分薄了,但也甩掉了许多麻烦。您是慈和人,大夫人又是极明事理的,家庭人口又简单,没有那么多龌龊事,多少爱女儿的人家都愿意跟侯府结亲呢。”
三千两银子的事,许熙并不打算跟老夫人说,否则她无从交待自己从何得知此事。
反正稳婆是得了一大笔钱才藏得这么深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魏氏手上这三千两银子的来处,就肯定要暴露出来。
许熙说的前面那点还好,可后面这一点,是真真切切地安慰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了。
说到底老夫人是个在后宅里呆了一辈子的老妇,她最关心的,还是子孙在生活上的事。如果侯府在婚嫁上不艰难,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他们了。只要他们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什么繁华热闹,那就随它们去吧。”
“老夫人您能想明白就好。”许熙露出笑容来。
她站了起来:“那我唤金嬷嬷进来陪您,我去吃饭了。”说着摸着肚子,“我肚子可饿扁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许熙一回来就跟她说话,还没吃饭呢,连忙摆手:“你快去吧。我已经吃过了。”
她其实没胃口,只勉强喝了一盏燕窝粥。不过倒可以再叫厨房做点吃食来。
她得健健康康的看着她的子孙过得越来越好。
许熙一福,转身离去。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许熙的做法,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对许熙的看法。也让许熙跟其他的孩子有了很鲜明的对比。
侯府里的其他孩子,要不天真懵懂,要不矫揉造作,要不唯唯诺诺。真有聪明能干的,还跟戴着一层面纱似的,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说,只为自己打算,说对自己最有利的话,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至于其他,干卿底事?
比如赵如语,在许熙回来之前,老夫人觉得她虽是魏氏所生,但贴心懂事,嘴甜人乖,很是可人疼。
可她不声不响地为自己谋取了平南侯府的婚事,不声不响地去考了京城女子书院。在许熙回来之后,她又自觉地退到一边,只看着老夫人的态度说话行事。
这样的孩子,心思就很重,花尽心思为自己谋利益,不会去考虑整个侯府的利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要是没有许熙,赵如语这样的孩子在老夫人眼里就不错。可有了对比,老夫人就觉得赵如语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