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奚杀了我爹, 你却劝我放下仇恨，我怎么放下？”云凤鸣表情冷漠地看着闻人瑜。
从前的爱意与怜惜似乎都消失了一般。
这段时间他一直活在痛苦中，从小疼爱他的爹被闻人奚杀死, 砍掉脑袋带走, 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自己武功被废，成了一个废人, 根本无法找闻人奚报仇，连亲爹的脑袋都抢不回来，无法让他全尸入葬。
闻人瑜却一直在旁边无理取闹地劝他放下。
他怎么放下？
“半年前，我知道我爹娘被你爹杀死的时候我也很痛苦，你那时候不就是这么劝我的吗？我妹妹并没有杀云家堡其他人，只是替我爹娘他们报仇，你为什么不能理解？”
闻人瑜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端墨站在那里动不了, 目光已经惊恐了起来。
他也刚知道云天风暗中的身份不久，可看着旁边的葛沧澜还有闻人奚，他瞬间就知道了闻人奚的目的。
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葛藏沧澜听到里面的对话！
好重的心机！
“我的武功被废了, 闻人瑜，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可是, 只是没有武功而已，你的双手, 双脚都没有关系, 大不了我们以后离开江湖就好了。”闻人瑜自己就一直没有武功不也一样很好吗？
从前云凤鸣可没有嫌弃她不会武功, 还觉得她很好。
云凤鸣看着一脸柔弱的闻人瑜, 第一次觉得她说话这么刺耳。
她懂什么？
“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懂什么？你根本不懂我的痛苦, 闻人奚毁了我的一切，下半辈子我都是一个废人，你妹妹杀了我爹，毁了我的人生，劝我原谅的你真是可笑又不可理喻！”
闻人瑜沉默了一下，随后声音飘忽地传出房门。
“你爹杀了我爹娘，杀了闻刀山庄一百多人啊，你爹也曾经废了我妹妹的武功，让她成为你口中的废人，你劝我放下，劝我妹妹要善良，不要牵连无辜，说会保护我和妹妹，如今，我不过是同样劝你，为什么你会这么痛苦这么愤怒？你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似乎很疑惑，门外的闻人奚却差点笑出来。
闻人瑜这话说的可真好啊！
可不就是嘛，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知道痛苦了？
旁边的葛沧澜表情已经沉得可以滴水了。
只从闻人瑜还有云凤鸣两人的对话，葛沧澜就能知道，闻人奚之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他认识多年，行侠仗义的好义兄，云家堡的堡主云天风，暗中真的是第九楼的主人，并且曾带人为了莫须有的藏宝图灭了闻刀山庄一百多口。
闻人奚杀他不过是在为闻刀山庄那一百多条人命讨回公道而已，这不为过。
而且闻人奚没有主动找上云家堡的麻烦，只是找云天风还有云凤鸣父子两个，确实已经很仁义了。
他的好徒弟，江湖上人人称赞的少侠云凤鸣，明知道所有的事情，依旧怂恿他过来对付闻人奚。
葛沧澜这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不擅长处理这些俗事了，从前虽然也知道，但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云天风还有云凤鸣这对父子。
“你问我为什么？闻人瑜，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我们两个不可能！你妹妹杀死了我爹，是我的仇人，而你是她的姐姐，你懂吗？你是我仇人的妹妹！”云凤鸣最后的一点耐心也在闻人瑜一直的反问中瓦解，“你走吧，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我也无法再面对你，和你在一起。”
他清楚，这件事和闻人瑜没有关系，但闻人瑜是闻人奚的姐姐这是事实，他无法接受自己不顾他爹的死，和仇人的姐姐在一起。
闻人瑜是闻人奚的姐姐，这就足够了。
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也不想伤害闻人瑜这个柔弱的女子，他爱她是真，此时恨她也是真。
闻人瑜怔怔地看着目光中带着仇恨的云凤鸣，突然笑了出来，“云凤鸣，我想我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正在这时，客栈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云凤鸣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扭头厉声呵斥，“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师父？”
“云大哥是第九楼的主人？而你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我？明知道他做了错事，却依旧不闻不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葛沧澜看着因为他突然推门进来而有些恐慌的云凤鸣，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云凤鸣武功不好他都不会失望，但此时是真的对云凤鸣失望了。
听听他从前明知道自己亲爹是闻人瑜的杀父杀母仇人，还劝闻人瑜的那些话吧，他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而如今，云天风死在闻人奚手中，他立刻就换了嘴脸？
他真的从未认识过云家父子，不仅仅是云天风，还有这个从小跟他学剑法，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云天风是第九楼主人，如果云凤鸣什么都不知道，葛沧澜作为师父也会想办法护着云凤鸣的，可他没想到，云凤鸣真的像闻人奚说的那样，早在半年前就什么都知道。
“……师父，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害怕你会对我失望。”
“你爹做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因此对你失望？你真的不知道，第九楼这些年杀了多少人吗？”听了云凤鸣的理由，葛沧澜不但没有心软，反而更加生气了。
“知道所有，利用我欺骗我去为你爹报仇，直到这时候你依旧没有选择告诉我一切，满嘴谎言，欺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看着她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你很开心很感动？我从未想过，我会教导出你这般是非不分的徒弟。”
“葛盟主，既然事情的真相您已经清楚了，还要麻烦葛盟主替我解释一番，免得日后江湖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让正义之士的云家堡一直追杀。”闻人奚对葛沧澜教徒弟的过程没有兴趣，突然出声道，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云凤鸣身上。
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云凤鸣更加难受了。
你的仇人却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其中的屈辱憋闷只有自己知道。
可他如今经历的一切，原主全部都经历过，而原主还很无辜，闻刀山庄纯粹是被云天风盯上的牺牲品，闻人奚可没有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是我的错，麻烦闻人姑娘陪我走这一趟了，我会对外解释事情的经过的。”
“还有，第九楼如今没了主人，成了一盘散沙，正是收拾的最好时机，时间长了怕是要被人收拢了去，这件事估计还得麻烦葛盟主了。”
“无妨，这原本也是我该做的，一直没有铲除第九楼，造成如今的惨案，本就是我的失职。”对着闻人奚葛沧澜压下了自己胸腔中的怒气，缓声说道。
云凤鸣看到这一幕却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师父！您是我的师父，是我爹的结拜兄弟，闻人奚杀了我爹，废了我的武功，你不但不去为我们报仇，还对她如此和颜悦色，你！”云凤鸣心态都崩了，原本有葛沧澜他还能忍着，可是现在真的绷不住了。
“难道她不该杀你爹，不该废你的武功吗？”葛沧澜冷声质问，“如果你觉得不该，又为什么要利用我过来？”
闻人奚轻飘飘地看了双目通红，有些癫狂崩溃的云凤鸣，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等一下！”见闻人奚要走，葛沧澜突然叫住了她，随后看向一边安静的闻人瑜，“大姑娘，我替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向你道歉，如今他的模样你也看到了，可要同你妹妹一起离开？”
葛沧澜是好意。
在他看来，闻人瑜不过是一时被冲昏了脑子而已，现在因为闻人奚的关系，闻人瑜留下来迟早会承担来自云凤鸣的恨意，可能会有危险。
闻人奚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闻人瑜。
“我现在杀了云天风，为爹娘报仇了，你现在要跟我走吗？”
闻人瑜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似乎因为云凤鸣之前的话非常难过般，沉默地走到闻人奚身旁。
“阿瑜！”之前云凤鸣赶闻人瑜走，可是现在她真的要如自己所愿离开了，他心中反而升起了万千不舍。
“云大哥，你变了，自从妹妹杀了你爹，自从你的武功被废，你就变了。当初妹妹武功被废的时候，你同我说妹妹已经不是从前的妹妹了，而如今你也变成了这样，既然你赶我走，那我就走吧，省得拖累了你。”
闻人瑜没有回头，只是努力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那声音中带着哭腔，仿佛很失望般。
“我大概从未认识过你吧，相同的情况你劝我劝我妹妹放下，到了你自己身上却如此不同，我以为你也如我一样，爱我爱到可以放下一切，就像你自己说的一样走出仇恨，原来不过是你没有遇到罢了。”
“再见。”
“阿瑜！”这是云凤鸣第一次感觉闻人瑜的态度这么决绝，他清楚，闻人瑜这么一走，就不会再回头了，那个背影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打倒般。
然而闻人瑜已经不再回答他了。
闻人奚笑了一下。
云凤鸣和葛沧澜看不清闻人瑜的表情，站在她面前的闻人奚却将这一切全部都看在了眼睛里。
闻人瑜的声音似乎很悲痛，但是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那双眼睛也没有一丝一毫痛苦，只有平静。
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