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定很看好沈霖。
原因很简单, 他觉得沈霖是个聪明人。
进士是天子门生,沈霖是范云定登基后恩科中的进士,换个说法, 相当于是他的第一批“学生”,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人。
尽管太上皇在退位以后就安心在泰康宫养老,基本没有给范云定找什么麻烦,可第一批恩科对范云定来说还是有些不一样。
沈霖是那一届的进士, 本身和范云定的关系就要比之前的那些近一点, 相当于是范云定挖掘出来的人才。
第二个原因,沈霖很年轻,而且出生寒门。
科举之路有多艰难, 经常会有人用十年寒窗苦读来形容,可这十年寒窗其实都是短的, 很多人一辈子也考不上功名,更不用说进士这个科举的最终点了,沈霖身为寒门子弟, 本身资源就不足,如此年轻就中进士,必然是个聪明人。
不够聪明,沈霖只会止步在秀才, 又或者就算要中举人, 也不会这么年轻。
第三个原因,就是沈霖对妻子的态度。
至少让范云定知道, 这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他喜欢聪明人不假,但却不喜欢太过聪明, 小心思太多的臣子。
然后, 他就从糟心弟弟那里听到了关于沈霖的另一面。
说实话, 范云定对范云安非常头疼。
从前他确实知道范云安心中赤诚,想事情比较简单,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规矩也顶好,办事的能力也不缺,否则他那时候不会让他南下去查河道贪污问题,所以他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三年时间,范云安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原本是想要将范云安塞进户部或者吏部的,结果这家伙进宫推辞,最后才进了养老的礼部。
用他的话说,小当家很厉害很会赚钱,他不缺银子花,亲王一年的俸禄也就那么一点,就算努力干活,朝廷的俸禄也不多,但是他有小当家养着啊!
根本不用去赚钱养家。
身份他不缺,他是亲王,现在又有人养家,不缺银子花……那还努力什么?
别人想要权力是为了什么?身份,地位,权势。
可这些范云安都有,根本不缺,他一出生就是在皇家,现在还是新帝的亲弟弟,怎么也不可能会亏待他的。
范云定喝了一口茶,淡定地将杯子放下来,“十一今日过来就是同我说这些的?”
面对范云安的时候,范云定并不会自称朕,而是和从前一样自称我。
“是啊,皇兄,我知道你很欣赏那沈霖,经常招他,想要好好培养,如果我说的事情是真的,那皇兄还是换一个人培养吧。”范云安这时候正了正脸色,“这样的人,像毒蛇一样。一个连妻子都可以如此利用,面上还摆出爱重妻子,信守诺言的模样,谁知道他遇到事情又会做出什么来?”
“从前我教导你用人之道,你都忘了?既然忘了,那回去就抄书吧,先来个一百遍,抄好了给我……不,还是送给父皇检查吧。”
沈霖是范云定了解的那样,他好好用着,沈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范云定也没有防备。
或者说,沈霖还不配。
别说范云定现在是皇帝,就算他只是之前的王爷,沈霖也不会被他放在眼中。
一个朝堂不可能都是一类人,他只要有用,能办好事情就行,私德如何倒是其次。
不过,从前对沈霖的看好与喜爱确实也没了,范云定默默在心中给沈霖重新做了安排,而沈霖如今还不知道,他的前程已经完全变了。
范云安:“……”
“……弟弟还要去给父皇请安,就先告辞了。”
一听要抄书,已经躺了很久的范云安立刻爬起来要溜。
以前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范云定就经常惩罚他抄书,他现在都成亲了,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能像小孩子一样被罚抄书啊!
“我会让人去泰康宫告诉父皇一声的。”
范云安:“……”
看着范云安离开,范云定摇摇头,低头继续批阅奏折,只是脸色明显要比之前沉了很多。
等范云安回到王府,范云定让人给他送去要抄写的书也一起到了。
闻人奚有些无语,没想到范云安进宫一趟还能给自己搞出作业出来,伸手摸摸狗头,最后在范云安哭唧唧的表情中离开了。
她事情多得很,还有沈霖的事情在,哪里有时间安慰这家伙。
沈夫人为了求子这次又去了个远一些的兰安寺,回到后就在家中一直没出门,直到沈霖在翰林院的上官黄大人的夫人请几位夫人一起赏菊,才收拾好自己出门去。
如果递帖子的不是沈霖的上官,沈夫人真想找个理由推了,可这事关沈霖的前程,沈夫人尽管心中不愿去参加赏花宴,也还是带着从小跟在身边的丫鬟过去了。
一到黄府,沈夫人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只以为又是因为孩子,顿时有些难堪皱眉。
其实她也懂那些夫人为什么会盯着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孩子,最重要的是沈霖在她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一直没有纳妾,并且似乎约定好了这辈子都只有沈夫人一个人,都不会纳妾。
其他夫人看着沈夫人,自然酸得慌。
这对夫妻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孩子,那些人哪里真的是以你为沈夫人没有孩子而嘲笑,不过是因为心中嫉妒罢了。
“沈夫人,你来了?快坐,姚黄,赶紧给沈夫人上茶。”黄夫人看到沈夫人,也笑了出来,赶紧让下人上茶去,“这是今年新出的菊花,泡了茶水别有一番滋味,沈夫人也尝一尝。”
“多谢黄夫人。”
沈夫人笑了笑,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怜悯目光有些麻木。
其实在之前沈夫人对于自己没有孩子的事情并没有太着急,她不过成婚几年时间而已,成婚十来年没有孩子的夫妻也有不少,孩子本来就随缘,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只是被人问得多了,让她越来越在意而已。
可以说,沈夫人的情况要比当初的闻人晞好了不少,至少沈夫人是沈霖诚心求娶的,而不是自始至终都瞧不上的原主。
可即使如此,沈夫人也被周围的环境以及沈霖若有若无的压力逼得有些魔怔了,否则的话沈霜不是那种会管哥哥夫妻两个事情的人,沈夫人自己又没有公婆长辈,她大可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是外面的风言风语,是沈霖若有若无暗示她,他为了她牺牲了很多,一切都是为了她,他为了她可以放弃孩子。
这给了沈夫人很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说,她现在真的有些习惯周围看向自己的怜悯目光了。
但她没想到,今天的大家对她的怜悯和之前并不一样。
只是这种私密话题确实不好说出来,大家都是官员夫人,也是要名声的,聊一个陌生男人那事儿行不行的问题,真的不行。
不过,旁敲侧击暗示一下却是可以的。
一开始沈夫人还没明白大家的意思,慢慢地她就回过味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难看,但偏偏又不好解释什么,只能叹息是自己肚子不争气,丝毫不提沈霖的问题。
她不敢想这样的流言都有人问到了她面前,外面又该流传得有多广,她不明白到底是谁这么下作,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搞沈霖。
直到这一刻,沈夫人依旧没有怀疑沈霖。
好不容易等到菊花宴结束,沈夫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中赶,她不清楚沈霖知不知道这个流言,如果不知道的话,她要赶紧说一下,两人得澄清一下。
要不然背着这样的名声,沈霖日后还怎么出门,还怎么和同僚相处?
想到这里,沈夫人就更加厌恶背后放出这则流言的人,想着是不是有人嫉妒沈霖得圣上重视,所以故意搞他的。
回到家中,沈霖已经从翰林院回来了,沈夫人问了一下就直接去了书房。
看到沈夫人,沈霖阴着的脸才终于放松了一下。
很明显,都有人问到沈夫人面前了,自然不会放过沈霖这个当事人,他在翰林院中也有处不来的同僚,这则流言刚好给了对方落他面子的机会。
沈霖当时听到对方的问题,脸当场就绿了,差点没忍住直接动手,反而被对方叫嚣着是不是心虚。
愤怒之余,沈霖也有些心慌。
外面一直说沈夫人肚子不争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不能生孩子的这些流言,并且让他想要澄清都难,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沈夫人一看沈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知道那个流言了,顿时有些心疼。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由沈夫人出面,将所有的事情背下来——这种事情,自家夫君的面子最重要,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去。
原本沈霖和沈夫人都以为,沈夫人跳出来将一切担了下来,流言应该会慢慢消失才对,可结果却完全相反。
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流传得更广了。
并且还出现了一种说法,沈霖不纳妾不是因为爱重妻子,而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生,那沈夫人也是被沈霖逼着认下的。
毕竟熟悉的人都知道,沈夫人曾经请过不止一次大夫,一询问就能知道沈夫人的身体没有问题。
沈霖这段日子过得极为不好,加上心中一直担忧,一场秋雨过后直接就病倒了。
沈夫人心疼得很,赶紧吩咐跟着沈霖的小厮去请大夫。
“不用了!”
脸色有些苍白的沈霖直接打断了沈夫人的吩咐,后来发现自己口吻似乎太激烈了些,咳了一声缓和了一下,“夫人,家中本就不宽裕,我这不过是受了点风,不必花那个银子请大夫,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夫人没想到沈霖的反应这么激烈,怔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造成沈霖生病的流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