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姑娘, 在下并非是这个意思。”沈霖这时候终于有些慌神了，脸上表情也苍白了下来，“沈霖不过是个童生而已, 您却是青州县豪富闻人家的小姐, 就算配不上，也是在下配不上姑娘, 在下绝对没有瞧不上姑娘的意思。”
他没想到闻人奚的话会这么尖锐，原本的淡定从容早就不见了，哪里还能像之前一样沉稳。
“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我爹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这话难道不是沈公子说出来的？到底是我爹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还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闻人奚看着此时还有些青涩的沈霖, 表情冷漠。
原主一直觉得，沈霖会娶她是因为闻人家挟恩图报，但实际上呢？
真的是这样吗？
原主作为闻人家唯一的女儿，闻人老爷又宠她, 唯一的兄长也疼爱她，让她带着一大笔嫁妆出嫁，在她和沈霖成亲以后, 沈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困苦。
甚至后来沈霜嫁给沈霖的同窗秦衍，原主还专门拿出自己的嫁妆给沈霜也置办了一份不错的嫁妆，让沈霜可以在秦家抬得起头来，不至于因为嫁妆问题被秦家瞧不起。
沈霖真的瞧不上商户人家吗？
两人婚后, 沈家的花用几乎都是原主的嫁妆, 可他依旧冷淡得很, 原主也能感受到这种冷淡与轻视——他瞧不上她。
可是沈霜也是嫁给了商户啊！
秦家也是商户人家，只是秦衍读书不错，和他是同窗而已。
反正在闻人奚眼中，沈霖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虚伪。
就算闻人家救了他，可是闻人家并没有挟恩图报，只是提了一下而已，如果他真的瞧不上原主，或者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闻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闻人家会强压着他娶闻人晞吗？他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而且闻人晞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想要娶闻人晞的人多的是，只不过闻人老爷考虑到沈霖学识不错，将来前程或许更好，而且家庭简单，不会欺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而已，否则的话，沈霖哪里比得上别人？
凭他穷吗？
沈霖愣是被闻人奚怼得哑口无言，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从哪里辩解。
“沈公子，两姓之好本就你情我愿，我闻人家当初救你，也不是图你回报什么，既然你觉得委屈，那这亲事就算了吧，我想我们不合适。”一通输出，闻人奚的声音终于再次平静了下来，脸上重新扬起客套的微笑，“不必委屈自己。”
“闻人姑娘，在下并非瞧不上您，一切都是误会。”沈霖还有点不甘心，而且他真的没想到闻人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段话若是传到了外面，那他的名声都会毁了。
读书人最在意自己的名声。
“是不是误会不重要，我闻人晞也不是谁都可以娶的。沈公子真的不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太过委屈自己。”闻人奚轻笑，打断了沈霖的话。
“若是实在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心中忐忑，不如就写个欠条，纯粹当这段时日闻人家是在借钱给沈公子看病，日后沈公子手中宽裕了还回来就好，如此一来，沈公子也不会欠了闻人家的。”
沈霖此时也知道一切不可挽回了，旁边闻人老爷的脸色已经黑得和墨汁一样了，再强行辩解只会让自己颜面扫地，不如直接认下，还能留最后一丝脸面。
“唐突了姑娘本是我的不是，沈霖在此多谢姑娘美意，在此期间一切花费将来都会双倍归还。”
“双倍归还倒是不必，我闻人家行善心，做好事，可不是放印子钱的，沈公子到时候照常还就好。”闻人奚扭头吩咐碧云准备纸笔，随后算了这段时间的花用，写好了欠条交给沈霖。
沈霖也没有犹豫直接在欠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沈公子与我闻人家的关系就只是欠债人与债主而已，不必觉得亏欠了闻人家。”将欠条交到闻人老爷手中，闻人奚脸上带着笑安慰道。
但沈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这孩子，贤侄，我女儿被我给宠坏了，还请不要介意。”嘴上这么说着，闻人老爷却没有真的训斥闻人奚，甚至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直接将欠条收到衣袖中。
有了这么一出，沈霖觉得自己完全在这里待不住了，很快就拱手告辞，回了他们兄妹暂时居住的小院子。
“想不到我有一天居然看走了眼。”沈霖一走，闻人老爷就拉下了脸，客套的笑容完全不见了，明显气得要死，“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原来不过是个迂腐书生！”
骂完了以后闻人老爷又有些心疼，“晞儿，你不用管沈霖这个小子，你好得很，是这小子有眼无珠，这次是爹让你受委屈了，回头爹让人给你送东西过去，你保准喜欢！”
自家宝贝女儿千娇万宠，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而且还是在亲事这样的事情上，闻人老爷只要想到就气得肝疼。
那沈霖有什么资格嫌弃他的宝贝女儿？他还看不上他！
别说沈霖现在只是个童生，就算他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对闻人老爷来说也就那样而已，他是青州县首富，不是乡下镇子上的小户人家！
“以后爹一定给你找个比沈霖好千百倍的夫君！”说到这里闻人老爷咬牙发狠，他一定要给自家女儿找个比沈霖好千百倍的，让那个小子看看到底是谁配不上谁！
“爹不用这么生气，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至于夫君什么的，女儿倒是觉得，与其去找那些高门大户，又或者向来瞧不上我们商户人家的读书人，不如自己花钱养一个。”
闻人老爷：“……”
闺女你说什么？“
“我们家不缺钱，既然如此，何必去受这个委屈。”
闻人老爷安静了。
他觉得，闻人奚劝他不要生气，其实自己才是最生气的，于是更加心疼了。
闻人奚问沈霖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原主一直以来想要问的，只是她性格和闻人奚不一样，婚后又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中，所以一直到死，她都没有问出来。
“没事，反正你年纪还小……对了，咱们青州县最大布庄的秦家，他家的二小子在书院读书，据说不错，现在也和沈霖一样是个童生，明年下场参加院试，晞儿觉得他如何？”说到一半，闻人老爷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人选。
“秦家那个二小子虽然比你小一岁，不过那不影响，他家和我们家一样是商户，即使秦家二小子将来考上了功名，也不可能像这沈霖一样。”
“爹，女儿如今才十五岁，您就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可是嫌弃了？”
“爹当然不会嫌弃，爹恨不能养晞儿一辈子！”
终于没有再提亲事。
闻人奚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和闻人老爷一起去后院找闻人夫人准备用晚膳。
原主的哥哥闻人旭在外面忙着生意的事情，并没有回来用晚膳，因此饭桌上就只有闻人老爷夫妻还有闻人奚两人。
“老爷，今天你同沈霖聊得怎么样了？”闻人夫人在饭桌上忍不住询问道。
她其实不赞同将女儿嫁给沈霖，她是女人，沈家的条件太差了，但是闻人老爷说，沈霖看着将来会有出息，将女儿嫁给他说不定最后还能有个诰命。
一听闻人夫人提起这件事，闻人老爷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就再度上来了，忍不住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闻人夫人说了一遍。
闻人夫人听完了以后也气愤得很。
她也没想到沈霖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人，居然瞧不上她的女儿。
“你也真是的，还好晞儿敏锐，及时察觉到不对，否则这亲事成了以后再发现不对就迟了！”闻人夫人发了一通火，闻人老爷自知理亏，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喏喏听着。
“那沈霖……”闻人夫人冷笑，“不识好歹都是轻的，如果不是晞儿，他和沈霜估计命都没了，哪里还能在这里猖狂，晞儿救了他们，他潜意识中还能这么轻视他，可想而知这人的人品怎么样了。”
最让她生气的也是这一点。
闻人奚点头，觉得闻人夫人这话说得非常中肯。
可不就是嘛！
原主真的不是嫁不出去，救了沈霖兄妹，沈霖都还瞧不起，想也知道沈霖不是表面那样正直。
太过傲慢。
闻人家的饭桌上在谈论着沈霖，另一个小院子中的沈霖也在和沈霜说起闻人家的事情。
沈霜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也就这段时间在闻人家不缺吃喝才让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哥哥，还有几个月咱们就要出孝了，到时候你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还有考秀才的事情，爹去世之前一直盼望着你能考□□名，给咱们家改换门庭呢。”
“霜儿，我同闻人姑娘的亲事作废了。”
沈霜闻言一愣。
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救了自己的姐姐，之前听沈霖说闻人老爷想要把闻人晞嫁给沈霖时还高兴了很长时间。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尽管觉得羞恼，不过沈霖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沈霜。
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沈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沈霖很多事情都会和沈霜说，怕她知道得太少有时候会吃亏。
沈霜一听沈霖的话就沉默了。
“……哥哥，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就算了吧。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沈霖移开了目光，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怎么的，“爹从前希望我能够娶夫子的女儿，夫子的女儿是秀才之女。”
“而且，我并没有轻视闻人姑娘。”
“那哥哥觉得什么样子才是轻视？”沈霜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沈霖的看法了，“如果未来我的夫君是因为我们曾经帮了他，他才不得不娶我的，哥哥你会同意吗？”
“他敢！”
沈霖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了。
“反正这件事已经作罢了，以后哥哥就不要再想了吧，我们努力，争取明年考上秀才，到时候村子里肯定不敢再继续让那些人占着我们的房子和田地。”
沈霜主动转移了话题。
她真的无法理解此时的哥哥。
她知道读书人瞧不起商人，但是闻人晞救了他们兄妹啊，而且，他们不过是乡下地里刨食的，连镇子上的小姐都配不上，何况是青州首富之女？
她哥哥不过才读了几年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