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奏的大臣想得很好。
枕头风啊。
如今天下刚定, 闻人奚又搞出了科举选官,废除了从前的举荐选官, 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这些人其他不敢做,却可以想一些别的法子。
皇帝总要选秀充实后宫的,如今闻人奚登基, 后宫空无一人,自然也该选秀了。
只是其他皇帝选的是秀女, 而闻人奚选的是秀男而已。
从前他们想要送家族的女儿进宫去博一个富贵, 为家族牟利,如今自然也能送家中男儿如此。
尽管心中不得劲, 好好的男儿不该送去闻人奚后宫, 但……那可是皇夫的位置啊!
都捏着鼻子接受闻人奚这个女人登基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若是诞下属于他们家的血脉,日后说不得还能借此改朝换代。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这群人现在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
原先想要致仕, 让家中新生一代入仕,以此投诚, 可选官制度改变, 也表明了闻人奚对他们的态度,这条道走不通, 他们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就算现在闻人奚是皇帝怎么样, 将来她的皇位自然要传给孩子, 而到时候他们所有人一起拥立一个皇子登基, 如今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他们做嫁衣?
然而实际上, 最好的投诚办法其实是让家中新生一代去参加科举, 响应闻人奚的政令, 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这才是闻人奚欣赏的投诚办法。
而不是想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聪明人早就开始督促家中子弟读书了,只有蠢货还在上蹿下跳。
不过,不少人站出来支持这人,心中也并非和他一个心思,想要送自家的子弟入宫去,而是……
储君未立,这确实会动摇国本。
储君是什么?是君出事之后能够继位的人,是预备帝王,如今这世道死亡率那么高,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场意外就驾崩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没有储君,这天下便如同没有未来一般不稳妥。
闻人奚说了此事稍后再议,就没准备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她已经想好了后续。
这辈子她可没准备成家,暂时没看得上眼的,因此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的储君会是她自己的孩子。
闻人或不就很好?
到时候将闻人或的孩子领进宫,带在身边培养,日后让她登基也是一样的。
至少对闻人奚来说一样。
若非闻人或登基她很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她对这天下其实也没多少想法。
作为曾经统治了一个魔界千年的魔王,瑞朝这点地盘她还没放在心上,但总得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干吧,要不然日子多无聊?
因此,在闻人奚的计划中,将来登基的是闻人或的孩子,反正闻人或如今年纪也差不多,可以定亲了,从定亲到娶妻,再有个两三年,二十岁左右成亲,这不是刚好么。
当然,如果看到顺眼的男人,她也不会守着什么规矩。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科举解决了。
那人被闻人奚按下了奏着,心中有些不甘,不过最终还是出于对闻人奚的畏惧而咽了下去,没敢再多说什么。
其他大臣一看闻人奚的模样,也没继续没眼色地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
关于女子为官。
如今站在议政殿中的,可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女子呢,而这些女子全部都是跟着闻人奚一路走过来的。
她们是闻人奚精心培养的,每一个都厉害得很,配得上如今的位置,但这些人落在其他人眼中就不那么顺眼了。
在之前的河对岸,因为跟着闻人奚打过来的有一支醒目的女子军队,加上那些地盘是被打服的,有女子为官他们接受得倒是快,最主要的是那些女子做得还不错,但是作为曾经岁朝的京城,有无数达官显贵,规矩也更多的地方,一时间就很难接受这一点了。
而且,这么多女子入朝为官,抢夺的就是原本属于男子的位置。
有人提到了男女大防。
有人提到了女子天生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有人提到了男主外,女主内,方是正道。
还有人提到了女子见识浅薄。
“余爱卿方才说得对。”闻人奚安静听着,随后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担心的不过是,女子为官了,将来会将你们压下去,众位爱情说女子见识浅薄不堪大任,头发长见识短,既是如此,各位爱卿为何还要担心自己争不过?”
“至于说男女大防,爱卿说得不错,这确实需要注意,只是朕身为女子,与男子同在议政殿论政恐是不妙啊,毕竟,朕也是女子。”
这时候已经有人能猜到闻人奚要说什么了,脸都绿了,只是还不敢和闻人奚对视,深深地低下了头。
“如此一来,既然要顾忌男女大防,那不若各位爱卿都摘了这官帽回家去吧,这朝堂只有与朕一般的女子便好了。”
大臣们:“……”
不管是跟着闻人奚的还是岁朝曾经的官员,此时都有些牙疼。
姜唯一笑了出来,觉得他们这位皇上可真是有趣得紧,她和沈著要不是试探过,真的要以为对方也是个穿越者了,并且还是那种龙傲天式穿越者。
因为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对方实在太过离经叛道。
况且这一路走来,真的每一步都是爽文小说中才会有的剧情。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喜欢闻人奚了。
闻人奚话音一落,整个议政殿就安静了,所以姜唯一这笑声显耳得很,让不少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皇上说得对啊,各位大人,这么在意男女大防的话,你们上朝来干嘛?自己和这么多女子在一起,岂不是连清白名声都没有了?要不然还是快些回家去吧,毕竟,咱们皇上可是个女子。”姜唯一还没说话,沈著就率先开口了。
因为他知道,要是让姜唯一开口的话,场面可能不太好看。
“还是说,诸位对皇上有什么不满?”
众人:“……”
这话没人敢接。
谁敢说,自己对闻人奚不满?不要命了?那被抄的家族可刚消失没多久呢。
“黄口小儿血口喷人,我等不过是担心诸位同僚而已!”
一看有人喷沈著,姜唯一不干了,“嘁,好话赖话都被你说完了,真血口喷人的是这位大人吧?皇上要不要娶皇夫要管,女人能不能上朝要管,自己本职的工作倒是没做多少。”
“本事没多少,倒是挺能说的,这么爱管闲事,你家门口挑大粪的路过,你是不是还要尝尝咸淡啊?”
闻人奚:“……”
沈著:“……”
其他了解姜唯一并且被喷过的人:“……”
真的不意外呢。
小姑娘是个好姑娘没错,但真的是个爆碳脾气,平日里好说话得很,可若是招惹了她,那就真的喷得人怀疑人生了。
“你!”
刚才骂了沈著的大臣没想到姜唯一居然敢在朝堂上张口就是这种让人嫌恶的比喻,并且自己还是当事人,当场就气得打哆嗦,颤抖着手指着姜唯一,“满嘴污秽!宛如市井泼妇!此乃议政殿,岂是你能污言秽语的地方!”
“下官说什么污言秽语了?哦,大人指的是,我说你家门口挑大粪路过,你想尝尝咸淡?”姜唯一翻了个白眼,又重复了一次。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忍着恶心不想再听下去,脸上的表情嫌恶极了,明显不屑于和姜唯一为伍。
闻人奚看了一出好戏,脸上挂着笑容,一直到事情差不多了才阻止两边继续吵下去,但到底偏心哪一边,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事情。
“好了,朝堂之上,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那位大臣:“……”
刚才姜唯一喷我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我一出声,您就开口了?
只是如此一来,众人也明白闻人奚的态度了。
而他们在上奏女子为官的劣处,朝堂之上大部分大臣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这让他们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
不满他们为何对此无动于衷,便不觉得不妥当吗?
都是男子,如今却要被女子骑在头上,还要和女子同朝为官,他们就没什么感觉吗?
能有什么感觉?如今能站在这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压着他们打的?否则的话如何能服众?也就只有他们这些和她们不熟的人才会跳出来而已。
在那之前,他们也从未想过,原来女子也可以那般聪慧厉害。
不说别的,就说姜大人,她如今在工部任职,从前又做出了多少东西?
“皇上,您从前被建德帝当做皇子教养,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只是大部分女子并没有那个眼界与手腕,从小在家中被娇养,如何能应对大事?”
“章爱卿,你又如何知道,朝中的这些女子,不是朕精心培养教导出来的?若是真的觉得屈辱,不若回家去,后面有的是人不会觉得屈辱。”
今天的朝堂可真是热闹得很。
下了朝以后,闻人奚就去寝宫换了便服,然后就出门去了。
嗯。
她可不是个会老实待在皇宫中的人。
如今闻人或住在宫外的王府之中,太后的话,闻人奚并不会限制她,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顾忌太多,真是太后终究小心习惯了,平日里也就在皇宫又或者去闻人或的王府转转。
比如现在,她就在闻人或的王府之中。
今□□堂上的事情闻人或回来以后就以讲故事的形式同太后说了,太后也跟着笑,笑完了以后则有些愁人。
闻人或十八了,该定亲了,但现在一切还没个章程,她也不清楚儿子和女儿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闻人奚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太后就将自己心中操心的事情同她说了。
“母后倒是可以先相看起来,若是遇到合适的,我直接赐婚就可。”
“遂儿,你可有什么看好的姑娘,又或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可是要给你娶妻,你说了,将来母后按照你的喜好来,日后夫妻和美,感情更好。”
正常情况下,闻人或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就算没有成亲,也肯定已经定亲了。
如今一般十四五岁就会开始相看,闻人或现在真的很迟了。
之前岁朝还在,有叛军在头上压着,也没什么人想起闻人或的亲事,生怕将来被拖累了,闻人或自己也没那个心思,这才拖到了现在。
提到这个,一直少年老成的闻人或瞬间就红了脸,也像个符合这年纪的少年郎模样了。
“阿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闻人或其实不担心自己的亲事,男人什么时候亲事都好说,尤其到了他这个身份,就是他七老八十了,照样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但是闻人奚不一样。
她已经快要三十了。
如今还孑然一人,从前为了他们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努力,如今事情结束了,她也该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闻人或可不想看到她孤独终老。
闻人奚清楚他询问的是什么。
“如今即使选秀,被送进宫的人也别有用心,与其一直防着,那不如一开始就断得干干净净,我也嫌烦。”闻人奚坐下来,手中剥着花生,慢悠悠地说,“招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在身旁,我还担心睡不好觉呢,而且……”
“女子怀孕生子,本就是过鬼门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闻人奚冷笑,她自保当然没有问题,可被人算计盯着也会不爽。
“所以,遂儿你要加油,赶紧娶妻,给我生个女儿出来,我好带进宫培养。”
这就是给闻人或一个准信了。
闻人或惊讶了一下倒是没推辞。
反正他觉得闻人奚做什么事情都是考虑好了的,那他有什么推辞的?
他们姐弟之间,不用如此虚伪客套。
“为何是女儿?”
这才是闻人或疑惑的地方。
“遂儿,如今你也看到了,朝堂之上很多人都不赞同女子为官,想要打压她们,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我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女子走出后院站起来,可不想功亏一篑。”
“如今我是女子,朝中还有那么多女子官员,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势必会继续打压,想要将她们都赶出朝堂,如果只我一个女帝,下一任皇帝是男儿,那么对女子的打压绝对会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唐朝之前,女子手中权力可不少。
但是之后呢?对女子的束缚越来越大。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武则天而已,则会才让那些人对女子的防备更高更深,打压也更加厉害。
闻人奚确定,如果她退位之后,上位的是男子,那么以后女子绝对会慢慢回到从前,一直到比从前还要严重。
但是有两代女帝,那情况绝对会好很多,整个天下都会慢慢习惯女帝以及女子为官的,之后继位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那就不重要了。
她并非重女轻男,但她要给这瑞朝女子一条不一样的路。
闻人或怔了一下,随后答应了下来。
“好,我努力生女儿。”
闻人奚伸出手,如同原主一样,抚摸了一下闻人或的脑袋。
曾经和原主相依为命,之后又独自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知道面对他们有多难,闻人或并不会和这时代其他男子一般。
因为他自己就是原主护着过来的。
也曾经想过,如果登基的不是他,而是原主会不会更好。
这件事暂时放下了,闻人奚接下来的主要精力都在科举上。
这第一次科举意义重大,肯定会有人想要破坏,又或者想要有人作弊什么的,闻人奚都放任着并没有管。
只等着时机到了以后,将那些动手的人一锅端了。
然后,京城菜市场再次弥漫着血腥味。
得亏闻人奚在这之前做足了准备,如今天下因为粮食增产以及各种利民工具的诞生,民心稳得很,而且每一次闻人奚有动作都会全部发布公文,将事情的经过,那些人犯下的罪过一一记录,因此并没有人觉得闻人奚太过残暴,杀心太重。
这一次清理,闻人奚处理的人比上一次还要多。
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犯错不大的人也受到了各种惩罚。
这是实实在在的警告。
警告所有妄想阻止科举推行的人收好自己的爪子,告诉他们闻人奚改革的决心有多大。
而且有那些基础在,闻人奚还不用担心江山不稳。
这天下可是她打下来的啊。
如此,半年后这第一场科举终于顺利结束了,但京城却少了不少人家。
如今还剩下来的真的在夹着尾巴做人了,也不敢再摆什么谱,生怕被闻人奚抓到了把柄直接一家子流放。
流放都是好的,还有的直接一家子菜市场团聚了。
这是世家第一次大规模跌落神坛。
如果只是一两家,或许还不会改变普通百姓的固有看法,但那一桩桩,一件件,真的让整个天下对于世家门阀,高门大户的滤镜碎了一地。
这一次科举选出了一百二十人,其中有七十人是世家子弟,剩下来的五十人中,有十五人是女子,最后三十五人则出生普通。
这样的结果,尽管世家子占据了一半还要多一点,但这已经是极大的改变了。
就在这时候,永安河决堤了。
永安河位于镇北,属于黄河分支,如今这季节突然决堤,自然是一件大事,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变了。
原先科举结束,这算是一桩喜事,可如今永安河突然决堤,势必要派人去解决。
还有一个问题。
永安河为何会决堤。
前两年永安河才刚治理过,河堤都重新加固,如今水位上涨,暴雨一来就决堤,想也知道不正常。
而因为瑞朝和岁朝的关系,就算当初负责这件事的是岁朝的官员,闻人奚也不是那种不去追究前朝的人。
闻人奚派了人去处理这件事,又查到当初去加固永安河的岁朝官员,直接让人将他控制了起来,严查事情的经过。
但就在这时候,京城之中突然冒出来一些风言风语。
闻人奚人在皇宫,但她对京城的掌控力很强,外面流言蜚语一出来,她差不多就知道了。
关于永安河决堤的事情震惊朝堂,民间自然也有不少人知道,因此一个流言就冒了出来。
——永安河决堤是天罚,是上天在警告皇帝。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还和刚结束的科举有关。
之前闻人奚登基,朝堂上出现女子官员,很多人没说什么,因为那是闻人奚一路带过来的人,但是这一次光明正大的考核还有十五位女子入朝,阴阳颠倒,这才引起了天罚。
总之,都是科举的错,都是女子入朝为官的错。
这流言一开始只在暗中传播,但很快就散播到了整个京城之中,几乎人人都知道,永安河决堤是因为皇帝无道,任用女子,阴阳颠倒。
很快,朝中就有人提了这件事。
“这倒是有些好笑,当日负责永安河加固的官员贪污,原本该用碎石加固河堤,最后却换成了草,如今却成了上天不满女子抛头露面的天罚?各位爱卿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可笑?”
闻人奚轻笑,目光扫过老老实实的大臣,锋利的目光让人明白,他们的小心思全部都被看在了眼中。
“民智该起了。”
“皇上说得是,只是如今京城到处都是流言蜚语,恐对朝廷的名声不利,如此该当如何?”
正常情况下,这种情况皇帝早就下罪己诏了。
可闻人奚偏不。
“简单得很,将当日方山贪污受贿,沿途河道官员层层盘剥的事情发往全国,让天下人看看,这方山到底犯了什么罪。”
“……皇上英明,只是如今永安河决堤该如何处理?”
“启禀皇上,微臣近来发现一样奇物,此物兑水晒干了以后,就会变成石头,宛如石块一样坚硬,若是以此来修筑河堤,永安河接下来必定多年不会再决堤。”
姜唯一站了出来上奏道。
闻人奚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哦?此物叫什么?”
“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