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它们面面相觑,左右为难的模样,到底是朝夕相处,迟鸢还是心软了。
毕竟它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轻轻地叹息,“罢了,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为难,我会自己去找答案的。”
森森想了想,记起月的嘱托,他既然不说,一定是有道理的。
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最后还是只能愧疚的说着:“对不起。”
离开的通道已经关闭,那颗最后的星星飞上了天空,如同一道流星昼雨,短暂的出现在迟鸢的世界,又离开。
而这座沉沦的天空城逐渐化为碎片,如羽絮般纷飞。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迟鸢毫无头绪,直到头顶的壁画震荡着,散落漫天金色的细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哥哥!?”
迟鸢颤了颤眸子,震惊的看着面瘫的少年。
他这个时候不是该出去了吗?
本来还冷淡无情的迟云间看见迟鸢时,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掀起风浪,眼底的红痣越来越亮。
他的声音仍然淡淡:“你怎么没有离开?”
想起模拟战场坍塌的提示,迟鸢着急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出这句话。
迟鸢:“……”
迟云间也愣了愣,才镇定地对妹妹解释道:“我本以为,自己踏入了离开的通道,没想到它把我传送到了此处。”
不过能和妹妹说上话也算是好事。
少年曾错误的以为,感情是伤人的利刃。
其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迟鸢发现,因为迟云间出现后,天空城就立刻停止了溃败。
她犹疑的伸出双手,接住天空城渐渐虚化的羽毛,然后说:“不出意外,我们俩应该没事。”
“你知道吗,这里是天空城,天龙城里生活的是灵族人,我们……”
她还没说完,森森便匆匆的张口:“迟鸢,你看背后。”
说话的时候,迟鸢身旁的陌生少年冷艳高贵的扫了它一眼,以及它背后的花花和芝芝。
他打量森森的视线,宛若在看一个死物,冰凉彻骨。
森森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迟鸢的哥哥很可怕。
和迟鸢的性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明明是龙凤胎。
背后?
迟鸢当然还记得,她的背后是壁画。
刚才动荡得实在厉害,那个壁画又濒临风化,应该也是荡然无存了…吧?
但是等迟鸢回过头,不由得目瞪口呆了。
无它,只因为她看到壁画中的男女老少都活了过来。
这一刻,苍白的壁画脱离了时间的束缚,染上五彩斑斓的色彩。
画中人的动作敏捷极了,宛如记忆的倒放。
彼时夕阳垂暮,青柳垂垂,正是下学时分,铃声准时响起。
有少女穿着短短的裙摆,露出洁净的脚踝,她嬉笑着对同窗们挥了挥手,脚步轻盈,第一个冲出了学堂,奔跑过每一条玉白的街道。
其他几名同龄的女孩或留着齐耳的短发,或是穿着清凉,他们笑着,毫不犹豫地跟着追了上去。
虽然已经到了外界谈婚论嫁的年龄,少年们却并不被情爱所困,依旧照常读着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与爱好。
玩蹴鞠,射箭,骑马,君子六艺,他们都学。
而年幼懵懂的幼童手中攥住一串糖葫芦,开心的与同伴在大街上过家家。
鹤发童颜的老人们在树下乘凉,一边笑眯眯的看孩子边下棋,一边谈话交心。
在这里,迟鸢看见了无限的可能。
她说:“不用被性别观念束缚,不用担心拐子,没有饥荒的难民,没有战争,天空城是极乐世界吗?”
闻言,迟云间的睫毛轻轻地抖动,这里的场景,哪怕是在梦里,他贫瘠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这样的盛世。
但比起虚无的幻想,这一切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如今仿佛旧日光影的一角重现。
壁画是用来给他们传达某种信息的,意识到这点,迟鸢立刻拉住迟云间的衣袖,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流动起来的壁画。
“说不准是哪位前辈留给我们的遗产。”她兴冲冲的对迟云间解释。
虽然迟云间并不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但他还是沉默的选择了留下来。
天空城无异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天空城是一个没有任何偏见的独立世界。
因为掌握了时间法则,人人都可永生不死,他们拥有无尽的时间。
哪怕是外界人人趋之若鹜的金钱,在灵族人眼中看来,也只是一个数目。
生活在天空城的人无须担心什么,因为灵族天生聪颖,美貌、智慧、财富等他们全部拥有。
在这里,你甚至可以用一个故事、一句谎言、一个梦境换到摊主认为值得的所有东西。
灵族是被天道眷顾的种族,天空城却是天道为他们设下的美好枷锁。
一直以来,灵族都幸福的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天空城中,相安无事。
直到某天,这份平静被打破。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刚诞生不久的一名妙龄少女。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波无澜,很是无趣,甚至能猜到下一秒能发生什么。
于是少女大声的问:“你们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可是年长的族人们相视一笑,并不赞同她的想法。
“我敬佩你的勇气。”最为年迈的族长直接劝说道:“但你一旦离开了天空城,便不再是灵族人,永远无法长生不老。”
族长的话说的非常清楚,少女微微一笑,“活着却不创造有意义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比起碌碌无为的活着,我还是更喜欢过波澜壮阔的人生,就像花火,虽然转瞬即逝,但很美。”
没有人能说动她。
那个少女就这般离开了天空城,带着她的鸿鹄壮志。
灵族人又恢复了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直到几年后,幽都的北冥氏带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闯进了绝岭,他们探出了通往天空城的道路。
“只有灵族人才能开启天空城的道路…”
城主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痛苦的少女,“阿岚,你怎么与外人同流合污了?!”
名为阿岚的少女终于明白,单纯的她在近乎纯白的天空城长大,怎么可能斗得过居心叵测的人?
可是她醒悟得太晚。
灵族人个个外貌出众,才华横溢,什么都是与外界相反的特立独行,所以阿岚一在幽都露面,便被当时最大的王权家族北冥氏盯上了。
此刻,面对族长的质问,族人们失望的目光,阿岚几乎羞愧的抬不起头。
少女泣不成声:“族长…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
当初族长的话说得非常清楚。
阿岚想出去闯荡的心是没错的,可说句冷漠且自私的话,她就是死在外面,也不绝对能暴露其他族人的存在。
但事到如今,多说已经无益。
最后老族长也没有怪罪她,只是叹了口气:“…唉。”
虽然老族长带着族人拼命的想要反抗,可面对强悍的外敌,久居安逸的灵族人与外界脱节已久,他们毫无防备,人数上也不占优势,不一会儿便节节败退。
北冥家主狞笑道:“听说灵族男女老少十项全能,我还听说,把日月精华中诞生的灵族扔进锻造台中,锻造出来的兵器极有可能是上古最佳。”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说的那般!”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血花迸溅的前一刻,老城主痛心疾首的诅咒他:“你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北冥弥勾唇一笑,态度轻蔑:“若真有天谴,现在天雷便该落到我的头上。”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整片天空城,纯白招惹梅红,至此,灵族全族覆灭。
壁画演变的过程并不快,也很容易理解。
可看着看着,迟鸢便呆住了,一股说不清的复杂与烦躁在心间弥漫开。
她抿了抿唇:“这怎与我预想中的不一样?”
迟鸢还以为自己和迟云间都是灵族人,但故事里的灵族分明全都死了。
正在这时,沉寂许久的花花却忽然惊叫了一声,“难怪…难怪生之道会选择你!”
迟鸢:“?”
见已经瞒不住了,森森按捺道:“…还是继续往下看吧。”
壁画再次在墙壁重新流淌。
从那日后,灵族男女老少的魂魄全部被拘束着锁链,丢进了北冥家族的锻造台。
因为出自北冥家族的炼器师锻造的每一把灵器都锋利无比,且能生出拥有自我意识的剑灵。
至此,北冥家族的炼器师名声大噪,彻底扬名天下。
借着无限的风头,他们在繁华的幽都站稳了脚跟,并且顺理成章成为了幽都的掌权人。
但好景不常在,很快,老族长的诅咒应验了。
先是幽都大旱三年,民不聊生。
其次是外敌来犯,战事频繁。
再然后,是鬼关大开,人间炼狱。
种种原因,原本繁盛一时的幽都很快变得落魄无比,成为了避之不及的“鬼都”。
没有人愿意待在如此不安稳的地方,除了无能为力的老幼妇孺,还有浪迹天涯的亡命之徒。
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活着已经是侥幸,经济更是无法快速发展,北冥氏防不胜防,幽都的地位直线下降。
在君翩翩的故事里,自始至终,天空城都是传说中的那片桃花源,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却想进来。
花花说:“世人皆知万物有灵,可他们不知道,世界的最初,只有日月精华才可生灵,你们所知晓的,后来的每一个器灵都是从死去的灵族人魂魄中抽取、剥离出来的,直到彻底灰飞烟灭,再换下一个。”
向来跳脱的花花的声音现在冷静得可怕,此刻它却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闻言,迟鸢不由得抚上残雪的剑身,它会是万千灵族魂魄中的一缕吗?
残雪嗡嗡的叫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清楚。
壁画的演变还未结束。
灵族是应运而生的天地精灵,如今遭此厄运,天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时至今日,灵族死去的族人给北冥家族的惩罚远远未曾结束。
子嗣凋零,天赋骤降,等到迟鸢这一届,北冥家族已经只剩下一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了。
只说到这里,壁画便停止了。
“不对劲。”
“那我和哥哥呢?”迟鸢急了,继续追问。
哥哥?
少年原本翻飞的思绪静止了,迟云间猛然抬眼,这好像是迟鸢第一次叫他。
仿佛就是为了等迟鸢这句话,原本停留在锻造台的壁画倏然变化了。
再度展现出来的,是从未被人知晓的,被灵族刻意掩藏的一面。
那晚,无人看守的锻造台起了一场大火,无声无息。
从夜晚至黎明。
在壁画的最末尾,有人悄悄留下了一句话。
“对于我而言,十四天是一个轮回,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结果或许会更好,也可能更差,赢时繁花锦簇,败了就是阶下囚,万劫不复。”
森森接话解释了:“灵族不能后继无人。”
“你和迟云剑是灵族在彻底消失前存下的种子。”
“你们是承载着希望诞生的新一代灵族。”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沉重,森森开了个玩笑。“如果灵族人还在的话,你们大概就是公主和太子了。”
可是迟鸢却笑不出来。
至于迟云间,他是生性不爱笑。
“你二人是龙凤胎,只差了一秒。”说罢,森森叹了口气,“迟云间是天亮前最后一抹夜色,而迟鸢,你是天地间初生的第一缕朝阳。”
“当然,你们俩都可以把自己当做器灵。”
此言一出,两兄妹的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迟云间:“…?”
你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森森却读懂了他的目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迟鸢神色变了又变,她语气古怪道:“还是免了吧。”
蓦然,少女发问:“那月呢,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此言一出,三个黑团子都傻眼了。
他们说这些,一是因为瞒不下去了,二也是有转移迟鸢注意力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一通操作下来,迟鸢居然开始怀疑月有问题了,而且还是往坏的方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