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悬离开了。
临走前,他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一句话。
从门口洒扫的杂役弟子中听到消息时,夜惊雨从藏书阁匆匆赶出来,光洁的脸上还沾着墨迹。
他就那样矗立在山门,如一座石雕。
江悬回头,略过了对方焦急的神情,里面的关心不似作伪。
可少年并不以为然。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夜惊雨还如此的无辜,置身事外。
“夜惊雨,看着我的时候,看着我的脸的时候,你在看谁呢?”
少年轻飘飘的语气掺杂着讽刺,赤裸裸的落到他的脸上,抽得生疼。
夜惊雨沉默了。
那只挽留的手一点点收回。
“对不起。”
江悬有他的骄傲,他的委屈求全都是以江漓能回家为前提。
可是如今江漓已经不在了。
江悬的离开已然注定。
临了,江悬深深地望着山门,风鸣宗三个字龙凤飞舞,多么的气势磅礴。
他坚信风鸣宗会越来越好,有大师兄,有长姐…往后的几十年也出现了新的顶梁柱。
他谁都没有对不起,但最过意不去的一定是迟鸢。
曾经说要保护迟鸢,江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风鸣宗,很久很久,只叹世事无常。
江漓的魂魄被迟鸢的血液留下来一丝,维持着浅薄的生机。
在遥远的北境雪国,在没有被人为污染过的自然中,他会恢复得更快。
或许是十年、百年、也或许,时间是个未知数。
好在,修士的生命无比漫长,给了江悬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他的归来。
少年决绝的转身,无视了暗处失落的影子。
除了那块玉佩,江悬什么都没带走,一身轻松。
迟鸢没有送别江悬。
因为她炼丹时的动静太大,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不但如此,联赛给沉寂一阵子的风鸣宗带来了新的人气。
江望舒更是忙着应付外人的攻势与交集,她被烦得焦头烂额。
听见江悬的消息时,她稳健的手腕一抖,凝聚于笔尖的新墨晕开纸面,千余字尽数毁去。
江望舒面不改色的对汇报的弟子道:“去帮我换一沓宣纸,要昨日在江州东城铺子里采购的那一批。”
女子表面平静无波澜,可其中滋味,约摸只有她笔下的墨水最清楚了。
同时,符珏风尘仆仆地从幽州赶了过来,他还带回来了一堆活生生的罪犯。
那些人被一根绳子拴起来,像是串联在一起的、即将下油锅的蚂蚱,形容狼狈,面色惶然而慌乱。
迟鸢一点儿不觉得他们可怜,她沉吟片刻,说:“交给大师兄处理吧。”
谢揽厌平时不问世事,可他冷心冷清,对待外敌更是铁血手腕。
时隔半年,少年们重新聚在了风鸣宗后山的桃林。
预选的联赛暂且告一段落,突然闲了下来,然灯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他犹豫着开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然灯不问还好,一问,众人瞬间就想起江悬,气氛于是沉重了几分。
迟鸢扶着脑袋没说话,靠着虚空,只觉得哪里都疼。
君翩翩给出的评价是:“什么景色都看过了,倒显得无味。”
“…也是。”
几分钟后,因为送押囚犯,符珏晚来一步。
来的途中,少年顺手摇了摇粗壮的桃树,几颗饱满新鲜的桃子便滚落怀中。
符珏作势举起桃子,不偏不倚,正落在迟鸢的手掌。
也不止迟鸢。
在座的各位一人都分到了一个桃子,公正得很。
唯有桃树下的少年倚靠着树身,他头顶的光影绰绰约约,宛如拼凑起来的剪影,一道又一道。
少年的侧脸的线条流畅优美,无疑是上天精心创作的造物。
符珏都走到他面前了,然灯似乎还未曾回过神。
他挑了挑眉,把桃子砸到然灯怀中,听闻少年吃痛得怪叫了一声。
符珏笑道:“大中午的,你还梦游呢?”
然灯无语,摩挲着手中的桃子,认真道:“别吵,我正在思考未来。”
符珏:“……”
至此,五人重新聚首。
迟鸢仍旧坐在去年搭建起来的秋千上,绿色的藤蔓还保持着生机,开满了细密的白色小花,风一吹,花与叶微微颤动,簌簌作响。
正值盛夏,这一片桃林已败,结出了新桃,桃子特有的馨香传出了老远,常有嘴馋者光顾。
重要的是,等到新的弟子即将入门,这一片偏僻的桃林再也藏不住了,也不再是他们的天下。
然灯说:“联赛过后我们就组队下山游历,抛开身份和一切,去体会人间疾苦,众生百态。”
到时候的他们,便不再是以风鸣宗的弟子身份现世了。
“好。”迟鸢跟着点头。
然灯说的很有道理,不食人间烟火,怎能心怀天下?
然灯说这个也是有原因的,他曾经仔细的看过每一届的联赛,那些冠军队伍不管赢的时候有多么的荣光,多么的万众瞩目。
队伍总有解散的那一天。
队员一个一个的离开,因为各种原因,或天各一方,或生老病死,或永不相见。
然灯无声地攥紧了拳头,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他很珍惜能在身边陪伴的朋友。
少年道:“希望联赛不会是我们的终点。”
然灯很清楚,他们都需要一个能把所有人紧紧的拉拢在一起的连接点,那便是唯一的契机,也是转机。
微风习习,彼时骄阳正盛。
符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来为了是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
迟鸢没想明白,对符珏来说都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若是奉天联赛,距离真正的决赛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然灯突然拍了下身侧的树,霎时间,落英缤纷,堆积肩头。
少年敏锐地反问:“是江州的厨神争霸赛开始了?”
符珏:“…”
他的神色一言难尽:“你…一天到晚都在关注什么…”
知道自己得出的结论太过离谱,然灯摸了摸鼻子,“害,算算时间,这个点也差不多是初赛了。”
“不是。”符珏无奈地叹气:“再过三天,风鸣宗要招生了。”
不是厨神争霸赛啊,然灯平淡道:“哦。”
下一秒,他提高了音调:“招生?”
“我们宗之前不是好几年才招一次吗?”然灯不能理解,“而且,招生了又怎样?”
越九青跟着赞同的点头,他眨巴眨巴眼睛,“这,和我们有关系吗?”
符珏晃了晃手中的骨扇,“重点就是这里了。”
他云淡风轻道:“大师姐让我们作为门面担当,当天去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