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如果真人的脸僵住,青白变化。
很快,他埋下头。
“我在宗门足有三十七年之久,你们中哪一位不是由我亲手教导,哪一位不是我领你们入门的?”
这位两鬓霜白的中年修士连嗓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憋屈至极。
“我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什么想法,一切都是为了宗门,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越说,他的声音便越中气十足,慷慨激昂。
“也不提什么劳苦功高,但连你们的联赛队伍与策略都是我一手为其打造的,天地可鉴哪,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过是让宗门发扬光大!”
这番话说的感人肺腑,如雷贯耳。
已经有人开始动摇,“我们是不是错怪真人了…”
然灯一眼便认出那是之前在模拟赛场遇见的领权,陆慕丰。
他便扬声道:“是啊,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半只脚迈入黄土,要谋反早就谋反了。”
陆慕丰收回了自己的话:…明明是赞同,听起来却有嘲意。
听见这话的如果真人脸色更黑了。
迟鸢已经丧失了与他交谈的兴趣,干脆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倘若你真是如自己口中的大公无私,那这个人呢?”
“午夜梦回时,你会不会想起他?”
如果真人似乎是真情实感的把自己说服了,他哼了一声,“我自是问心无愧,你还想——”
却见沈长老挪开脚步。
青天白日里,一道鬼魅赫然出现。
那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此世的人。
少年容貌俊逸,微笑时小小的虎牙露出来。
开朗阳光,和江悬至少有四分相像。
他探头,露出了招牌般的明媚笑容,“哦呀,是如果真人啊,好久不见。”
如果真人却如遭雷击,他猛然搓着眼,止不住地倒退三步。
其中江望舒与谢揽厌的反应最是剧烈。
“…江漓?”江望舒试探地唤了声弟弟的名字,声音虚无缥缈。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
少年江漓还保留着死去的年岁,他回头,甜甜的回应她:“早啊姐姐,还有大师兄。”
谢揽厌惊颤起一片睫羽,任雨水湿透他的衣衫。
他语气平常,宛如再平凡不过的对话。
江漓摸着下巴,一眼看透了谢揽厌与江望舒两人疏远又生分的状态,直白道:“不是师兄干的,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如果老师哦。”
几乎是瞬息,江望舒整个人的气势便一凛,如一柄磨得正好的剑,杀意毕现。
竟是一点都不怀疑眼前人的话。
如果真人僵硬地抬起眼皮,似乎在怀疑人生。
见事情转向正轨,迟鸢和满心疑惑的小伙伴们退至幕后。
江漓笑意盈盈,再次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他挥手道:“我的骨头,您用着还满意吗?”
与此同时,雾霾灰的天空划过一道紫电,天光乍泄。
如果真人被雷声惊醒,额头滑落的不知是雨珠还是汗水。
他咬着牙,偏生剜了远离的迟鸢一眼。“这是幻境对吧,迟鸢,你凭空捏造一个死去多日的形象作甚,是想扰乱你师姐师兄的道心?”
雨坠落下来的速度更快了。
迟鸢无语地摇摇头,“你还在装什么啊,眼底的心虚都流成河了。”
倒是默不作声的沈长老看着如果真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失望,他哀叹一声,“李清名,我看错你了。”
论资历,沈长老比如果真人更加深厚。
被向来和善的前辈批判,如果真人怔松片刻,江漓却趁此机会,阴恻恻地大声道:
“取了我的骨,炼成你的药,证你那无情道,还活得这么潇洒,我真有点嫉妒你了。”
这样的声音,但凡是个修士都能听见。
如果真人忽然觉得头发发麻,感受到凉意渗透血液。
却见那索命的恶鬼笑嘻嘻地继续:“可惜了,你的大道还是失败了。”
“还想把师兄也变成你这种人,真恶心。”
如果真人拼命反抗,却发现他毫无还手之力。
手心已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他拧着眉强撑:“你这恶鬼在说什么混话,我都是为了他好,何苦抹黑我?”
江漓笑眯眯的,紧紧盯着如果真人的眼神,“哦…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准备让我姐姐也成为无情道的祭品吗?”原本甜蜜粘稠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扭曲,如真正的恶鬼索命。
拿谁…证道?!
表现得平静如一滩死水的谢揽厌猛然抬眸,冰蓝瞳孔中似有什么即将崩塌,摇摇欲坠。
毫无实质的鬼魂扼住如果真人的喉管,白皙的指甲暴涨至穿透他的胸膛。
见状,迟鸢急得蹦起来,“江漓,别把他弄死了!”
厉鬼杀了生人,会沾染上孽业。
江漓的表情重新变得可爱明亮起来,他不满地皱起眉,“好啦好啦,我有分寸。”
说着,他收回了手。
被制衡的如果真人宛如一条爬虫落地,他躺在潮湿的地面,口中发出漏风的喝喝声,竟然还试图向谢揽厌求救。
谢揽厌顿了顿,仍是漠然地别开眼。
少年江漓看着他因惊惧而扩大的瞳孔,愉悦非常。
他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冰凉,“无论你如何否认,我姐姐于大师兄,如骨附血,日与月。”
“日月争辉,天光云影。他二人平分秋色,缺一不可。”
伤了声带,如果真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能狂怒,用不甘而愤恨的眼神剜着他。
似乎想从江漓身上刮下片片血肉。
最不爱管事的可能真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头痛地吐出一口长气。
事情还没完。
她揪起作死的如果真人,又看看无动于衷的沈长老。
至于大概真人,他早就跑路了。
气氛要转成亲友叙旧了,迟鸢捞起符珏和越九青就溜。
然灯他身体健康,脑子也灵活,跑得比迟鸢快。
这方刻意被清了场,天地之间,只余下江望舒与谢揽厌,还有一只阿飘。
她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印象里的眉眼,少年生龙活虎,青涩的面容毫无变化。
江望舒想要伸出手触碰,却又怕下一秒就消散。
“阿漓,你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江漓却毫无伤感的情绪,他大大咧咧地道:“就是鬼啊。”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在鬼界玩得挺开心的,对了,记得替我跟江悬问个好。”
他眯起眼睛笑,仿佛世界都有了光亮。
江望舒抿着红润的唇,心底酸涩。
江漓却自顾自地说着话,“哎,有个胆小鬼明明是为了我才成鬼修,背着阿姐凝固我的魂魄,却偏偏在重要场合缺席,真是狡猾。”
“江悬他…”
江望舒想说些什么,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多年,她居然忽略了另外一个弟弟。
江悬与江漓是一对双生子,而双生子的羁绊最为强烈。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江悬闷声不响地干着大事。
“说起来,他该不会也因为我的死,在偷偷责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