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招新的日子如期而至。
一如当初的天气,山清水秀,阳光明媚。
五个人完全代替了曾经的前辈,做他们曾经负责的事情,就连最忙的江望舒与温若师兄也退居二线,难得清闲。
君翩翩举着个卷成喇叭花状的书页,吃力的维持着秩序,她的额头已经浸出了汗珠。
“别挤别挤,有的是时间!”
今天人特别多,很多人是慕名而来,凑热闹的
尤其联赛刚刚告一段落,正是人气居高不下的时候。
要为这么多人测灵根,迟鸢和小伙伴们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后面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不过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天赋能比得上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的人。
“慕礼,单系风灵根,根值八十。”
她言简意赅地点评:“不错。”
他的天赋,就只值得不错两个字?
原本满怀信心,骄傲的慕礼怀疑人生的瞪大了眼睛。
他向前迈进一步,“你没搞错吧?”
然灯和越九青立刻站在迟鸢面前,挡住他的下一步动作。
迟鸢非常疑惑:“?”她有说错什么吗?
见她不解,慕礼也不伪装了,他不满道:“你怎么不夸我?你还不如我呢。”
“啊?”迟鸢挠头,她哪里不如慕礼了?“可是八十在我这里就是及格线啊。”
“及格?”慕礼似乎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我看过比赛,你的表现属实一般,肯定没我灵根根值高。”
大家知道肯定会有刺头,只是没想到刺头这么快就出现了。
迟鸢摆手,示意然灯他们走开,她眯了眯眼:“你——是在点我?”
她的根值没他高?
先不提她已经彻底达到满值的水灵根,其他木、火、冰、哪个不是满的?
迟鸢简直要笑出声了,然灯已经把脸别过去,唯有时不时耸动的肩膀彰显着少年无声的嘲笑。
慕礼非常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你。”
“……”
迟鸢开始沉默,唉,可是她在比赛里根本没有用全力啊。
毕竟不是决赛,她没有把底牌露出来。
还以为迟鸢是被怼得说不出话,少年正得意洋洋,便见维持秩序的君翩翩看傻子一样看着慕礼,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被新弟子挑衅了,迟鸢觉得她不太能忍,她悄悄的用眼神询问做着甩手掌柜的江望舒:这是能打的吗?
江望舒伸手掩住口,她耸了耸肩,意思是全凭迟鸢做主。
打不打,倒也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旁边的符珏和然灯在冲她使眼色,迟鸢眼珠一转,瞬间觉出味儿来。
这可是个立威的好机会啊,新入门的弟子们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心高气傲也在所难免。
于是她指尖一勾,爽快地给出答复:“好,既然你觉得我不如何,那你跟我来打一场吧。”
就让她成为这家伙一帆风顺的坦途上的第一颗绊脚石吧。
“啊?”慕礼傻眼了,大概是没料到她这么容易答应。
说着,迟鸢还好心的加了一句:“为了确保公平,我已经把修为压制到和你一样的水平。了”
少年愣愣的张大了嘴巴,是没想到迟鸢会提出跟他决斗。迟鸢的身份,哪怕被他怀疑也不需要亲自下场澄清。
他的头皮瞬时就紧了紧,在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威压时,心中更是开始暗暗后悔,刚才不该说大话的。
不过慕礼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迟鸢并不如何。
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拒绝,答应下来。
若是自己真的能胜过迟鸢,在新弟子中岂不是出类拔萃,成为新一代的人中龙凤?
慕礼的思维逐渐发散,越来越远,直到一道冰凉的白光飞过来,落在他的瞳孔前半寸。
少女的眸光无情,疾言厉色的质问他:“在战场上你也这么发呆?”
慕礼抖了抖,便听见迟鸢说:“你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谁说的!”慕礼正要倔回去,水色便攀岩上他的身躯,将他团团包围,
迟鸢甚至没有动用灵器,一击命中。
慕礼毫无还手之力。
“你输了哦。”迟鸢显然有点失望,“我以为你很厉害呢,怎么输得这么快。”
“我…我…”
慕礼发现事情不像他想得这么简单,他有些慌了神,涨红了脸,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不对啊,比赛里的迟鸢根本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迟师姐好厉害,绝对是潜力股吧。”
“敢挑衅师姐,那个小孩不是自讨苦吃吗?”
也有人问:“你刚才看清她的动作没?”
那人挠了挠头:“没有,我根本看不过来,眼睛转不动,太快啦。”
耳中不断传来同龄人钦佩的夸赞声,清一色都是关于迟鸢,可这些夸赞不该是属于他的吗?
慕礼没搞清楚是为什么,他傻傻的站在原地,始终回不过神。
直到后面的人用力把他挤开三里地。
“菜就多练。”迟鸢大声道,她甩了甩手腕,不再分给失败者多余的眼神。
“下一个。”
***
目睹这一切,一旁站着的然灯用手肘捅了捅符珏的胳膊,“你有没有觉得迟鸢变了?”
符珏思索了片刻:“性格的话,的确是。”
若是花花他们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迟鸢训话的样子像极了月。
其实迟鸢也不需要其他人提醒了。
方才从少年因为畏惧而不断颤动的瞳仁里,迟鸢看见了现在的自己,还有过去的她。
她略怔了怔,很快就想起月第一次教她剑法说过的话,青年声音冷冰冰的,状似无情。
他呵斥着迟鸢:“在比赛中走神,你连死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古人已不在,如今的自己,居然也有了几分老师的架势。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迟鸢收拢好心神,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她念了念下一个的名字,觉得有些奇怪:“李观棋?”
风鸣宗是不收年纪太小的弟子的,连吃喝拉撒都无法自控,又何来修炼的决心。
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也堪堪达到入门标准。少年不过十来岁,面黄肌瘦,活像个逃荒的难民,那一双黝黑的眸闪着执拗的光。
他安静的把手放在汇聚七色灵根的观测石上,
手拿名册的然灯抬眼便笑了,“是个好苗子。”
只见那团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直达天际,代表火灵根的红色宝石不断闪烁。
“李观棋,单系火灵根,根值九十五。”
更难能可贵的是,李观棋心性沉稳,他的天资很不错,一般小孩多少都会欣喜。
同龄人都在惊叹他的好运气,吸气声此起彼伏。
但是从头至尾,少年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驻足等待结果。
然灯在他的名字下轻轻打了一个勾,“你想入何峰?”
三十秒过去,没有得到回应。
李观棋始终只是沉默的低着头,然灯本来还想再问,却蓦然顿住。
旁边的符珏轻轻使了个眼色,然灯瞬间明白过来了,更加确定了他心底的猜想。
李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
少年原来是有哑疾。
然灯摸了摸下巴,面上含笑,并未流露出任何为难的神色,他指着不远处的君翩翩开口:“…你若是还没想好的话,就先跟着那位师姐走吧。”
君翩翩不与然灯同一峰,她是灵修。
听到这话,原本没有反应的李观棋眼底爆发出强烈的渴求,他拽住了然灯的袖子,唇被珉得发白。
从少年的眼神里,然灯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你是要入我名下的一峰?”
李观棋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灯再次查看了少年的资质,在一阵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说:“可以。”
“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也是你的师兄。”
闻言,少年眼底涌现出细碎的星光,这次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同一峰的师兄见李观棋走了,连忙去问然灯,“虽然他天资不错,可他是个哑巴啊,如何好入内门?”
旁边也有人反对:“是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比赛中怎么能与队友交流?”
见状,然灯微微皱眉,“也不是说,一定要能说话的才能入内门吧?”
他一一的把每条怀疑都反驳回去,“他的天赋能补上他的缺点,至于交流的问题,他可以写,只要愿意克服,困难并不存在。”
然灯的目光绕场一周,逼得那些人垂下了脑袋,他的声音仍旧不急不躁:“再说了,作为下一任峰主,我应该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吧?”
然灯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李观棋的天资卓越,众人细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便纷纷歇了心思。
一旁的符珏本来还在百无聊赖的等待问题解决,听着,他忽然觉出了不对劲,“等等,什么时候你成了四峰峰主了?”
“陆舟陆师兄呢?”
眼看也到了收工的时候,日上三竿,是休息的好时机。
然灯伸了个懒腰,“…一个时辰前。”
“他卸任了,其他长老也都同意了,这位置却直接扔给我了。”少年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他不喜欢管事,峰主又累又麻烦,还没有灵石。
“……是吗。”符珏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
江悬的离开,影响悄无声息而潜移默化。
江漓之前总说,让他们多注意陆舟。
符珏决心空了便去看看陆舟,免得他想不开,整日沉沦酒水,浪费光阴。
正在二人面对面的沉默时,迟鸢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她左手一只越九青,右手一只君翩翩,兴冲冲道:“走,去小饭堂。”
被握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君翩翩蔫嗒嗒的,和无精打采的狼崽对上眼神,都是满满的怀疑。
忙碌了一上午,他们都快累成死狗了,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出迟鸢有任何疲态啊!!
修真人不需要吃饭,饭堂本来是没有的,可是沈长老喜欢做,迟鸢喜欢吃,久而久之,长老这里就成了几个小伙伴固定的饭堂。
其实迟鸢只是觉得吃东西能缓解压力,不吃也行的,可是成日里吃那些丹药丸子,只会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今天分到的午饭是一碗鸡丝凉面,将散发着芝麻香气的酱料倒入碗中,码得整整齐齐的鸡丝摆在面条上,染上酱色瞧着便格外诱人。
君翩翩一边搅拌和面,一边问:“今天的新弟子里,你们觉得哪些能接替我们?”
一般来说,宗门招新按流程是要招上三天的。
迟鸢想了想,喝了一口水,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那个慕礼其实也还行。”
“诶?”越九青眨了眨眼睛。
迟鸢:“怎么了?”
越九青慢吞吞地组织着语气,“看你说话很凶,你不讨厌他吗?”
迟鸢笑了,“怎么可能讨厌。”
“他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心眼不坏,如果他能好好修炼,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和前辈叫板的。
越九青听得若有其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他又被符珏端过来的肉串吸去了心神。
算了,思考人生什么的,先吃了再说。
五个人坐在小饭桌前大快朵颐,然灯忽然开口:“李观棋也还可以。”
“虽然他口不能言,眼睛却比别人都要亮。”
迟鸢边吃边点头:“是的,后面我们要重点关注他。”
“不能让别人找到机会欺负他,我们风鸣宗绝对不允许欺凌这种恶劣的现象存在。”
符珏又加了一句,“尤其要找人辅导他的心理健康,这孩子瞧着是个闷葫芦,只怕别闷坏了。”
“我看,此事就交给然灯吧。”
然灯不太开心的用筷子戳了戳碗里快要坨掉的面条,“不对,为什么又是我?”
“他是你留下来的,而且你是峰主。”
这次,是不善言辞的越九青一句话就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然灯无言,硬着头皮道:“好,我认。”
这样安逸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沈长老出现在门外,行色匆匆。
他抖了抖跳动的胡须,连脸都急红了:“迟鸢,外面出大事了!”
迟鸢立刻放下筷子,“不是,长老你说清楚,是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