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终归留了下来,一留,便留到了祭雨大典开始的那日。
正逢青州盛事,说要带他去看看外面的好时光,迟鸢自然不会辜负此番言论,她一早就和伙伴们商量好了。
节日人多眼杂,迟鸢要护着月,所以她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青州的春日向来阳光明媚,今天的天空却沉沉的,充斥着乌云。
想来是要下雨了。
迟鸢扭头对他说,“舅舅,走吧,大典要开始了。”
这话一眼就能听出她的调侃,月无奈地摇头,只当小孩子心性,不与其计较。
河堤两岸柳色青青,飞鸟划破长空,人与人挤着前行,所行的目的皆是青州的赛事中心。
那里才开办过赛事,如今又逢节日,人头济济,很是热闹了一番。
月沉吟了片刻,才道:“青州,是个好地方。”
神兽大多见多识广,迟鸢不惊讶,只是好奇的问他:“既然来过青州,它和你印象里的有差别吗?”
月的手指拂过眼前的绿柳,点点头:“变化很大。”
从北冥国到青州,初来乍到,他也只是个毛头小子。
千年岁月如流沙易逝,转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不过短短几日,台正中间已经搭建起了一座精美的空中楼阁,构建的材料是柳条,它们互相缠绕勾结,碧绿的叶子探出头来。
而后,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用墨水涂抹着繁复花纹。
迟鸢定睛,仔细一看,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种族言语。
月一语道破,“是鲛人族的语言。”
然后他用笃定的语气道:“前不久,你遇见了鲛人族的小子。”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迟鸢称是。
“这个人可以相处,说不准,他会成为你的同期。”
“哪门子的同期?”迟鸢眨巴着眸子,没听懂。
月没有过多解释,抬头仰望那空中楼阁,“仪式开始了。”
青州久不逢雨,酸雨更称不上雨。
待老者的咒语念叨完毕、迟鸢半掩着口,无聊的打了哈欠,四方篝火蓦然燃起,火星迸溅。
与此同时,几名身着白色狩衣的巫女跃上虚无而精巧的楼阁,她们每人都手持着一串银色的铜铃,沙沙作响。
巫女旋转退至站位,落在楼阁的四个方位,她们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轻盈而优美,是花丛中翻飞的白蝶。
迟鸢又打了一个哈欠,虽然好看,可是她们要在那柳条上跳够足足半个时辰。
见她实在无聊,月倒是轻车熟路,“等大祭司念完祝词,仪式便开启,方可自由活动。”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大祭司的声音苍老的响起。
大祭司借了四方篝火,高一炷香,高高举过头顶。
“一祈,风调雨顺——”
“二祈,年节无忧——”
“三祈——”
迟鸢眼眸微睁,捕捉了一道破空的声音,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箭。
第一支箭猝不及防,射灭了大祭司手中的香。
紧接着,第二支从暗处飞来的箭射穿了楼阁的支撑点。
大厦将倾,站在上方的少女都只是凡人,此刻惊慌无措的尖叫出声,
迟鸢眉心一皱,正欲上前帮忙,还未回头,月挡在她身前。
红色染上视野。
她的瞳孔颤动着,猛然一缩。
越九青已经率先追了那暗处的人去。
仪式被迫中断。
现场一片混乱,人数又多,为着安全考虑,许多修士都在尽力维护秩序,风鸣宗的几个人更是全都追了出去。
“…”
迟鸢震惊又不解,望着月流血的胸膛,正中心脏。
“前辈,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避开,迟鸢躲不过去,可也不会这么惨烈。
这是一场没有必要的伤亡。
月脸色的发白,“箭上有毒。”
“这毒和我当年被暗算时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中了便无解。
迟鸢僵了僵,抓住他的衣袖,又无力的滑落在地。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开始翻找起空间里的丹药。
月抚上自己的双眼,隐有溃烂的气息散出,他又嘱托道:“迟鸢,你一定要成为全系灵根的修士。”
“他们需要你。”
月的声音在喉管里彻底破碎,冷风一吹便散了。
青年的身形朦胧模糊,不知是被泪水模糊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翻找了好半天,迟鸢什么都找不到,她茫然地抬眼,试图找人求救。
场内人已经散了许多,陆舟的身形隐没在边界,见状,他轻轻地冲着迟鸢摇头。
“毒性太猛烈,下毒的人是要你死,我…无能为力。”
迟鸢顿了顿,衣袖擦过绯红的眼角。
她匆忙拿起通讯玉符,一边对月说道:“你撑住,柳前辈已经快研制出丹药了。”
可惜月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了,他止不住地咳嗽着,脊背弯得很低很低。
那双光洁如玉的手青筋暴突,颤抖着摘下了白绫。
忍住刺痛,月费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
漆黑的鲜血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流动着,汇聚成一条往下坠落的小溪。
迟鸢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正从兜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名贵丹药,但没有一个能止住他伤口的血。
她释放出水灵根,可依然没用。
正当迟鸢要用出木灵根时,月忽然一把抓住了她。
他轻轻地摇头,声音微不可闻。“够了,我已经活够了。”
“什么就活够了,你明明还能与天地同寿。”迟鸢红着眼睛反驳她,打算再说些什么调起他的求生意志。
可对上月瞳孔的下一秒,她的视线失明般模糊。
迟鸢捂住炽热到滚烫的眼睛,天旋地转,一簇流火坠入了少女的眼眸。
它不停地跃动着,热烈盛大,宛如绽放的血色玫瑰,生生不息。
这是火灵根的传承。
月终于睁开了眼睛,近乎透明的眼睑轻轻颤动,露出久不见天日的青色瞳孔。
如出一辙的青茫茫。
“好久没看见太阳了。”
迟鸢手一抖,装着丹药的瓷瓶重重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陆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