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话一出口, 两个人都愣了，褚津渡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微暗, 喉间一动，“你叫我什么？”
裴星洲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举着手中薄薄的纸片, 开口讷讷道：“父、父亲。”
“我是说……这个上面写的, 有没有可能是指我所扮演的这个角色, 是你的, 不——我的意思是乔纳特……”
他的语气逐渐加快, 到最后, 近乎有些语无伦次。
“你慌什么。”闻言，裴星洲有些愣愣地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主角攻, 下一秒便撞进了对方带笑的眼神中。
一秒、两秒……他忽然从其中意会出了那么几分狎昵的感觉, 一瞬间, 裴星洲知道自己被嘲笑了。
“……”他静静地将纸片重新卷好, 将手杖的头部重新按回去，全程不发一言。
“裴星洲？”褚津渡看着面前的少年默然不语的模样, 皱了皱眉，直到看到对方将手杖递给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 伸手接过, 然后便看到面前的人转身就要朝着门口走去。
“……你生气了？”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力道，裴星洲转头看去，微微倾身拉住自己的男生眉头微蹙, “我刚才是有点过分了，不应该……”
褚津渡嘴上的道歉还未说完, 便眼睁睁地看着抬眼看向自己的少年红润的唇微弯，一点点在脸上浮现出了清浅的笑意。
裴星洲看着主角攻此时脸上有些懊恼的神情，刻意压抑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终于也让褚大少爷感受了一番低声下气的感觉。
虽然这个“低声下气”要加双引号。
“你笑……什么？”褚津渡并没有松开抓着少年手腕的手，但是说完后，他也反应了过来。
看着对方眼底眉梢藏不住的笑意，他也笑了一下，只是笑中带上了些无奈。
“别生气了，嗯？”
裴星洲看着男生有些无奈却包容的模样，刚准备点头却愣住了，下一秒，他只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白皙的耳根处悄悄蔓延上了浅薄的红意。
“没、没有生气……好了，我们快点出去找线索吧——”
手腕被轻轻扯了一下，他转过头去，褚津渡挑了一下眉，紧紧盯着他，裴星洲听到他说道：“那就先从这个房间搜起吧。”说着，男生放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顺着对方的话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看着主角攻率先去到房间另一头的背影，也紧随着对方开始行动了起来。
裴星洲走到了床头边，弯腰看着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精致小摆件，试探性地说道：“看来这个房间主人的年龄不大。”
房间整体呈白色装饰，比较中性的颜色也令他一时不好判断房间主人的性别，旁边的书桌上摆放的书籍全是英文名，裴星洲皱了眉，只能从花体中堪堪辨别一些书籍的名字。
“《蒂尔纳之死》？”他喃喃出声，刚要伸手去拿起，身后便传来了男生的声音：“看这里。”
裴星洲转身走过去，看着褚津渡手中的洋娃娃，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他开口道：“是……个小姑娘？”
也不能怪他这么迟疑，属实是因为，被拿在主角攻手中的洋娃娃……相貌实在有些不忍直视了。
金色的头发被摸的已然毛躁，打着腮红的脸上，两只纽扣状的眼睛只会让裴星洲觉出那么几分惊悚的意味。“这真的是小孩会喜欢的娃娃样式吗？”他还是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褚津渡没有回答，但是显然对方脸上的神情也在无形中表达自己的赞同。
“算了，姑且就先这么认为吧，看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裴星洲从主角攻手上接过洋娃娃，正准备放下，眼前便一花。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手中的洋娃娃，惊疑不定地想着自己刚才看见的……洋娃娃怎么会眨眼呢？
裴星洲伸出手，指尖有些迟疑地触碰上了娃娃脸上充当眼睛的那两个坚硬冰冷的纽扣，忍着心中的疑惑细细摩挲了几下，这一下，倒真让他觉出了那么几分不对劲来。
看着背对着自己在查看着墙上挂饰的褚津渡，他心一横，试探性地扭了一下娃娃左眼上的纽扣，“吧嗒——”一声，男生转身看了过来。
裴星洲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轻轻一扭便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纽扣，忽然有种破坏了公物的感觉，“我……”他看着走过来捡起纽扣的主角攻，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两个纽扣的触感不一样，有一个纽扣，触感太粗糙了。”
光滑的那一个，必定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时常摩挲的。
修长的手指将那个光滑的纽扣卡在食指与拇指指尖，褚津渡垂眸看向了他，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看一下洋娃娃。”
裴星洲顺着对方的话，将顺手放在桌子上的洋娃娃拿起，看着因为缺少了纽扣眼睛而此时空洞洞的眼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那么几分瘆人的感觉。
“现在这么一看，还有点惊悚……”他笑着说道，为了缓解气氛调侃了一下，手中的洋娃娃却在这时被主角攻重新拿了过去。
“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间，裴星洲眼睁睁地看着主角攻朝着洋娃娃的空洞的那一个眼睛伸出手指，修长的手指没入，他紧张地喉间一滚。
主角攻皱起了眉头，然后缓缓地从其中抽出了……一把钥匙。
“……”裴星洲沉默了一下。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把钥匙放在这么惊悚的洋娃娃的眼睛里？”槽点太多，该说不愧是“试胆向”的角色扮演吗？
想到这里，他伸手接过了褚津渡递过来的钥匙，看着手中这把精巧的银质钥匙，不自觉地开口道：“这个钥匙……是开什么锁的呢？”
虽然短短的时间中，他们获得了两份线索：纸片和钥匙，但两者之间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而此时的钥匙是一个方向，却也将他们又困住了。
“再找找看，实在不行我们再去其他房间。”裴星洲点了点头，同样抱着和主角攻一样的想法。
只是似乎好运气在他们找到钥匙后，便被用光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却始终一无所获，除了更加肯定房间的主人是个女孩外，也获得不了更多的线索。
裴星洲有些疲惫地坐在道具床上，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正对着自己的书脊。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蒂尔纳之死》这样的书也是可以看的吧？
这样恍惚地想着，他下意识站起身来，伸出手去，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本平放的书，双手微一用力，便打开了……
【好想好想……成为真正的……】后面的字被划掉了。
“看来这本书也是线索。”耳边传来了一股温热的吐息，裴星洲一惊，手中的书没拿稳。
“——！”
男生伸出手，将那本书稳稳地托住了。
从后面看来，此时的褚津渡像是把裴星洲抱在了怀中。
“吓到你了？”耳边的话近在咫尺，掺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鸦羽色长睫一颤，裴星洲垂眸看着书上那被胡乱涂掉的字，感觉自己此时脑中的想法就像那团黑色的线条一样，“没有，我刚才只是没注意到你过来了。”
他背对着主角攻，听到了自己此时冷静无比的声音。
手中的书被少年拿起，褚津渡一垂眸，就看到了面前人白皙的面容上微微泛红的模样，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
“嗯。”
裴星洲将整本书都翻了一下，除了扉页上的那行字，再也没有什么线索了，他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了，但是这也和钥匙没什么关系啊？”
说到这里，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手中“孤儿线索”——钥匙，即使忍不住吐槽，却还是乖乖地将其放在了口袋中。
见状，褚津渡唇角微勾，“先拿着吧，说不定之后就有用了。”
两人走出了房间，裴星洲看着长廊边上的花边玻璃，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他下意识地凑近了去，原本只是无意之举。
“怎么了？”主角攻的声音响起，身后的脚步声响起，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裴星洲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
——空无一人。
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冷汗一瞬就下来了。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从看到那个拐角的身影开始，似乎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正毫无所觉的褚津渡，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斜对面，站在露台上的两人。
在裴星洲的视线中，其中一道身影坠下露台，黑色的斗篷在半空中划勾了一道半弧线。
他忽然觉得手心发凉，那一刻只想找人，来确认自己那是自己的幻觉。
“阿渡……”裴星洲转头重新看向主角攻，喉间艰难一滚，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神情。
褚津渡将视线收回，视线微移，皱了一下眉，他伸出手去，轻轻触上了少年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是不是不舒服？”
裴星洲怔怔地看着对方，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第 42 章
“你……没看见吗？”
他紧紧盯着男生, 想要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出一点动摇的意味。
但结果只能令他失望——褚津渡只是皱起了眉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担心与不解：“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们要不要放弃……”
“——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太够突兀, 裴星洲眼神微动避开了主角攻的目光，“我是说，没事, 我刚才看错了, 真没事。”他率先掠过男生, 在走出几步后, 才定了定心神, 转头看向了对方。
“我们走吧, 我……想去那边的露台看一下，你要去吗？”此时他的心情如一团乱麻, 有一道声音在心底不断放大：去看、去看一眼！
裴星洲的眼神有些飘忽, 但身体却先快于大脑做了决定。
褚津渡看着少年如此笃定的样子, 虽然此时心中还是疑窦丛生, 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应了下来：“我当然会和你一起。”
“走吧——”他走到对方的身边，视线划过对方仍有些苍白的面容, 说道。
裴星洲走在前面，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地有目的性, 一步两步, 前进的脚步全然不迟疑, 在一个拐角后，一个房间在两人的面前显现，他一怔, 紧接着心脏便“砰砰——”直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 打开这扇门，门后会有他想到的答案。
“是这里吗？”裴星洲看到主角攻向前了几步，作势要打开那扇门，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猛的朝着对方走了几步，在褚津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怎么——”“你先呆在外面。”在对方微讶的眼神中，他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出来，你就站在这里，别进去。”
裴星洲抬眼看向男生，神情异常认真，手上的力道微收，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对方，似乎一定要听到对方的亲口回答。
“……我听你的。”原本下意识想拒绝的褚津渡看着少年脸上丝毫不似开玩笑般的模样，垂眸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顿了一下，还是顺着对方的期盼说出了这句话。
裴星洲松了一口气，在松开手上的力道时，抬头看向主角攻，唇边荡开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等着我。”
他转身向前几步，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逐渐激烈的倒计时归零的时候
伸手压了下去。
“吱呀——”一声，裴星洲迅速闪进去，在外面的褚津渡来不及向前来的时候果断关上了门，“吧嗒——”一声，他将门锁上了。
“裴星洲——！”门外男生的声音因为隔着厚重的木门，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耳边的声音清冷：“你终于来了。”
裴星洲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此时面容被掩于黑色斗篷下的男生，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喻止青，是你吗？”
原本应该于露台中坠落的主角受此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时之间，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看到的场景离谱，还是此时主角受的模样更诡异。
“我不是他。”顶着“喻止青”模样的人这样说道。
裴星洲看着面前的人，此时只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你是不是……鬼？”
随着话音的落下，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了从露台上射进来的阳光中，干净的地面。
他……没有影子。
——若要裴星洲回忆曾经快穿过的世界，那么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当属那个灵异世界，身为一个天生有着阴阳眼，实际作用是为了在死后被主角得到的倒霉蛋，在前期的戏份中，这双阴阳眼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那个时候的裴星洲每天都盼望着自己这个给主角攻送装备的炮灰赶紧挂掉，好摆脱这个糟糕的世界——毕竟谁也不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极大概率与吊在房顶上的鬼脸相撞。
想到这里，他喉间一滚，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让主角攻进来，还是该对此感到欲哭无泪。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呢？”裴星洲悄悄朝后退了两步，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得亏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鬼顶着主角受那张完美的面容，否则此时的他肯定已经晕过去了。
毕竟谁能想到，一本谈恋爱的校园文学，世界背景居然不是唯物主义呢？不，不对，应该说，是因为自己原因，引起了引起了这个游戏的变化。
虽然之前因为自己的快穿后遗症，裴星洲做过心理准备，但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存在，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看到我了。”面前的鬼这样说道。
看着那张完美才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的脸此时皱眉的模样，裴星洲哽了一下，他一定是疯了，现在居然还想着上前安慰对方。
“所以你肯定想要什么……对吗？”他再次这样试探性地问道，按照恐怖片的一贯套路，原本应该安息的鬼魂重现人间，无非就是两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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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是为了什么了，想到门外的主角攻，裴星洲也有些紧张，万一褚津渡不等自己发话就贸然进来，到时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看着那张清冷好看的面容，声音有些颤抖：“你让我看到的，是不是死亡的场景？”
被人从露台一推而下，匆匆了解了生命，想到这里，裴星洲下意识问道：“你……一直都在古堡中吗？”
想到这个古堡在建成起就被荒废，他心中一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想有人来这里。”
“他们……不行，你、可以。”闻言，裴星洲知道是因为自己阴阳眼重新出现的原因。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他宁愿相信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异样无形中改变了身边的事物，才导致这个世界出现鬼怪之类的荒谬事物。
也许等到自己的阴阳眼重新消失，这些东西也能消失。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星洲定了定心，他重新看向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睛，捏了捏指腹，“你是想找到杀害你的凶手吗？”
谁能想到，这场[角色扮演]居然成真了呢？
“我的名字，是乔亚特。”犹如平地惊雷般的话语在裴星洲的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重复道：“你就是蒂尔福家的小少爷？”
对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我不是蒂尔福家唯一的少爷。”
裴星洲屏息凝神，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得知一个家族的秘辛了。
“我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蒂尔福家的少爷，我之所以会成为乔亚特，是因为，”鬼魂看着他，吐出了冰冷的话语，“原来的乔亚特死了。”
裴星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直觉，事情的真相也许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问：那原来的乔亚特去哪里了？城堡里的佣人纷纷闭口不言，到最后，在我的苦苦哀求下，花匠告诉我，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公爵大人，也就是我的父亲，下令处死了。”
裴星洲的脑海中闪过了黄和的面容，一下子，他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弭了一些。
“然后呢？”看着鬼魂忽然沉默的模样，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道。
“然后我就死了，我……我忘记了祂的样子。”
“……”裴星洲忽然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了，感情面前的这个鬼魂根本不知道是谁害死的自己，他想了想，隐约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在这层楼，有一条长廊，上面有一张小孩的画像，那是你吗？”
既然要找杀害乔亚特的凶手，那就先从身份入手，他现在所知道的线索都先用上，之后再慢慢查。
闻言，鬼魂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令裴星洲惊了一下——“我来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十六岁了。”
意思是……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也许是那个死去的“乔亚特”，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面前的鬼魂说，自己是十六岁才来的，那就意味着挂在长廊上的那副画是原本的乔亚特小时候的模样。既然那个之前的乔亚特因为一些原因被公爵下令处死了，那城堡中怎么还会挂着一个死去人的画像？
这个谜题暂时被他压在了心底，裴星洲此时迫切地想确认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这个城堡中，有一个小女孩吗？”
这次，鬼魂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动摇，见状，他赶忙趁热打铁，“她有一个爱不释手的洋娃娃，娃娃的脸上有着两颗纽扣眼睛——”
话音落下，裴星洲看着面前的鬼魂骤然睁大了眼睛，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开口说道：
“是乔奈丽吗？”
……乔奈丽？
看着面前的鬼魂忽然激动起来的模样，裴星洲有些茫然。
第 43 章
当再次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裴星洲竟然发现面前鬼魂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羞涩”的神情，他懵了一下，直觉告诉他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果然，下一秒——
“她是我在这个冰冷的古堡唯一的依靠，我……”
裴星洲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鬼魂顶着“喻止青”那张完美的面容款款深情地诉说这样的话, 他忽然有种割裂的感觉, 想了想, “那你知道, 她后来去哪里了吗？”
能获得一点线索, 是一点，既然面前的鬼魂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从[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衍生出来的, 那么自己还是有责任完成其心愿的, 更何况, 他看着那张清冷夺目的面容, 总觉得有哪里被忽略了。
闻言，鬼魂的神情黯淡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在我死去的前一天, 她忽然过来找到我, 说想和我一起走, 但我没有听她的……”
说到这里，裴星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乔奈丽可能知道杀害你的凶手？甚至还先他一步来提醒了你？”
不知为何, 从鬼魂的口中，他硬生生地听出了一种“苦命鸳鸯”的感觉, 少年甩了甩头，想要将这种感觉除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他撒谎——”
——！
裴星洲下意识抬起头四处张望，可偌大的房间中却只有他和面前顶着主角受面容的鬼魂，几乎是下一秒，他便感觉四肢发凉。
“蠢货，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被莫名的存在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顿的少年睁着乌润的眼睛，此时看起来茫然极了，直到此时，他才对将主角攻关在门外的这个决定感到了些许的后悔，也许自己应该请求聪明人的帮助……毕竟褚津渡可是主角，肯定能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可现实却是自己孤立无援。
“你……你是谁？”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却还是一抬眼便对上了鬼魂的凝视。
“你在和谁说话？”那张清冷好看的脸上此时的神情看起来竟无端有些阴鹜，裴星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唇角下意识地勾起，像是先行服软的小动物。
鬼魂的眼神缓和了一些，周身的阴冷气息无形中消弭了一些，下一秒他便移到了少年的面前，看着那张白皙漂亮的面容，眼底冰雪初融。
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容，此时的裴星洲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鬼魂触碰上他的面颊。
一秒、两秒，当对方的手离开软白的面颊时，方才那道突兀消失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笨蛋，我才是真正的乔亚特。”
即使裴星洲努力收敛了自己的讶异，但是眼底眉梢间不自觉流露出的神情还是引得近在咫尺的鬼魂察觉出了些许的异样，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黑发小少爷，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会帮助我的，对吗？”
忽然转变的语气令裴星洲愣了一下，正当他唇瓣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闪躲的视线无意中瞥见了鬼魂脚底干干净净的地板，他脸色一白，意识到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鬼，脑海中“怕鬼雷达”疯狂作响，在鬼魂专注的凝视中，裴星洲犹如上绞刑架般地艰难点了点头。
“……”顶着那张好看的面容笑起来的鬼魂令少年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他一面唾弃着自己见色起意，一面又有些欲哭无泪地想到：他该怎么帮助对方？
“你真的是……笨死啦！”在答应鬼魂的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方似乎气急了，骂骂咧咧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也不想想他现在的身份——”
他现在的身份？不就是鬼吗？
“你也知道！”
裴星洲一惊，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将话嘟囔出来了，想到这里，他惊疑不定地看向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环顾房间的鬼魂，有些紧张地想到，对方应该没有听到吧？
过了一分钟，他终于确定鬼魂并没有察觉出这边的异样，确认这一点后，裴星洲才微微将心放了下来，他又瞥了一眼正站在一副油画前专注地欣赏着的鬼魂，这才急匆匆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一个鬼不够，还多出来一个？
耳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带着些许鄙夷的感觉——“笨，他能附身别人，我就不能再次出现了，只不过是我好心，所以才……”
“等等——你是说，现在他附身在了我的朋友身上？”裴星洲有些不安地朝着露台走了几步，悄悄远离了鬼魂，眉头轻蹙，“有什么办法……”
他的话被打断了，“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完成他的心愿不就行了——”
乔亚特似乎有些无语，但还是在看到少年有些茫然可怜的神情后，憋了憋，“有我在你身边，怕什么。”
就是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现在才觉得事情开始变得非常诡异起来了啊——
但是这种话裴星洲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在深吸一口气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寻求对方的帮助，“你……事情的真相是像他所说的一样吗？”
对于鬼魂的陈述，虽然乍一听很感动，但是细想之下，处处透露着违和：为什么公爵大人会处死自己的亲生孩子，让一个冒牌货认领小少爷的身份，又或者，所谓乔奈丽，与他的关系真的如此亲密吗？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嘛——”
乔亚特的声音逐渐正经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杀死他的凶手是谁，但是我的父亲却从里不会允许一个冒牌货占据我的身份，蒂尔福家只会有我一个少爷。”
“至于他口中的乔奈丽，在我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听闻有这样一个人。”
裴星洲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口中未尽的意思——“所以，你的确很早就去世了？”
“……可以这么说，”乔亚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但是旋即他又有些不忿，“但可不是像他所说的一样，被我的父亲处死，真是就只能骗骗你这样的笨蛋了。”
猝不及防又被骂了的裴星洲茫然了一瞬，紧接着麻木地想到：没事，只要寻找到了鬼魂死亡的真相，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鬼魂走去，当与其对视上的时候，裴星洲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即使是同样的面容，但是对方给他的感觉却无端渗出了几分阴冷，捏了捏指腹，他鼓起勇气开口道：“虽然我也很想帮助你，但是光凭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比较有、有限的，”看着正静静看着自己的鬼魂，他闭了闭眼睛，一口气地说完：“所以说，我想让朋友帮助我，人多力量大，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杀害你的凶手的。”
“你所谓的朋友……”鬼魂垂眸沉思了一下，“是指此时等在外面的那个男生吗？”
虽然知道面前人并非主角受，但是顶着这张脸用这样的语气讨论主角攻，裴星洲还是有种奇幻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发现自己在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中几乎有种期盼的感觉，察觉到这一点乔亚特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声“笨蛋”。
鬼魂沉默了半晌，在裴星洲愈发不安的神情中，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当伸手压上门把手的时候，少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要怎么和褚津渡解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解决……解决这件事情就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裴星洲一抬眼，就看到了沉着脸正垂眸看向自己的主角攻。
“阿渡……”红润的唇瓣颤动了几下，黑软的发丝落在少年精致的眉眼上，他嗫嚅地唤出了现在最令他安心的人的名字。
褚津渡的下颚紧绷，眼神微动，在确认面前的人毫发无伤后，才分出了心神抬眼看向后面。
“——喻止青？”男生的神情瞬间暗了下来，和自己的小未婚夫从同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这件事不容他不多想。
“他……他是——”裴星洲皱了一下眉，虽然见到此时唯一“正常”的人令自己感到安心，但是想到现在面临的场景，他还是忐忑了几分。
“我无意中和星星碰到的。”顶着主角受面容的鬼魂开口的时候，令裴星洲产生一种恍惚感，这模仿的也太像了吧。
“哼——是吗？”
好在虽然主角攻生气，却没有对鬼魂起疑心。
“笨蛋，没想到你居然还挺受欢迎的嘛。”裴星洲一脸麻木地听着耳边的话，心中不禁吐槽道：到底从哪里看出他受欢迎了？
撞鬼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哦，不对，乔亚特本身就已经是鬼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裴星洲抿了抿唇，看向身后鬼魂的视线也带上了些许的不满——谁能想到自己今天居然噩梦重现了呢？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鬼魂沉吟了半晌，然后开口道：“走吧。”
走？走去哪里？被忽然而来的话语弄懵了的裴星洲看着对方，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褚津渡的声音：“怎么？裴星洲和你组队了吗？”
被点到名的少年眼神有些发直，他有些紧张地想到：糟糕，又被误会了。
而鬼魂似乎并没有体会到他的难处，对方薄唇微张：“我和星星才是最亲密的关系。”
裴星洲只觉得要完。
第 44 章
果不其然, 在听到鬼魂的话语后，褚津渡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当视线触及对方的时候, 裴星洲只觉得后颈一凉，即使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但他还是有了一种深切的危机感。
所以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知道鬼魂是为了打消主角攻的怀疑, 但是被拿来挡枪的自己还是有种想要原地挖洞的感觉。
裴星洲有些生无可恋地听着耳边乔亚特的絮絮叨叨：“你可不要被他蛊惑了心神, 他都是骗你的, 还有……你怎么那么受欢迎？”
又被重复了一遍“受欢迎”, 此时他看着走在前方的褚津渡, 恨不得现在立刻告诉对方——要不你去帮助鬼魂吧，好让喻止青回来。
但是这样的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无论是不是他情愿的, 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的烂摊子, 他还是要负责的。
身旁的鬼魂似乎并不能理解之前自己的话语引起了如何的轩然大波, 在一行人前行的过程，裴星洲从余光中看去, 对方的唇角微勾，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正有些出神地思考对方真实身份的时候, 耳边忽然响起了乔亚特的声音：
“停、停下——”
他一个激灵, 看向旁边的房间, 感觉自己此时像是带着一个大型的搜查犬一样，或者说是一个游戏“bug”，这样的想法一出现, 裴星洲不禁感到了几分好笑，但面上不显的他还是顺从着乔亚特的话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星星？”一旁的鬼魂不知是不是对角色扮演上瘾了, 无时无刻地不在以自己笨拙的理解演绎着喻止青，可能是身边还有褚津渡的原因，又加上刚才被对方狠狠坑了一下，裴星洲无奈地看了对方的一眼，眼神中甚至还包含了些许幽怨，但是看着鬼魂似乎真的无所觉的模样，他重复了耳边乔亚特的话：
“这里是书房。”
——“我想看一下这个房间，”他率先推开了房门，看着里面高大的书架和一眼扫不完的书籍，转头说道，“这里应该是个书房。”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褚津渡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男生扫视了一眼这间装饰风格明显严肃简洁的房间，皱了皱眉，“这里和你的身份有关吗？”
对方似乎忘记了他们的任务是关于蒂尔福家族未知的秘辛，但是裴星洲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纠正这句话中的错误，他点了点头，“是喻止青之前和遇见的时候说的，所以我想来看一看。”
莫名其妙忽然想进一个房间必然会引起疑惑，但用鬼魂当借口就没关系了，反正对方即使不解也不会质疑自己，谁让他是唯一一个能一眼在对方还未显性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的人类呢？
对于裴星洲的说辞，不知是不是提及到了主角攻的原因，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什么。
“那我们就开始寻找线索吧？”
见状，裴星洲扫了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鬼魂，率先一锤定音。
“第三个书架，最上面一格，有一本书叫做《什么什么之死》，反正我记不住了，那本书，你拿下来。”乔亚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兴奋。
裴星洲……裴星洲看着书架的高度，沉默了。
他环顾了一圈，终于在最左边看到了滑动楼梯，他松了一口气，为了不引起怀疑，装模作样地从其他书架随便拿起了几本书翻阅，实际上却在心中数着时间，等待着之后的真正目的的行动。
“你怎么会还不去啊？我都把线索给你了，好笨。”耳边的乔亚特似乎不满极了，但也许是出身出贵族家族的原因，说来说去，只会在“笨、笨蛋”之类的词语中不断徘徊。裴星洲从最开始的生气，逐渐变成了麻木，甚至还有闲心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反骂回去。
“你聪明你怎么连显性都做不到。”
乔亚特……乔亚特气急了，小少爷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闭口不言，深刻贯彻着在沉默中反抗的宗旨，裴星洲反而乐得清净。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合上了手中的书，将其放回了书架中，走到了梯子旁，将其推到了第三个书架那里，他看着最顶层的高度和宽度窄小仅供一个人上下的梯子，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指腹，在深吸一口气后，他伸手握住了梯子把手，抬脚踩了上去。
第一阶、第二阶……裴星洲看着眼前一排书，有些头疼地小声问道：“是哪本书？你快看看。”
耳边空荡荡的，一丝声音也无，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了褚津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一抬眼就看到少年孤身一人站在梯子上面的样子，几乎是看见的一瞬间，男生的心跳就漏了一拍，他紧紧盯着上面的人，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书页。
裴星洲循声朝下看去，入目的高度使他眩晕了一下，刚才也没见这么高啊——
心中在告诉自己，不能继续看了，但是身体却不听话，乌润的眼眸中倒映出来了逐渐开始忽大忽小的褚津渡，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我……”抓着梯子边的手颤动了一下，红润的唇瓣微微开合，裴星洲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喂——你怎么回事！哎哎哎，我只是不理你而已，你别犯傻啊！”耳边的声音此时听起来聒噪极了，裴星洲闭了闭眼，强行使自己的视线移开，他死死握紧了楼梯把手，听到了自己有些虚弱的声音：“我、我双商正常，四肢健全，只是有点恐高而已。”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后，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闭上眼睛的时候，黑长的睫毛微颤，抿唇的模样平添了几分虚弱。
“哎，我理你还不行嘛，应该……应该是从左边数第、第七本。”
即使现在还有点难受，但是在乔亚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裴星洲的唇边划过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他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到了那本书，在视线触及上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一滞，只是却没有现在将疑惑说出来。
等到裴星洲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直站在底下的褚津渡，男生死死皱着眉头，目光在他拿着的书中扫了一眼，重新看向了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的裴星洲，顿了顿，他的声音响起：
“仅此一次。”
别让我担心了
裴星洲自知理亏，看着面容严肃的主角攻，知道自己给对方添乱了，于是闭口不言，只是将怀中的书双手举起递到对方面前，然后才慢慢从书后探头出去，“在那个房间中，我们也发现了这本书了，我觉得……不是巧合。”
他任由褚津渡伸手将其拿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从始至终不发一眼的鬼魂，又重新看了一下正专心看着手中书籍的主角攻，想了想，悄悄走到了对方的身边。
“乔奈丽的房间中也有这本书。”虽然不清楚对方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裴星洲相信桥到船头自然直，真相究竟如何终会大白。
“……是吗？”闻言，鬼魂垂眸看向了地面，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半晌，正当少年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响起：“那本书，是我送给她的。”
“……什么？”乍一听闻的裴星洲懵了一下，他将视线从褚津渡的身上重新移回鬼魂的身上，憋了几秒，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你知道那本书写了什么吗？”
他想到那句[想变成……]，未尽的话语，到底与什么有关呢？
只是令裴星洲感到失望的是，鬼魂摇了摇头，似乎对那句话意味不明的话并不知晓。
见状，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褚津渡那边，抬脚走过去的时候，裴星洲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他心中一紧，跨步走了过去，然后便一下子看到了书籍扉页上好看凌厉的字迹：
[赠予我亲爱的孩子]
落款是“爱你的父亲”。
裴星洲感到了些许的凌乱，为什么公爵大人要送书给乔亚特，而鬼魂送书给乔奈丽？
乔亚特和乔奈丽，两人之间又有着什么关系？
心中疑窦像是一团胡乱缠绕的线般，越理越乱，他的眼神有些发直，神思神游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而应该站在地底。
裴星洲挫败地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侦探天赋。
“我猜想，也许……”褚津渡瞟了一样此时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在对方闻言看过来骤然亮起的期盼眼神中，缓缓开口道：“乔亚特是个女孩。”
啊？什么……
裴星洲懵了一下，意识到主角攻将乔亚特错认成了乔奈丽，毕竟对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他苦着一张脸，却不能直接将乔奈丽的存在直接告诉男生。
要怎么讲，难道说他拥有着和游戏中鬼魂沟通的能力吗？
“嗯……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你想想啊，”他斟酌着语句，神情中有些迟疑，“我饰演的就是乔亚特，很明显这个身份是男生啊？”
同时他迫切地希望真正的乔亚特在耳边说些话，但是澄清没等到，等到的反而是鬼魂的声音：
“你说的有道理。”
裴星洲睁大了眼睛，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可、可是难道我要穿女装吗？”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 45 章
话音刚落, 脸色瞬间变了的，不是裴星洲，反而是另一边的褚津渡, 主角攻的眼神暗了下去，转头看向少年的眼神像是孕育着什么诡秘的暗色。
另一边的鬼魂神色未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 只是在少年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应中, 淡淡的眼神看了过去。
倒是耳边姗姗来迟的声音磕磕绊绊, “他、他欺人太甚, 我怎么可能是女的！”
正当裴星洲松了一口气, 准备为自己澄清的时候, 乔亚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但是女装……”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想法,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听到对方说道：“我也想看你穿。”对方的声音有些扭捏。
裴星洲现在只想这个看不见的存在揪出来, 狠狠暴打一顿。
小少爷抿了抿唇, 在可以说是三道视线的紧盯下，脸色不虞地说道：“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不可能穿女装的——”
闻言，褚津渡神色未变, 只是点了点头, 但是沉默不语的作态却在告诉旁人, 对方俨然不是这么想的。倒是鬼魂笑了一下，“星星不愿意穿就不穿，我们还是快些去寻找其他线索吧。”
一趟书房之行, 除了知道乔奈丽和乔亚特分别被鬼魂和公爵大人赠送过相同的书籍外，仍然没有其他收获, 正当裴星洲有些灰心丧气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反射的银光的东西，脚步微顿，他转头定睛看了过去，待看清那个物品后，瞬间有些激动地朝看不见身影的乔亚特说道：“那个是不是……”
“好像是刚才从书架上掉下来的，奇怪，怎么刚才没有看到呢？”对方的声音中同样饱含疑惑。
但此时的裴星洲却无心去关注这种小事，他下意识转身小跑过去，弯下腰想要拾起地上的物件，只是快他一步的是一只肤色苍白的手，视线上移，落入眼帘的是主角受那张清冷的面容。
“你见过这个吗？”裴星洲下意识问道，目光并未从对方手中的银质书签上移开。
鬼魂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苍白的手指细细摩挲了几番，半晌，才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书签，是乔奈丽的。”
裴星洲这下彻底糊涂了，他抬头看向书签掉落的位置，第三个书架……那分明是自己刚才拿到那本书的位置。他恍惚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到：难不成乔亚特真的就是乔奈丽？
但是自己身边的可是真正的……
看着他惊讶的样子，乔亚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气得大叫：“你清醒一点！我为什么要扮成一个女孩！还和他有关系！哼——”裴星洲一下子被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震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目光却一下子触及到了对面鬼魂的眼神。
一下便噤声了。
裴星洲愈发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之前可能会女装的羞耻感在未知的真相面前，居然也变得浅薄了起来，他抿唇看向紧跟在鬼魂身后的褚津渡，对方眼神一闪，下一秒便脱口而出：“这个书签……会不会和我们之前发现的钥匙有关？”
裴星洲看了对方一眼，目光相触的时候，他便知道他们两人想到一块去了。银质书签很简洁，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是会被一眼忽略过去的存在，但前提是书签面上没有雕刻出这几个罗马数字。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庆幸起来，幸好这一切都是在一个游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否则这些线索不能如此清楚明白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0、1、2、6？”主角攻说出了书签上代表的数字，裴星洲紧跟着对方说道：“我们可以去寻找一下，城堡中哪里有房牌号为0126的房间。”
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样，少年只觉得此时摆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黑黢黢的漩涡，而是一片光明的康庄大道，那个房间中绝对会有解决一切谜题的答案。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了自从看到书签后便一言不发的鬼魂，看到对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裴星洲刚准备开口，却在目光触及什么的时候愣了一下。
刚才是他的错觉吗？否则他这么会觉得对方笑了一下？
他甩了甩头，将自己方才的错觉想要抛之脑后，但却事与愿违，在真正离开书房的时候，裴星洲看着鬼魂身着黑色斗篷的背影，眼神微动，最终还是决定将冒出的疑窦藏在心里。
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三个人的队伍走在长廊上，在看似沉默中，裴星洲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话语：“你别太相信他，他都敢冒充我的身份，肯定不是什么好鬼——”
原本深以为然的心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霎时急转直下变成了唇边忍不住的笑意，裴星洲刻意落后了两人几步，估摸着是安全距离后，小声开口道：“我知道的。”他想了想，秉承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还是忍不住寻求了外挂的帮助，“你也帮帮我，那个房间，你生前在这个城堡中，有没有看到过？”
耳边不忿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没有得到回应的裴星洲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失落地想到：连真正的乔亚特都没有见到过吗？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任命的时候，方才沉默的存在开口了：“其实……”对方的语气有些迟疑，“在我死去的前一天，我曾经进过那个房间。”
前进的脚步一顿，裴星洲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哎呀——你别急嘛，我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都记不住了，能记得这个房间都不错了，你还怀疑我！”乔亚特听起来比他这个一无所知且倒霉的人还要委屈。也许是因为这个游戏衍生的背景中，对方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的原因，在和裴星洲对话的时候，总是有点少年气。
裴星洲笑了一下，他并不讨厌，反而在心中对其产生了些许的怜悯，也无形中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对方找到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在自己通关游戏后，这个衍生出来的小世界还会不会存在，所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遗憾。
于是在听到乔亚特有些委屈的反驳时，他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些安慰的意味，“你别着急，我不是要怪你，只是如果你能想起来，当然会对我很有帮助，对吗？”
轻轻的询问令乔亚特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沉默了半晌，在裴星洲走到了走廊尽头准备拐角的时候，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棕色的门，上面……”声音顿了一下，“蓝色？不、不对——红色，肯定是红色的图案！”
裴星洲跟着前面的主角攻，一抬眼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视线沉了沉，看着那道身影由远及近，跑到了两人的面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在花匠的任务地点那里发现了什么！”
当几人站在那间被藤蔓荆棘爬满的破旧房子前时，裴星走沉默了一瞬，视线触及门上仍已然变得暗红的图案和残破却依稀能看出“0126”的数字，唇瓣颤动了几下，“像是……一个召唤阵。”
当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想法，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黄和也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原地抖了一下，“反正怪瘆人的，我就……”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就想着先叫上你们。”
“不过……”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鬼魂，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啧啧称奇道：“你抽到的角色，配上你的冰块脸，还真是毫不违和。”黄和自然而然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所以说，你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裴星洲的视线停在了那只搭在鬼魂肩膀的手上，半晌，垂下了视线。
“我是……”鬼魂正欲开口，却被主角攻打断了——“打开了。”
裴星洲心神一震，看向了插在锁孔上的钥匙，视线随着逐渐门后逐渐漏出的缝隙看去。
光线中的粉尘飞扬，他沉默地抬脚，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抓住了，他转过头去，视线触及鬼魂清冷的面容，又在下一瞬移开了视线。
手腕稍一用力，便挣脱了开来，裴星洲紧跟在主角攻的身后走了进去。
几乎是踏入的一瞬间，眼前便突兀地出现了一片黑，他一愣，下意识想要寻找褚津渡的背影，却在环顾了一圈后，遍寻无果。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背后的门被关上了。
裴星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在一瞬间，便遍体生凉。
第 46 章
“你来了。”
耳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开心, 黑暗中，一道人影逐渐逼近，裴星洲的视线从关上的门上移开, 看向了逐渐从木屋深处走出来的人，微弱的光线从窗口洒进来，他转过头去。
——似乎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他的脑海中不禁闪过了无数个同学的面容, 却纷纷否决了。
“……是啊, 我来了。”敌不动我不动, 秉持着这样的观念, 裴星洲有些紧张地笑了一下, 木屋中的昏暗无端增添了几分诡秘的气息——正好踩中了少年的恐怖雷区。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皱眉看了一眼裴星洲, 只是在黑暗中, 这点表情并没有被对方注意到。
持续的寂静使得裴星洲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他像是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一般, 颤着声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
话音落下，半晌, 屋内才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还不等裴星洲反应过来，那道人影便忽然动了起来, 几步便走到了他的面前。
借着窗外的朦胧的光线, 裴星洲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面容——线条分明的下颚, 蓝色的双眸，他彻底愣住了。
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在第一时间的否决后, 这个想法却像是扎了根一样，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没想到, 传闻中脾气糟糕的乔亚特少爷居然怕黑？”
——青年的话像是一个锤子一样，将方才那个荒谬的想法彻底钉死成了事实。
他好像……进入了游戏中的时间重溯。
[就好像是游戏中通关副本一样，当触发一个剧情节点的时候，剧情节点发生的起因经过有一定概率会重现在玩家的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分明进来的时候是白天，但是此时从窗户中倾泻进来的光线却是皎洁朦胧的月光。
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拉进了剧情回溯呢？就因为自己的阴阳眼？
在裴星洲胡思乱想的时候，像是不满意他的沉默一般，那个青年皱了皱眉，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想知道知道我叫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他是乔亚特，裴星洲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也许，这次的时间重溯可以让他知道一些真相。
“我……当然不是。”月光下，少年的面容白皙，抿唇看向青年的时候，像是在强行压制心中的不安，他否定了对方的话，却顺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忽然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见过真正的乔亚特。
对于“不怕黑”的否认，青年不置可否，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了少年的声音：“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说吧。”
一旦想到这只是个游戏，裴星洲心中的紧张情绪便减少了许多，他甚至朝着对方向前迈了一步，本色出演了一个娇纵的小少爷。
毕竟他可是被真正的乔亚特跟随一路了，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胆小，被对方知道了，肯定要骂自己崩了他的人设。
一想到这里，裴星洲更加理直气壮了，绝对不能被低估了演技。
“你……”被少年表现出来的气势震了一下，青年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到了唇边的话顿了一下才真正说出：“你亲爱的公爵父亲，想要让我当他的儿子。”
……？在月光下更显乌黑水润的眸子微微睁大，被忽如其来的自曝引得一愣的裴星洲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
“可、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耳边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谁让他唯一的儿子居然是个喜欢女装的变态呢？”
裴星洲一脸麻木地听着青年话语中的嘲讽，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等他结束了时间重溯，一定要将乔亚特狠狠骂一顿：居然骗他！
“那又如何？”心里恨的牙痒痒，但少年面上却依然非常冷静，他皱眉看着有些眼神有些轻蔑的青年，语气笃定道：“父亲不会这么做的，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在说到公爵的时候，裴星洲有些出神地想到：在这个时间段中，真正的公爵究竟长什么样子？不会是用主角攻的脸吧？
算了算了，他将这样危险的想法掐灭，看着被自己否定后沉默下来的青年，在重新蔓延的寂静中，听到了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他怎么……这么紧张？
“是吗？”半晌，当对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裴星洲心中一跳，在触及那双深蓝近墨的瞳孔时，大脑中某根名为“危险预警”的弦瞬间被拨动，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在退后的下一秒，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肩膀上便传来了一股钝痛——高大的青年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抓住了他的肩头，力道之大使得裴星洲不自觉地从唇瓣中溢出了含混的声音：“唔——”
白皙的手指不自觉地触上了青年的手背，手指微弯，想要让其松手。
只是少年的反抗像是更加激发了对方心中暴戾的情绪，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颊凑上前来，深蓝的眸子定定看着稍矮的少年，视线划过对方隐隐吃痛的面容，眼神冰冷，“分明是个男的，却偏要穿女装，不是变态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为什么你那亲爱的父亲会单独找我？”
肩膀上的痛意逐渐明显，裴星洲难耐地皱起了眉头，红润的唇被抿出了苍白的颜色，即使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被以这样的姿势、以这样侮辱性的语言对待，饶是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顺着对方的话顺藤摸瓜拿到更多的线索，但他还是难得感到了控制不住的生气。
“够了——”肩膀上的手他无法撼动，可双手却是自由的，裴星洲暗暗咬牙，上半身前倾，在青年冰冷嘲讽的眼神中抓住了对方的领口，亚麻的圆领被微微扯开，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炙热、轻浅的呼吸交缠在一处，每一次鼻翼翕张，每一次眼神变动，都在无形中渗透进彼此的肌肤中。
“即使我是个喜欢穿女装的男生，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或因疼痛或因气氛而脸颊潮红的少年微微喘着气，乌润的眸亮晶晶的，“轮不到你来评判，垃圾——”
此时的裴星洲真是气急了，怪不得之前乔亚特的脾气这样带刺，在这样的年代背景中，似乎即使是“深爱孩子”的公爵，也容忍不了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是个“思想不正常”的人，竟然会产生找一个冒牌货的想法。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在对青年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泄了气，那种无力感铺天盖地般的朝他袭来。
抓着青年领口的手缓缓松开，黑长的睫毛垂下，裴星洲像是忽略了肩膀上的疼痛一样，他有些恍惚地意识到，此时自己心口处那样酸涩鼓胀的情绪，也许就是当时乔亚特的心情吧。
太糟糕了——这个游戏的情景重现居然是将自己带入乔亚特的角色，从最开始他的情绪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影响了。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裴星洲还是难以从这样的状态脱离出来，索性便顺从本心了。
当他意识到肩膀上的力道变小的时候，面前的青年已经沉默许久了，在无力感像潮水般逐渐消退后，裴星洲逐渐摆脱了情景回溯的影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只是哑声沉默。
“我……你说的话，就像是乔奈丽一样，她一直鼓励着我——”
裴星洲看着那双有些茫然的蓝色眼眸，脑中的某根弦被轻轻触碰，似乎这次，他真的能解开困惑自己许久的谜题。
“当我死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中还有着另外一个人格，她自称自己为‘乔奈丽’，她说……”肩膀再次被握住，但这次裴星洲没有蓄意挣脱，只是聆听着耳边有些无措的声音，“她告诉我，在我这个主人格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曾经出现过无数次，在我的公爵父亲的面前。”
裴星洲愣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了对方冷笑了一声，“某天，他告诉我，我是他的私生子，他的小儿子体弱多病，时日无多了，于是才想到了我。”
——“多么可笑，抚养我长大的一直是花匠，我什么时候有另外一个父亲了？”
那双深蓝近墨的眼中紧接着浮现出了冰冷的意味，“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备选方案居然是个会在深夜穿着女装的小变态。”
像是一条线般，从最开始走廊拐角处的身影，到花园中的木屋，将一个个先前被掩盖在朦胧迷雾下的节点串在了一起。
“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是杀死你的凶手，还是被亲生父亲作为第二选择的不满……亦或者是被第二人格、花匠欺骗的苦闷？
“我想有个人，真的看到了我，不是因为身份、身体，只是因为我。”
花匠自以为对他好，编造出了荒谬的谎言，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开。
所以当附在主角受的身上遇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连真实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我遗忘了自己的姓名。”
那双蓝色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忧伤。
第 47 章
当裴星洲被握住肩膀, 轻微摇晃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人，仍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裴星洲——你到底怎么了？”入目的是主角攻皱眉看向他的模样, 裴星洲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周围，在短暂接触黄和有些不明所以的神情后, 他与面无表情的鬼魂对上了视线。
“……”他的嘴唇下意识嗫嚅了一下, 还不等自己想明白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鬼魂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你刚才……叫的是谁的名字？”仍无知无觉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乔亚特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并不知道, 自己早在许多年前便因为疾病而被夺去了生命, 似乎无知也是一种虚幻的幸福，起码现在的小少爷并不会知晓疼爱自己的父亲本质上是那样冷酷的人。
因为是白天, 从窗户外透进来的目光使得小木屋明亮极了, 裴星洲一转头便看到了窗框边肆意生长的白色小花, 柔软的花瓣舒展, 明亮又温暖。
——“你刚才说的话……”耳边是鬼魂的声音，“是什么意思？”
方才脑海中忽然出现的“乔奈”也许就是鬼魂的名字, 裴星洲苦笑了一下，心想也许这就是剧情重塑的奖励吗？
他没有转头, 顿了顿, 开口对身后人说道：“乔奈, 你就是你自己，所以……”在鬼魂瞳孔微缩的时候，少年忽然转过了身来, 他朝着前面走了一步，于是两人便近在咫尺。
“你为什么不肯用真实的面目面对我呢？”
从始至终, 总是躲在主角受面容下的鬼魂，应该想不到，居然被游戏限定的情景回溯掀开了马甲，想到这里，裴星洲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只是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并没有被心神震颤的鬼魂看到。
“那双蓝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是吗？”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容凑上前来，属于人类的温热吐息轻轻的、打着旋飘进了鬼魂那空荡荡的胸膛中，在即将消散的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笼住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正当裴星洲聚精会神观察着鬼魂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褚津渡语气平静的声音。
“我……”他一怔，有些不甘心地看了鬼魂一眼，迫于无奈正准备暂时放弃的时候，面前的鬼魂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熟悉的姿势令裴星洲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与此同时，褚津渡也伸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裴星洲。”
“星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旁的黄和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闭嘴，然后静静观看着。
裴星洲看着那双眼神微澜的黑色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鬼魂……还是喻止青。
“你……”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担心要是自己一旦唤错了名字，那么便前功尽弃了。
“裴星洲——”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变大，裴星洲听到了主角攻语气中压抑的怒火，但被这一声呼唤后，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即使是赌一把又如何？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快穿后遗症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那么由他来结束也是应该的。
“你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承认，你看着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要去哪里寻找呢？”裴星洲挣脱了被褚津渡握着的手，黑长的睫毛一颤，眼神中的迟疑只一瞬，便重新坚定了起来。
少年双手捧着那张冰冷的面容，微微凑上前去，这一次，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在这之后，你将我的朋友还给我。”
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只余下裴星洲一人的呼吸声，一秒、两秒……那双黑色的瞳仁颤动了一下，半晌，“……好。”
——先是一片无垠的白，他眨了眨眼，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紧张看错了，再一眨眼，是无数朝他涌来的斑驳碎片，斑斓、纯白、黑色，他逐渐分不清眼中的事物与颜色。
“你是我的第二人格吗？”
裴星洲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句话，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耳边有些虚弱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果你是的话，那来占据我吧，我不想……我只是想做一个自由的花匠。”
裴星洲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晃神，镜中的男生分明是自己的面容，但是……却穿着一件女生的裙子，他有些恍惚地想想到：他成为了乔奈丽吗？
“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你要消失了吗？”耳边的话再次响起，有那么一瞬，他看见了镜中闪现而过的一张蓝眸面容。
……真正的乔奈丽，其实已经消失了，但之前乔奈曾经所说的，直到他死前一刻才出现的乔奈丽，原来是自己吗？
真是混乱的关系，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关系的裴星洲有些无奈地低头笑了一下，他拉了一下身上的蕾丝裙摆，知道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这只是在鬼魂的脑海中所臆想出来的，乔奈丽的模样。
他所扮演的，是那个早已消亡的第二人格，而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为了弥补鬼魂曾经被欺骗的遗憾。
——“不、”他提着裙摆，朝着镜子中走了一步，虽然心里还有些别扭，但还是用强大的精神成功入戏进了“乔奈丽”的角色，“我不会消失的，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少年唇色嫣红，轻柔地贴上了冰冷的镜面，纤长的睫毛轻抖，倏的一下，便在鬼魂空洞的胸膛中掀起了一股细微的麻痒，他听到了镜前的人的声音：“为什么不用真实的面容来见我呢，我……有点伤心了？”
在昏暗的木屋中，青年的面容曾在绰约的月光中显露出来，他的不自信并非是因为面容，而是因为从自己从未感受过的在意，花匠打着“为他好”的名头想要将他推离自己的身边，公爵见到了他却因为“乔奈丽”的存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他的小弟弟直到因病去世都未曾知晓自己有一个哥哥。
“我……”放在镜上的白皙手背被另一只手覆住，裴星洲一惊，来不及转头，一抬眼，便看到了镜中那双蓝色的眼眸，“——别回头。”
被忽然以这样亲密的姿势拥抱，他感到了一些不自在，却因为此时的情景无法挣脱。
“你来陪我，我好开心。”
在沉默的分秒中，裴星洲最终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下巴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黑润的眸子微微睁大，他下意识地想要不顾一切的挣脱，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短促的声音：“别怕。”
鬼魂的声音从镜中传来，“我无法触碰你，但我——”
之后的话被覆在唇上的温凉触感淹没了，裴星洲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个克制的触碰，抿成了直线的唇角被轻轻擦过，白皙下巴上的软肉被安抚意味般地摩挲着，最终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
黑眸男生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透过镜子看向自己。
“喻、止青……是你吗？”眨了眨眼，在确认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幻觉后，裴星洲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唤道。
“嗯。”熟悉简短的回答，却一瞬间令他的身子软了下来。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究竟如何：死里逃生？喜极而泣？还是茫然……裴星洲说不出来。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鬼魂的时候，他尚且镇定，被拉进情景回溯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套话，就连刚才一睁眼看到自己身上的女装，裴星洲都能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但是当意识到喻止青真的回来了的时候，那种似哭似笑的心情，太复杂了。
——于是一瞬间将他短暂地击溃了。
喻止青抱着怀中有些脱力的少年，视线划过对方有些苍白的面容，眸中闪过了一瞬的冰冷，但很快，又浮现出了罕见的温柔。
“别怕，我就在你的身边，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
那个错位的吻，并没有遂了鬼魂的意，觊觎他护在怀中的人，即使消失，也不可惜。
裴星洲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他恍惚意识到了是因为阴阳眼被关闭的原因，但是此时的疲惫却令他无暇顾及，他勉强扶着主角受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后面的话在被身后人一把拖住腿弯抱起来的时候瞬间哽在了喉间，裴星洲睁大了眼睛，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脖颈。
“阿青——”他看着身着黑色斗篷的男生，有些不安地唤道……难道主角受还没有恢复吗？
他的心瞬间收紧了。
“别怕，我们现在出去。”
从开始到现在，对方已经对他说了三次“别怕”，直到这一次，裴星洲从安心变成了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起来真的这么娇弱吗？
就在这时，周围的事物逐渐开始分解、消散，光滑的镜面变得模糊，一个漩涡逐渐从小变大，裴星洲知道，他们要离开了。
“抱紧我。”
耳边是主角受严肃的语气，他“嗯”了一声，紧了紧手臂，心跳开始加快。
“——！”一道无法形容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划过，晕眩感像朦胧的面纱一样，轻柔却不容拒绝地遮盖住了他的面容。
“谢谢你……其实，你不是笨蛋，我才是。”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因为那阵晕乎乎的感觉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当裴星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窗框上烂漫开放的白色小花。
——和膝盖上柔顺垂落下来的白色蕾丝。
第 48 章
白皙的小腿被朦胧精致的蕾丝花边遮掩, 在晃动中隐约，因为托在男生的臂弯中而被挤压出了柔软弧度的双腿轻晃了一下。
——白色的裙摆中，是少年纤韧修长的身体。
“……星星。”耳边的声音响起, 是主角受在呼唤他。
裴星洲有些愣神地抚上了布料柔顺的裙摆，有些恍惚地意识到：情景中的女装成为了现实。
红晕顺着白皙小巧的耳垂朝着侧脸蔓延，在眼尾处开出了一朵薄红旖丽的花。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男生的手臂, 红润的唇开合, 被揽抱住的少年难为情地垂下了长睫, “放我……下来吧。”
足底触及地面, 圆润的肩头被另一只手握住, 裴星洲看着面前的褚津渡, 意识到对方此时紧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想要朝后退去。
——“……奇怪, 你刚才是这个样子吗？”耳边传来的声音堪堪拉回了少年想要后退的步伐, 他有些诧异地抬头, 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对方的面容, 却惊讶发现了主角攻此时紧皱的眉头，心中顿时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裴星洲急忙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黄和，果不其然, 对方的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恍惚。
“星星, 他们好像都被影响了。”另一边的肩头传来主角受轻缓的摩挲, 分明是携上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却因为少年的出神而被忽略了。
裴星洲一个激灵，意识到在剧情结束后, 没有被鬼魂拉入情景的两人被模糊了记忆——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喟叹还未由衷地产生，一抬眼, 他便对上了主角攻专注炙热的眼神，裴星洲一愣，对自己刚才放松下来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下意识地朝着对方笑了一下，“阿渡，已经结束了。”
他无法向对方解释这混乱的一切，而幸好被鬼魂附身的是早已发觉他身上一样的喻止青，想到这里，裴星洲便要转头看向对方——只是还未转头，后颈处便传来了一阵痒意，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下一秒，主角攻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裴星洲——”
耳边的唤声使他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而此时后颈被轻轻捏住的感觉却依然如此的明显。
黑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翼，从木屋窗外泄进来的日光一般打在了少年白皙精致的面容上，在阴影中隐隐约约处的眼尾蔓开了水润的红，身着白色蕾丝裙的人此时看起来湿漉漉的。
“阿青……”他无法回头，于是只能发出了怯怯的、不自在的哀求，殊不知，这种作态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想要成为后颈上的那只手，将最脆弱的花苞捏于掌心，然后缓缓笼住，成为不可逃脱的牢笼。
“星星的颈带开了。”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上，轻飘飘坠着一条白色的蕾丝颈带，阳光透过那镂空的花纹，最终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面上，成为了含混不清的心思。
“……我、我不知道，谢谢——”虽然不知道那一瞬周围人的心思几转，但这并不妨碍裴星洲在隐约间察觉出的异样，空气中气息诡秘极了，令他捉摸不清，却又心怀不安。
两道冰冷的目光互相对上，又在少年看过来的时候快速地移开，于是在一瞬间，纷纷化成了不露骨的温和。
“很好看。”这一次，褚津渡笑了一下，在小未婚夫有些不安的注视下，伸手捏了捏对方白皙纤细的手腕，视线从其上的蕾丝腕带中一晃即过，垂眸看向少年的时候，无端多了几分温柔。
意识到这一点的裴星洲登时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张了张口，心中甚至产生了鬼魂是不是还没有走的荒谬想法，但接下来对方的行为却打消了他这样的想法——主角攻接着开口说道：“走吧，任务完成了，我们也可以休息了。”
裴星洲有些讷讷地跟在对方的身后，手中还拿着那不慎掉落的颈带，四人安静地走出木屋，他是最后一个。当后脚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裴星洲的余光又瞥见了那个在窗户边随着微风摇曳的白色小花，他顿住了脚步，看着那被阳光笼罩住的纯白花瓣，一秒、两秒，当听到耳边喻止青的呼唤时，他忽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而逐渐有些混乱的记忆终于在此时变得清晰：在大厅中抽取任务卡片的时候，大厅中的指针分明指向了晚上八点，所以……从看到走廊上的那道阴影，再到走出乔奈丽的房间后，走廊上的阳光，裴星洲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们一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另一重空间。
先前的异样只是出于他自己的身上，从未牵连过其他人，为什么这次的范围会这样大，甚至连身为天道之子的主角攻受也被卷入了进去。
直到这时，裴星洲才发觉先前的异样，也许……从一开始，自己便先入为主了，这一切，和他的快穿后遗症，其中的关系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也许……真正引起这一切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这样的想法才在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边角，便因为前方传来的声音而像是一缕轻烟一样一溜烟便消失不见了，等到他想要再去追寻的时候，却遍寻无踪影了。
回去的路与来时的路线明明是一样的，但却偏偏给人了一种不同的感觉，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地走到大厅的时候，裴星洲一抬眼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管家，他愣了一下，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有些怪异的感觉，先前还感觉不到，但当从游戏的次空间中脱离出来的时候，这一次，眼中的景象产生了变化：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那就是管家与周围那些通关了的同学们之间隔着一道色彩分割线，虚幻的黑白与亮眼的彩色交织在他的眼中，令裴星洲有些恍惚得几乎要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被困在那浓郁的黑色中。
他有些冷冷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纯白的裙摆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游戏最开始的时候，从NPC那里得到的衣服。像是灰姑娘/的魔法一样，午夜十二点的指针一过，一切便回归了原样。
“……在发什么呆？”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道重量，纤长的睫毛微颤，面色有些苍白的漂亮少年抬起头来，那双有些惶惶的乌黑眼眸便直直地映在了褚津渡的视野中，令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加大了揽着对方的力道，话语先于大脑脱口而出：“怎么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真是……”
过分胆小了。
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完，当少年被肩膀上骤然加大的力道吸引，骤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睫一闪间如梦初醒后的怔忪……看起来有些过分脆弱了。
令人有再多的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星星，在看什么？”也许是因为鬼魂曾经附身在喻止青身上过的原因，即使一离开那重空间后他并没有先前关于鬼魂的记忆，但是对于回来的路上的不对劲，他仍然隐约地感觉到了一些，此时看到褚津渡的动作，他看向神情恍惚的少年，眉头微皱，下意识便顿住了脚步转身向着对方伸出了手去——“你的脸色有些差。”
当裴星洲意识到主角受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脸颊边传来了有些温凉的触感，当两人的肌肤相触之时，少年只是有些呆呆地愣在原地，映入眼帘的是喻止青清冷好看的面容，那双乌黑的眸子中倒映出来了自己有些茫然的模样，紧接着，对方的唇角微勾，薄唇轻启：“怎么这段时间总是在发呆？”
——语气中含着些许的笑意，男生眉眼微弯，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柔软情绪。
“你在干什么？”眼前划过一道残影，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眼角的余光时刻注意着裴星洲的褚津渡，男生的眉头紧簇，看上去……就像是被忽然冒犯了领地范围的雄兽，男生高大的身形上前一步，微微挡在了仍有些茫然的少年身前，开口道：“没事别动手动脚——”
话音刚落，方才还有些思绪游离的裴星洲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心下一颤，抬眼看向挡在自己斜前方的主角攻，视线划过对方微微紧绷的下颚线，指尖一颤。
糟糕，他好像……又在主角攻面前与主角受“亲密互动”了，裴星洲此时有些欲哭无泪，在作为一个观众的时候，他的确爱极了这种充满着抓马意味的修罗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自己想要成为抓马修罗场中的主角。
“他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只是关心了一下。”耳边是喻止青冷静的声音，从裴星洲的视角看去，主角攻受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是张力的碰撞，居然有那么几分……剑拔弩张？他又一恍神，然后便对上了正巧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褚津渡的视线，男生的眼神中隐忍的怒气，裴星洲一个激灵，方才的错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暗自忱道：主角攻看起来……挺生气的，不可能对着主角受，那就还是自己了。
果然还是吃他这个炮灰的醋了！
第 49 章
当裴星洲看到始终恪尽职守站在城堡门前的老管家时,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脑中忽然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 便听到了一道扬高的声音：“你们完成任务了？”
裴星洲循声看去，出现在视野中的便是班长那张笑得咧出了一口白牙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朝着对方挥手致意了一下, 然后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捉住了, 他愣了一下, 褚津渡垂眸皱眉的样子便映在了他的眼中, 对方薄唇轻启：“你的手腕, 怎么回事？”
裴星洲慢半拍地低头看去, 手腕上缠着一圈隐隐的黑色印记，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分明之前并没有……
但当他看到那抹印记的时候, 第一反应却是微微施力, 将手腕从主角攻的手中挣脱出来, 然后拉着衣袖将其遮住，在对方骤然微变的神情中, 摇头说道：“没什么，刚刚在小木屋的时候, 没注意, 不小心磕到了。”
——一副不愿意与他牵连上的模样。
褚津渡循着小少爷的视线看去, 然后便看到了他那个名叫喻止青的同桌的背影。
男生默默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略过前方主角受的身影，裴星洲看到了始终恪尽职守站在城堡门口的管家，眉头微蹙, 步伐未停，但他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正向着他们走来的班长。一瞬间, 大脑中的某根弦瞬间被拨动，眼神微变，瞬间止住了脚步。
“怎么样，这次的游戏体验感拉满了吧？”在班长调笑顺带着隐隐求夸奖意味的声音中，裴星洲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声音：“星星，你怎么了？”
一旁冷眼旁观着黄和和他们班班长交流着的褚津渡闻声扭头看了过来，当视线触及喻止青与裴星洲此时亲密姿态时，心头的无名怒火瞬间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回想着方才少年对他与此时截然不同的态度，男生忽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的滋味。
耳边主角受的声音中满是关切，饶是一直在努力调整着心情的裴星洲也产生了一种挫败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被影响到了，他的视线始终看着站在城堡门口的管家，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视线太过于明显，对方顿了一下，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地转过了头来。
当四目相对的时候，裴星洲顿觉自己浑身僵硬，管家那双分明一贯彬彬有礼的温和眼神，此时冷冰冰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可无形的冰冷眼神却犹如实质一直笼罩着周身，有那么几秒，少年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我……”薄薄的殷红唇瓣微颤，纤长白皙的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身旁人的衣袖，鸦羽色的长睫不安地剧烈颤动着，单薄的身子生生僵直着，像是一弯即将要遮断的弓弦。
一下、两下……分明管家还站在门口没有动，但裴星洲就是知道，对方正在朝着自己走来，潜意识的警铃被敲响，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着，身边被攥住衣袖的男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视线随着纤长白皙的手指看向了微微抿唇的少年。
褚津渡蹙起了眉头，在转头看向少年、开口说话的同时反过来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包在了手中。
“干什么非要引起我的关注，刚刚不还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吗？”等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男生的尾调微微上扬，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在逐渐急促的心跳声中，裴星洲看到不远处的管家默默停下了脚步，在自己紧张的注视中，对方冰冷无机制的眸子好似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猝不及防看到管家消失的少年愣了一下，他不禁眨眨眼，下意识想要伸手揉一下眼睛，心中疑窦顿生，却一时忘记了自己正被一旁的男生牵住的手——褚津渡被在自己话音刚落时便想要挣脱的少年气到了，紧跟着下一句的语气便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态度变化得这么快，明明是你自己想要我牵手的，怎么我……”
从惊惧的情境中回过神来的裴星洲一转眼，便看到了因为主角攻的话而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的喻止青。
“你别误会，我俩没——”他急于澄清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主角受面色平静地重新转过了头去，裴星洲心中“咯噔”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便忽然感觉自己被主角攻握住的手生疼，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开口道：“你抓疼我了，松手！”——将原本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喻止青吸引去而有些生气的褚津渡说懵了。
男生一把放开少年的手，薄唇微张，又合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有些愣神地憋出了“对不起”三个字，裴星洲原本正在垂眸揉着自己的手腕，思考自己方才的异常，以至于当那三个字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的足足五秒后，才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似乎在说出口后，说话的人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当触及到少年隐隐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时，褚津渡狠狠蹙起了眉头，像是被话语烫到了嘴巴一样，断断续续道：“我只是……我刚刚，你——什么都没说，你没听到！”
然后便在裴星洲有些愣愣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正在集合的同学们。
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裴星洲站在原地，因为逐渐聚集在大厅中人群而与主角攻受隔离了开来，少年腰细腿长，肤色白皙，即使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垂眸的模样，也好看极了。
与同学插科打诨结束的黄和无意中一转头，便看到了裴星洲的这副模样，他愣了一下，下意识便要抬脚走过去，却在一晃眼的功夫，被后来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潜意识里的行为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他低头喃喃自语，后续的声音被同学们嘈杂的声音所掩盖了。
……
裴星洲站在较外围的区域，看着两个班的班长在统计着各自班级的集体分与个人分，看着看着便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在晃过那些脑袋后，他的视线顿了一下……自己到底在找什么？现在自己不在主角攻受的身边，正好是他们两人锻炼感情的好时机，自己所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现在这样的情景出现吗？
少年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半晌，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挂了一抹笑意，眼神中重新浮现了先前的那种轻轻的笑意，他站在那里，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像是繁闹的舞宴进行到了后半场，于是感到了疲惫，在转身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个侍从，拿到了钥匙便一个人默默上了楼，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裴星洲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了依旧热闹的宴会厅，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先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身影，如今一眼便看到了。
只是仅仅看了一眼，少年便重新转过了头去，先前被黑暗覆盖着的半边身子此时完全被覆住，转眼间，人影便消失在了二楼。
——当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裴星洲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先前匆匆一瞥中的情景：两个同样高挑出色的男生站在一起，任谁看到了，都会下意识地感叹道，他们才是最般配的。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是啊，怎么能不般配呢？他们可是——被天道安排的，彼此的唯一。
少年转身关上了门，他没有开灯，不只是因为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于诡异，还是沉浸在古堡的剧情世界中太久了，此时脱离热闹的人群，重新回到黑暗的房间中，裴星洲居然感到了一种难得的轻松。
他好像在按部就班地走，却又隐隐忽略了什么，鬼魂、黄和、喻止青、褚津渡……人人鬼鬼，他有些神游地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他真的是在做任务吗？
在过去不知道多少的岁月中，其实他就像是那个的鬼魂一样，身份永远是被忽略的配角，但他乐在其中，只想着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真正的世界，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裴星洲却有些好笑地发现，其实——即使是在那个他之前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世界中，似乎如果非要细细说来，也没有什么令他挂念的人或事。
那个世界，科技发达，无性繁殖下的人类，究其本源，算是半科技化的产物，倒不是说裴星洲的本体就不是人类了，只是相较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他们更为理性、身体的素质更高、就连寿命也长一些，想到这里，裴星洲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原本的那个身体生了一种很罕见的病，虽不致死，但身体的素质、寿命却比原生世界中的人短了一大截，系统也不会找上自己，以完全康复为缘由，带着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
现在就是他”康复之旅”的最后一站，只要等到剧情结束，他自然便能以一个失败炮灰的身份悄然退场，然后回到真正的世界，享受着他真正应该享受的一切。
想到这里，裴星洲笑了一下，眼尾微弯，即使是黑暗的房间，却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钥匙被随意地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裴星洲正要伸手将房间的灯打开，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声音。
“咚咚咚——！”
那声音急切又紧凑，丝毫不给人回应的时间。
裴星洲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方才忽然消失的管家，他有些恍惚地想道，之前班长是不是说过，这个城堡是远近闻名的鬼屋。
难道自己的阴阳眼所带来的影响，还没有消失吗？
少年紧紧盯着那巍然不动的门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 50 章
门板巍然不动, 但是从外边响起的声音却始终不停，像是只要屋子里的人不回应，便会永远敲下去一般, 站在门后的少年喉间微滚，纤长白皙的手指颤颤地放在了门把手上，一时之间感觉进退两难, 裴星洲知道：自己的阴阳眼还没有被关闭, 则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陷入鬼魂制造的幻境中, 也许……也许现在的敲门声也是幻听呢？
不知为何, 一旦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便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迅速占据了整个大脑, 于是心中原本弱小的声音愈发坚定：不要开门，不要……
——因为胆怯而面色有些苍白的漂亮少年站在门后, 散乱的黑色发丝软软垂下, 半遮住了好看的眉眼, 淡色的唇紧抿, 看起来分外紧张的模样，像是正在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咚咚咚”的敲门声最终顿住了，寂静在一瞬间袭来, 随之蔓延的便是沉寂的黑暗。
走了吗？裴星洲的心中慢吞吞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有些紧张地侧身, 逐渐靠近了门边，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二、三”，心中默念着, 手逐渐搭上了门把手，太安静了, 放在心惊于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可是真当如此死寂的时候，少年反而又心生出了几分忐忑，虽然经历过无数个任务世界，但裴星洲还是最为惧怕鬼这种虚无缥缈的灵体，可以说，这是他“从业生涯”的最大弱点。
脑海中的思绪乱糟糟的，开门，可能会遇上不想看到的东西，但是……不开门，少年又只觉得后背发凉，因为害怕，他甚至连灯也不敢开，生怕到时候被困在房间中。
开门——到楼下去，那里有主角攻受，只要在主角的光环下，这些东西自然不敢胡乱作祟了。这样的想法一旦萌生，便再也压不下去，反而随着寂静气氛的蔓延而愈发清晰，逐渐占据了他的头脑。
“吱呀——”压在门把手上的白皙骨节稍一用力，厚重的门板便缓缓敞开了一道缝隙，霎时光亮便轻飘飘地洒在了裴星洲的脚尖处，几乎是一瞬间，少年便松了口气，这说明门外并没有人挡住光线。
伸手轻轻覆上了逐渐平息激烈心跳的心脏处，裴星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探出了头去，果不其然，视线范围内的走廊有些昏暗，但仍是空无一人。直到这时，压在胸口处的石头这时才一下子放了下去，少年抬脚走出门外，一边叹气一边转身正要关上门。
这算什么事啊？自己刚刚才因为心中莫名涩涩的情绪远离了主角攻受，现在却又要因为说出去无人会相信的鬼怪之说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他们的身边，一想到这里，除了还残存的一丝丝害怕外，裴星洲的心中又后知后觉地涌现出了些许气恼的情绪……同时还伴随着一种有些羞恼的意味。
“真的是……”少年的侧脸白净，在走廊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无端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沾染上了轻柔的光晕，嫣红的唇轻声嘟囔着，似乎对于之后迫不得已要去做的事情感到些难为情。
在有些心不在焉地关上门后，裴星洲慢吞吞地转身，还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在一抬眼的瞬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当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直面恐惧之物的时候，在那一瞬间，身体是产生不了其他反应的，僵硬霎时笼罩了整个身体。黑润的双眸中倒映出来了管家那张冰冷苍白的面容，倏而间，纤长的黑长睫毛一颤，洇红的唇微抿，少年的面色看起来与之相比苍白程度不相上下。
“你……”自己方才完全没有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管家，果真是鬼魂无疑，虽然心中知道，但当真正单独直面内心所惧怕之物的时候，裴星洲还是有种呼吸被扼住的感觉，砰砰的心跳声在此时越发震耳，脑海中逃跑的念头逐渐急促，偏偏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半步也挪不动。
不能、不能这样——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他……还要回家，他还要——不知为何，分明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裴星洲的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了两张面容，虽然气质浑然不同却同样出色的面容。
管家那双无机质的眸子微一转动，便牢牢锁定了此时分外紧张的漂亮少年，被那双眸子注视着的一瞬，裴星洲只觉得浑身一冷，再一次的刺激之下，他反而逃脱了先前那种动弹不得的惊惧模式，白皙小巧的喉结一滚，下一秒，纤细瘦削的身子便倏的转向了后面，脚尖微转，下一秒少年便拼命拉开了与管家的距离。
“呼、呼——”激烈的心跳声伴随着呼吸声，在裴星洲的耳边响起，因为极度的紧张，视野范围的景物开始蔓延，逐渐染上了黑色。
静默……身后完全听不见脚步声，但逃亡的少年却不敢回头，生怕那张僵硬冰冷的面容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告诉自己：他无路可逃。
这样的想法急迫地压着他本就因为而收缩的心脏，这具身体不擅长运动，在惊惧之下，只是短暂地爆发出来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速度，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前的长廊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裴星洲几乎是有些绝望地迈动着脚下的步子。
“唰——”的一下，眼前忽然降临了一片漆黑，黑暗完全笼罩住了惊惶可怜的少年……他这是，遇上了——鬼打墙吗？
裴星洲深吸一口气，却不愿意就这样认输，他仍然向前跑着，只是失去了光亮的人方向感瞬间变得差劲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即使是用尽了全力，却依然在不知道是多久后，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呼吸声。
冰冷的气息轻轻剐蹭过白皙的耳垂，逃亡的哀雀紧紧闭上了眼睛，即使脚下仍然步履不停，心中却好像有一处崩塌了。
裴星洲屏住了呼吸，心中有一个念头无比地清晰：鬼魂追上来了。只是此时的他却仍然不愿意停下脚步，即使他心中害怕，可不知为何，却还是要撑着一口气，像是……像是知道现在并不是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
“小、少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从未发出过声音的管家此时开了口，可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却晦涩僵硬，像是几万年都未曾使用过声带一般。
裴星洲心下巨震，分明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一重现在想起来就感觉混乱的任务空间，可此时再次听到的时候，却仍然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反应。
“你……你怎么——”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管家打断，耳边再次重复了一遍的呼唤声，令他有些恍惚了起来，他分明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什么那些鬼魂还要缠着他……
少年精致的面容此时异常苍白，他的身体微弯，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挥之不去的阴影。
“呼、呼——”缓慢的呼吸声在裴星洲的耳边响起，他将头埋在臂弯中，有些茫然地想到，这好像是自己的呼吸声。
娇小的少年蹲在地上，像是要将自己所缩成一团，只要这样，便看不到也听不见鬼魂索命般的冰冷呼唤。
“少、少爷，你——你逃不掉的。”先是管家冰冷的声音，逐渐变成了重重叠叠的声音，不间断的声音在裴星洲的耳边环绕着，在不断地逼迫着此时被害怕的情绪完全笼罩的少年。
冷汗虚虚覆在了白皙的额头上，往日总是微弯的眼尾此时不受控制地蔓延上了红晕，像是雪地里摇摇欲坠的红梅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枝头。
耳边不断回响着混沌杂乱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嘶吼声，四周是一片黑暗，即使他想要逃离，却在想要行动的那一刻有些茫然地发现：他能去哪里？四处都是鬼魅横行的地方，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失踪，毕竟……裴星洲苦笑了一声，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恶毒的炮灰，甚至连反派也算不上。
当真正将这些道理想明白之后，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像是一瞬间便泄了力气般，有些自嘲地想到，分明是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却又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居然心中产生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失落感。
他果然是——居然心生出了些许的奢望。
当冰冷的触感覆在肩头的时候，裴星洲没有闪躲，他有些失神地想到：自己今天如果真的结束在这里，是不是也算脱离了剧情，不知道如果当系统来接自己的时候，能不能算他过关……
“裴星洲——！”
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吗？不然为什么会在这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分明，分明这里只有这些冰冷的鬼怪……
“裴星洲！你在哪？”
不是他的幻听！是真的，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原本蹲在地上埋首在臂弯中的少年闻声倏地抬起了头，在开口的一瞬间，居然短暂地出现了一声有些模糊的哽咽，“我、咳——我在这里！”
在不假思索地喊出口后，裴星洲明显地感觉到，原本在自己身边逡巡不定的鬼魂们一瞬间便躁动了起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那些飘忽难辨的身影纷纷朝着他的方向移动，即使原本就身处黑暗，可裴星洲还是觉得，此时向着自己而来的，是更为浓郁的黑暗。
少年的身体有些颤抖，因为看不清东西而失了焦距的眸子中的盈盛着的是茫然与浅浅的惊惧，他的面色苍白，唇紧紧抿住，在面颊上压出了一道薄红的线。
“喻止青、褚津渡……”无论是谁，都好，他只是分辨不出来，现在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个曾经昏暗又充斥着不甘与绝望的任务空间了，他——到底在哪里？
——“找到你了。”
当覆在肩头的那只手传来温热的感觉，驱散了先前附着的冰冷时，裴星洲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