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老母知道自家小师弟从前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如今虽然好了,可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不由得噗嗤一乐,安抚道,“好好好,师姐知道了,都听悟空的,回去就教,还不成?”
悟空这才满意。
白素贞懵然地瞧瞧师父,又看看小师叔,完全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又要学什么新课程?
悟空瞧着还没到他胸口,如今年纪还“小”的小师侄,郑重地道,“素贞,师叔教你一件事,以后有恩就报恩,喜欢人家就谈情,切不可还恩以情,或是以情报恩,想嫁人的话,不可以嫁给恩人,记住没?”
小白蛇眼睛里画起了蚊香圈,茫然地道,“记住......了?”
黎山老母知道这是小师弟想起了后事,在告诫自己徒弟,只是,“她还小呢,都没开窍,你说这个,她哪里懂,等以后事到临点,再说也不迟!”
不过你可以真师姐私下里说一说,我徒弟后来怎么招了啊!
悟空没瞧见他师姐隐晦的挤眉弄眼,只无奈地对小师侄叹口气,“好吧~”
你小,你不懂~
唉,做小姑娘的长辈,可比教导淘小子们要操心多了。
悟空站在前面开路,小小一个猴儿,背着手,忧愁地叹气,小白蛇瞧见了,不解地小声儿问师父道,“师父,师叔是担心以后长寿的婚事吗?”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黎山老母忍着笑,还没回答,离得不远的悟空听得清清楚楚的,忍不住就是一捂胸口。
扎心了嗷!
他摸摸怀里睡得四脚朝天的长寿,想起对自己家闺女虎视眈眈,一直想把他家小黑狗子“嫁”过来的杨戬,真是忧心忡忡......
忽然提前感受到了老父亲嫁女的难过呢?
带着这么不太美妙的心情,悟空跟着师姐来在南海落伽山,一落云头,就见此处更是一番好景致。
观音果然在,得了童子报信,亲自出来相迎,笑呵呵地对黎山老母道,“叫了你多少回,可算来了,你如今又富贵起来了,我还以为再不能贵足我这踏贱地了呢!”
黎山老母嗔道,“一见面就埋汰人,我就该转身便走,下回再不来了!”
观音忙道,“可别呀!文殊普贤正在呢,咱们私下里也好久没聚聚了,赶紧的走走走,一起说说话儿!”
又招呼悟空道,“悟空也来啦,你师父还肯放你出来,也是稀奇!到这儿了,与你师姐的骊山是一样的,随便玩儿,我叫惠岸来招待你!”
悟空笑嘻嘻地与观音见礼,拉过小师侄道,“大士不必客套,我与我小师侄的父亲也是旧相识,我们能先去见见白佘不的?”
观音道,“有何不可的,”便唤惠岸和龙女,带着两人去找白佘。
黎山老母对悟空道,“尊者这里清净,悟空收敛些,莫要跟在家一般淘气。”又对徒弟道,“素贞啊,照顾你师叔些个,知道不?”
白素贞乖乖行礼,“是,师父。”
悟空也不恼,把小师侄交给龙女,自己与惠岸勾肩搭背地说着话儿,四人呼啦啦地走了。
黎山老母驻足看着小师弟和徒弟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过身,跟着观音往里面走。
观音就笑,“你们对悟空也太宠了些,哪有叫侄子照顾叔叔的!”
黎山老母道,“你别看悟空个子高些,其实年纪比素贞小上好些呢,他也就是辈分高,若是我当初收了他,如今也只能做素贞的小师弟!”
观音哈哈笑道,“你说你,如今后悔不,给你师父找了个心肝小宝贝!”
黎山老母点点头,“这话可叫你说着了,悟空那就是我师父心尖尖,尤其还有从前的心结,我师父现在护着悟空跟护命根子似的。唉,反正我是不敢叫悟空有一点儿损伤的,小猴儿若是被欺负了,我师父真能发疯,这回道祖都不一定能拦得住。”
观音心中激灵一下,面上却还从容,笑着道,“那你还把他往外领,你胆子也是大!”
黎山老母道,“这话叫你说的,那把孩子圈在家里,憋都憋坏了,我就不信,你能狠心把惠岸和龙女关在家里不带出门?”
那倒是不能,我那可是亲徒弟!
观音眼神儿刚一露出这个意思,黎山老母就气乐了,“我那也是亲师弟!”
俩人正好到了门前,门里文殊普贤听见声音,一掀帘子,“来了怎么不进来,你俩这吵什么呢?”
观音哈哈一笑,“我惹着这爆碳了,你们快来帮我说说好话!”
黎山老母迈步进了屋,坐下来道,“我要是真爆碳,刚门口我就走了!才不受着你这阴阳怪气的挤兑!”
观音赶紧告饶,“我错了!我再不了!这不就是羡慕嫉妒一下下嘛,你这截教大长老,还受不得别人几句酸话了?”
黎山老母便冲着文殊普贤一指观音道,“你们看,她这又来!别人别人,多少万年的交情,她这会儿倒是成了别人了!”
文殊普贤递过来一杯琼浆,劝道,“尊者最近掉醋缸了,无当别介意,来来来,饮一杯消消气!”
观音也坐下来,赔礼道,“好无当,是我说错话,认打认罚,都随你!”
黎山老母饮了一杯,哼一声道,“懒得理你!”
文殊普贤便岔开话题道,“前几日,你们碧游宫好生热闹,只是我两个没收着请柬,却是无缘得见。”
黎山老母刚在在山门口,一听观音说这两个来了,就知道有此一问,此时见俩人果然问起,便知道这是要先发制人,叫自己心虚愧疚呢。
可是她岂会怕这个,乃笑着道,“此番我师父出紫霄宫,惦记着和玄门旧友相聚,这才打着收关门弟子的旗号,办了这一场宴席,你们也知道,我们两教素来恩怨深重,别说你们,就是如来和地藏那份请柬,还是我两位师伯相劝,我师父才发出去的呢。至于观音这一份,却是我师父好歹给我个脸面,才叫我送出来一张!”
黎山老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饮着道,“你们也别吃心,说给了观音,不给你们两个。她能去,也完全是托了如来的福,要不然单凭她,你瞧我师父理是不理?”
观音讪讪地笑道,“我是哪个牌位上的,也值得教主正眼瞧我一眼?”
文殊普贤见黎山老母提起两教宿怨,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笑着道,“多年没见教主了,据说风采依旧?”
黎山老母叹口气,“唉,紫霄宫里,哪里是好去处,听我二师伯的意思,那关我师父的小院子,很是不好,我师父受了好大磋磨,慢慢养着吧!”
观音三个对视一眼:这话还怎么往下说?
不过黎山老母很是给她们机会,笑着道,“刚才你们说她掉醋缸里了,因此说话才酸溜溜,是怎么了?”
她笑着问观音道,“这世上还能有叫你羡慕的人?”
文殊就笑,“可不是,我刚听她说的时候,也是这么问的!”
普贤道,“可把她给羡慕坏了呢!”
黎山老母饶有兴致地道,“那我戳戳你小伤疤,快讲讲,是怎么了?”
观音也是真愁,十分感慨地叹口气道,“唉,眼睁睁地瞧着一个成佛的机会,在我眼前溜走了!”
黎山老母略一思量,就知道这说得大约是金蝉子,乃笑着道,“你一个好好儿的菩萨,说什么成佛,是不是做梦去了?”
观音便自斟自饮地道,“你不懂~”
黎山老母笑道,“你不说,我怎么能懂?”
她见观音不接茬,便扭头去和文殊普贤说话,“到底是怎么了?你们给讲讲?”
文殊便把如来派了金蝉子转世投胎,去下界做取经人的事儿讲了一遍。
黎山老母听完就是一笑,捻起一颗枣子丢在嘴里,“这也值得你酸一回,那下界是个什么情形,你还不知?做凡人诸多苦恼,那金蝉又被蒙住了神识,丢失了记忆,□□凡胎的在世间走一遭,受各种苦楚,有什么好羡慕的?”
观音一拍桌子,道,“你说得轻巧,他遭个百年的罪,回来就可以借着功德成佛,那可就是准圣的修为,你去满三界扫听扫听,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羡慕?”
黎山老母温温柔柔地吐出枣核,丢在玉碟之中,冷笑一声道,“百年就回?你可真是高看他一眼,你以为在两大洲之间走个来回,那么容易呢?”
文殊普贤耳朵一支棱,问道,“怎么说?”
黎山老母“哼哼”冷笑两声,继续道,“南瞻部洲也还罢了,有太乙玄门的真武大帝看守,没甚妖精出来作乱。不过,就算那取经人脚力足够,福大命大,能平安走到流沙河,可是等到了西牛贺洲地界儿,那遍地的妖魔鬼怪,取经人不丢个几回性命,我看怕是到不了灵山、取不了真经。”
“不过嘛,到底死个几回,才能顺利走到灵山脚下,这中间金蝉真灵又会不会因为死得太惨而心生怨气,从而坠入魔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黎山老母说完这几句话,观音三个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普贤迟疑地道,“不会吧?”又扭头去问观音道,“金蝉的转世,现在在哪儿呢?”
观音掐指一算,道,“还是个孩童,如今依旧在家中娇养。”
黎山老母就笑,“金蝉毕竟乃是如来的二徒弟,身份不一般,他投生的人家,想必都是非富即贵,你只祈祷切莫投生成一国王子便罢了。”
观音三个恍若未听见黎山老母的最后一句,文殊道,“无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金蝉投生的人家,想必家境都应该不错,只是这样娇养出来的孩子,如何能吃得住西行之苦呢?一路风餐露宿,强人剪径就不提了,哪怕是野地里的一个巨雷,都能吓得他半死。”
观音沉默无语。
如来没跟她说过这个。
只说叫她劝说无当,叫截教接下管束天下群妖的职责来。
她原本也以为,金蝉下界,那还不是很容易的就来在灵山脚下了?平日里他们飞来飞去的,也未曾花费多少时间啊,却忘了,这凡人行路,不是靠自己两条腿,便是骑马。
他们,不会飞!
那这千里迢迢,万里之遥的,要怎么平平安安地走完?
走不过来半路死了,那不还得投胎重来?
这一遍遍的,得折腾出几辈子、几百年去?
观音拉着黎山老母的手拍拍道,“好无当,多亏有你提醒啊!佛祖都没想到这件事,不成,我得去跟他老人家说说!”
黎山老母就笑,“你傻,如来可不傻,你呀,安心坐着吧!”
观音一噎,“你怎知佛祖想得到?”
黎山老母点点她额头道,“圣人不说明察天下吧,他亲徒弟就那么丢下界投胎转世,你说他能不算一卦?我这话是说给你听的,叫你别去羡慕那在凡尘里苦苦挣扎的金蝉子,不是叫你去提醒如来的!”
“人家一个佛祖,坐在灵山,脱离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事儿去天庭晃一晃,地上便须臾过去一年,那金蝉子在下界就算投胎十回,能用得了一千年?五百年撑死了,在天庭也不过就是五百日,好混得很,你操什么心。”
观音一听,呆呆怔住,“可是,若是,若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连连惨死,真灵蒙昧,坠入魔道,那又该如何?”
黎山老母略有些醉意酣然,无所谓地笑笑道,“那就换一个呗,当年封神大劫,你们的接引道人一乾坤袋收走三千红尘客,如来座下佛子众多,一个没了,还有下一个,怕的什么呢!”
唬得文殊普贤连忙来捂她嘴,“祖宗,你是真的什么都敢说!不要命了?”
黎山老母躲开去,嘿嘿一笑,拍拍呆愣的观音肩膀,“你呀,就庆幸去吧!你这是还有用,才没叫佛祖一脚踹下去!还酸,酸个什么劲儿?还酸不酸了?”
观音只觉得自己后背都汗湿了,见黎山老母闭着眼打瞌睡了,便叫来童子,扶她去休息,自己坐在案边发呆。
黎山老母道,“我也没醉,不过我说得可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若不是看你我交情深厚,我才不做这疏不间亲的事儿,唉,我去歇一歇,你们仨好好商量商量吧,其实也没啥可商量的,不就那么回事儿?你跳出来看,一看就能看清楚......”
一边说,一边晃晃悠悠地跟着小童子走了。
她是不耐烦被观音牵着鼻子走的,莫不如先丢个雷,牵着她们鼻子走,你瞧,这多有意思呢?
黎山老母走后,室内安静极了,观音三个,半晌谁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观音才叹口气道,“唉,虽她是吓唬我,可你们不得不说,无当很是了解佛祖的性子,她说的话,我想着,八、九成会变成真事儿。”
文殊苦笑一声道,“哪一二成不是真的?”
普贤道,“就,成魔那部分吧?”
观音点点头道,“地府有地藏在呢,佛祖肯定会跟他打好招呼,若是取经人真的不幸殒命,那真灵一定会被地藏接手,抹去前世记忆,净化戾气,再行投胎转世。”
文殊和普贤听了,都长出一口气,道,“对对对,我们怎么就忘了这回事!”
一定不会再有第二个取经人的!
不会不会!
但是观音依旧重重地叹口气,道,“这样看来,依着佛祖素日癖性,只怕金蝉会在下界转世十回,方能成事。”凑个十世善人的名号,方是灵山本色。
要,要惨死九次那么多才行吗?
文殊普贤莫名觉得身上一凉,脚底板寒气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