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夕阳下,雍州城格外地安静。不断有义军兵士从城墙根下抬起尸体,再堆到稍远的地方集中焚烧。
战败的气氛在各个营帐之间弥漫,每个兵士的脸上都颇为沉重。即便如此,吃喝拉撒睡这些人类活动仍要继续,炊烟开始袅袅升起,持续了一整天的战斗总算是暂时落幕。有老兵趁着晚饭前的间隙吹起笛子,呜呜的笛声随着晚风飘散,悠长而凄婉。
义军的主帅帐篷位于营地中央,周围挖了好几条沟壑,普通的敌方骑兵绝难接近。帐篷看起来普通,却没有几个人敢于接近。
帐篷内,主帅朱温正来回不停地踱步,脸色气得通红。义军攻打安定门却功亏于溃的消息,让他感到分外恼火。他正寻思着该怎么处理那几名败军之将,一名亲卫拉开帘子,进来禀报,“主帅,王将军他们几个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亲卫禀报完毕后便不敢再说话,悄悄地站在一旁。主帅朱温也停止了踱步,一动不动,显是心里在揣摩着甚么。帐篷里安静异常,唯一的活动之物或许是铜炉里萦绕的青烟。
朱温没好气地踢了一脚身边的铜炉,铜炉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差点倾倒,香灰洒得满地,“让他们进来!”
“诺!”亲卫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出帐外,逃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一会儿时间,帐外传来一阵低声议论,听得朱温连连皱眉。这些不敢见光的虱子,每做一件事都是如此偷偷地藏在阴影里。
五名将领轻轻地将帘子拉开一条细缝,接着探进头来,最后方才低着头走了进来。
五人看见一地的香灰,心知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温脚下,“主帅,我们来了!”
“哦,你们这会儿来见我,是要告诉我安定门已经拿下来了吗?”朱温鼻中冷哼一声,目光在五人身上扫来扫去。
五人听言后面面相觑,不知改如何作答,于是再次叩首,由其中资格最老的王姓将军代为禀报,“主帅,今天我们打得那些官兵抱头鼠窜,安定门原本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妖人,一出手便杀得我们的人无法还手,连您门下的白堂主和李堂主这等武林高人都被他杀了,当作‘人钉’拍入了土中,那场景简直是惨不忍睹。众将见形势不利,再打下去徒损人手,因此只好退为上策。”
王姓将军说得头头是道,可朱温却越听越怒。
啪!
朱温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王姓将军的脸上,留下五道指痕。
他眼珠通红,瞪得王姓将军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你给我记住,那个人是我的师弟,亲师弟,不是甚么妖人,管好你自己这张鸟嘴。”
“是!是!”王姓将军捂着肿得老高的左脸,声音中带着哭腔,“主帅,卑将只是想说,就因为雍州城的官兵有您师弟相帮,我们这才会失利,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他将头趴在地上,直是不敢抬起,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主帅的师弟明明在和义军作对,主帅还如此袒护着此人?
朱温在他面前踱了几步,接着听了下来,“呵呵,难道你们过来就是想跟我说大军败得有多惨,有多么一塌糊涂吗?”
“不是的,不是的!”王姓将军忙摇手道,他深知兵败之罪极重,惩罚十分残酷,若是没有个好的将功赎罪的法子,只怕此番难以逃出生天,“主帅,我们几个过来其实是想向您献上一计,只要依计行事,那么拿下安定门绝对易如反掌。”
处于生死边缘,他不由地将话说得有些满。
“哦?说来听听。”朱温瞅着地上的五人,咧嘴笑了。
王姓将军见有希望,连忙站起身,走到帐内的沙盘旁,另外四名将领见状紧跟着他走了过去。
朱温见状四人不经自己同意便自发从地上站起身,心中稍有不悦,却未出言呵斥。
王姓将军全然没有注意到顺着脸颊流下的冷汗滴进了沙盘里,砸出一个个深坑,他指着沙盘中央的雍州城墙东侧的安定门,“主帅,如今安定门的城门已破,临时修补的城门并不牢固,只要我们今夜再去突袭,城上官兵必然没有防备,如此安定门肯定能拿下。”
朱温笑着点了点头,“好,真好,极好!”他突地抬起脚,将毫无防备的王姓将军一脚踹翻在地,怒目吼道:“好啊,不愧是猪脑子想出来的计策!就你们聪明,会这么想?难道雍州城里的那些人就不会吗,他们猜不到吗!?一群笨蛋!”
王姓将军吓得面无人色,趴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主帅,饶命,请容我们再作商议,我们一定能有办法攻破安定门!”
剩下的四名将军哪里还敢站着,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跟着求道:“主帅,饶命,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朱温冷冷一笑,“笑话!败军之将,也敢求饶!”
他右手如簸箕般张开,运力于掌心之中。
王姓将军正在磕头求饶,只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朝主帅飞了过去。他还未反应过来,主帅的一只大手已按住他的颅顶。
他心知不妙,慌忙求饶,“主帅,饶命啊,我真的还能立功啊,求求你放了我!”
朱温眉毛一拧,将此人的脑袋紧抓在手心里,冷冷一笑,“做梦!”
他五指一紧,指甲刺破了王姓将军的头皮。五条血线顺着他的五根手指缓缓爬上,在脉搏处汇聚,接着往袖中行去。
王姓将军本来还想争辩,可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的嘴唇先是变得乌紫,接着发白,最后灰暗得如同枯木一般。他的面皮开始收缩,从丰润变得枯瘦,最后紧包着颅骨,再难看得出人形来。
朱温吸饱了鲜血,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他挥手一扬,将王姓将军向旁远远掷出,正好落在帘门口边。
枯瘦似鬼的王姓将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巴微微开合,直是奄奄一息。两名亲卫军士赶忙进帐,将他拖了出去。按照主帅一向以来的习惯,这种败军之将绝不许入土安葬,只能切碎了丢出去喂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