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成9年·速佐良海尊2

自己是继承了无名家族的孤儿,这是“家族”的传统,每一代的家族成员只能有两个,每一代的家主找到下一任成员,抚养他到他能够自立后,就会自然去世。

他被养父从饥荒的村庄中救出,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了。那些住在繁华大城市中的人物自然不会考虑偏僻地区收成不好的悲哀。老人被背进山里送死,孩子被互相交换杀害吞食,食用同类肉体的人们被诅咒,这里即将化为死地时,他被养父从尸体中抱出来。

这些事情,他也无法记得太清楚,毕竟那时候自己才三岁。

假如不把这些存在斩杀殆尽,人类就无法从名为神的牢笼中逃出,掌握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妖魔,还是神明,都要尽数斩杀。这是这个无名家族延续千年的愿望,少年坚信,自己一定会完成——

穿过狭长曲折的洞窟,他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里有一个人影,站在破旧的鸟居正下方。

像是人形之物,绝对不能信任。

只是如果就此斩杀,大概就不知道如何打开通往真正神宫的封印了。

“……你是……■的后人吗?不管怎么说……你是来斩杀余的吧?”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你倒是很清楚啊?”少年收回刀,从洞窟的上方一跃而下,蒸汽的机动装置帮助他在落地时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使得他非常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倘若不拔刀,他看起来也只是个年轻温柔,又极力隐藏着自己锋锐的普通少年。

那明亮锋锐的气质,就是他优秀的证明。

“通往景之宫的门,怎么打开?”

“景之宫……哈哈,景之宫吗……?余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正是因为你们,才有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嗯,毕竟我一个人,不可能斩杀全部——不过速度很慢,因为以前斩杀的也都是些从属式神嘛。”

“无理冒犯,亵渎神明的少年,斩杀你之前,余有话要问你。”

巨大的蓝色水晶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鸟居;人影从鸟居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到了幽蓝色的光芒之下。

“我等存在,就是错误吗?即便我们自始至终都在被人类利用,即便我等消失,人类依旧会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就算是这样,也要将我等斩杀,也要将人类的欲望,怪罪于我等吗!!!”

少年看着半身已经腐烂,咆哮着的神主,却只报以微微一笑。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被迫实现人们的愿望,被滥用神力,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一定要说的话,是人类无穷的欲望,为他们自己塑造了牢笼。

少年抽出大切无,一步一步走向中间的人影。

一般的身体已经化为灰色的烟雾,另一半的身体,能够看出来是一个瘦弱而清秀的男子,散开深蓝色的头发,站在鸟居下方。

“可是无论多么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人性之恶。倘若斩杀了你们,人类依旧无法放弃对神的幻想,依旧祈祷着愚昧之事的实现,那也并不在我的责任范围之内。”

大切无的刀光,反射出清秀男子已经扭曲的脸。

“更何况,已经无人供奉的你,只会继续滋生出对人类无穷无尽的怨念。在人类的贪欲将他们吞噬之前,恐怕你已经化身为灾祸,将人类吞食殆尽了吧?”

“是这样吗?”

凝视着刀光上自己的倒影,清秀男子面部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开始了疯狂的蠕动。

“我等也不过是神的残渣,是被抛弃和利用的存在——而你们——!却依旧恬不知耻地——把所有的罪——都怪在我等身上吗!!回答余!!回答余!!”

“啊,本来想要再问问,打开景之宫的办法是什么……看起来失去理智,没办法了。”

少年面不改色看着眼前的清秀男子发出痛苦的咆哮;从男子的脖颈处,钻出细细的黑色触手。那些触手互相交缠,扭曲,攀上他的脸,深蓝色的头发在瞬间及地,犹如树的根部,紧紧扎入岩窟的地面之中。

“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你们即是神的残渣,被人的愿望塑造的幻影。”

少年怜悯地看着向他袭来的妖魔的触手,仍旧在静静陈述:“我并不是要拯救人类,而是要斩断人类与神秘之间的联系。究竟人类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毁灭,还是因为失去神的操纵获得新生,那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啊,话说,你为什么要愤怒?神的残渣,也会有感情吗?我还是第一次斩杀神主级别的残渣……你的反应,真的非常有趣。”

冲天的咆哮,就像是海浪在翻涌。在少年面前的已经不再是人形之物,而是散发着剧烈怨念的,形似大妖的存在。触手和触手之间击打的声音,像是刀剑交互摩擦般令人胆寒。整个洞窟剧烈摇动起来,少年的眼睛还带着好奇,特意寻找了一下——那原本清秀的面皮,似乎分成了好几片,挂在不同的触手上。

“那就来吧,堕落的神主,神明的残片——”

他将刀向前一送,身侧的蒸汽机动借助他的灵力,将他送到了和这堆触手的中心平行的位置。

少年架起刀的瞬间,弹开了触手的攻击。穿梭在触手之中的黑色身影,掠过后那些巨大沉重的触手纷纷掉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沉闷响声。像是肉一样的触手无力摊开,巨大的黑色齿轮上,缠满黑色的海草。金属的轰鸣声,组成恢弘的海潮,淹没了非人的尖啸和悲鸣声。

“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神主啊,睁开眼,接受这个现实吧!”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可以将一切黑暗吞噬的明亮火焰。

仅仅是站在那里,在神主看向他时,就能从中感觉到无限的热情与杀意。少年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深信不疑,同时也自信自己一定会做到。

如此耀眼的身姿,令本已堕落的神主,在感受到那强烈的愿望时,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越是刺目,越是觉得令人憎恨。

少年没有经历过漫长的岁月,自然无法体会到他们体会到的痛苦,不甘,喜悦,愤怒。

那轰鸣之中隐藏的正是人们无法传达的祈愿所隐藏的恶意,被少年不带丝毫感情地从身体中挖出,汇聚成黑色的海,冲垮本已经残破不堪的红色鸟居。

渺小的黑色身影,将这份刺痛感化为愤怒,让他陷入进一步的狂乱之中。

“区区人——!”

不知道何时,少年已经近在眼前。

他手上的太刀,只余下刀柄在视野之中。没有痛感,只有解脱的叹息,隆隆地在脑内回响。

这个没有感情的少年,将满怀着千年宿怨的残片之一,从这个世界上清除了……不,还没有结束,只要有精神(たましい)的话,无论多少次,都可以活下来。想要活下来,成为工具,成为机器,成为无数人追逐和争夺的道具,怎么都好,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就像以前那样。

就像以前那样。

请给我,请给我,请给我。

请给我,请给我,求求你——

将这些触手结合在一起的,是形如黑雾的东西。凭借着自己的直觉,看起来大切无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触手瞬间停止舞动,化为黑色的灰烬,飘落在无光的海面上。黑色的雾气伸出小小的触手,宛若婴儿一样发出哭声。

“想要借用我的身体吗,但是不行呢。”

抽出刀的少年,瞬间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背后黑布包裹的细长物体。

黑布散开的同时,白色的光芒,成为了名为速佐良海尊的神主,最后的记忆。

“下一个神主,就不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了……到时候,闹出的动静应该再小一些才是。”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景之宫神主·速佐良海尊。

神魔·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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