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成三年-
距离南狭的那场内战已经过去了两年，西南的局势也渐渐安定下来。尽管战果并不是由灭组接收，而是由内阁派人过去，还特别设立了“南狭开发部”来善后，但是这对于森永宗介来说已经足够。无论是他，还是整个灭组，现在的工作重心都是追查全国各地的神秘踪迹，并且赶过去一一消灭。
“话说回来，这真是个苦差事啊。”
上平都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武器，一边回头看向默不作声打量着手中刀刃的海原出云：“出云君，森永先生最近又不在，神出鬼没的，还一直往地下机械库钻，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叫我海原——还有，即使是，也不会再牵扯政局了。”
灰色头发的男子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刀刃，那专注中带有一丝遗憾的神情，令上平的脸整个皱了起来。
“喂，该不会……为什么偏偏我们的刀都没事……”
话音刚落，那把刀就碎在了海原的手中，原本还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刀刃，此刻像是变成了一堆毫不起眼的废铁片般，散落在桌面上，还有一些弹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把剑，原本就不是为我设计的。我说过，剑也有自己的灵魂——想必是无法承受所以才会宁愿碎裂也不为我所用。”
那异于常人的灰色头发，水晶一样的紫色眼眸。buhe.org 非凡小说网
这俊美男子的特征，无一不诉说着男子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上平却是不赞同地反驳他：“你跟我们哪里有不同啊，如果说是森永先生也就算了，你的话……”
“哦，哪里有不同？”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这熟悉的声音令上平吓了一跳：“森、森永先生？”
“正好，我料到你的那把刀也差不多要碎掉了，这次特地给你准备了其他的刀，来好好看看吧。”
上平古怪地盯着森永，毕竟森永双手抱着好几把刀，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无声开门的样子。
“又来了，你的刀，不是说原本就是某把刀的碎片吗？这样分割下去，原本残存的力量，也只会所剩无几，根本撑不住我的斩击。”
“但是每次看到你那不忍和失望的表情，就觉得一定要帮你找出合适的刀——作为我的副手，怎么可以没有一把好刀呢？”
温煦笑着的森永，直接把刀放在了房间正中的桌子上。
上平作为干部，也稍微知道一些有关于自己的武器的事情。原本是某把刀的碎片，融化以后由尾崎老爷子重新锻造，制作成了六把刀——然而不知道为何，海原手中的那把却经常折断。有着极传之材的海原，嘴上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刀承受不住他的斩击，但那失望的表情，就连原田也能看出来三分。
这也难怪，作为可能是全东之国剑术顶尖，甚至可能是能够在海幕之东作为难得达到武技极意的存在，怎么可能不爱惜自己手中的刀刃。
“就算是这么多，全背上我也跑不起来。”
“没有说要全部给你。”森永似乎露出了狡黠的表情，“太贪心了，其他的刀是要备用的，这次来让你挑一个合眼缘的刀。”
“那不还是会最终碎掉吗，合不合眼缘没用吧？”
听到森永的话，海原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耐烦。
“就算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刀，也不准备用心挑一挑吗？”
“就因为是你准备的我才觉得靠不住……”
一边嘟哝着，海原随手拿起一把红色刀鞘的刀，手握在刀柄上，轻轻用力，寒光出鞘，令一边的上平吃惊地合不拢嘴。
“这……这难道不是很好的刀吗？”
“过去是我思虑不周，那把刀的碎片铸成的刀刃，确实不能给你用。”
一边端详着海原的表情，森永看起来很是自得：“所以，普通的刀就好了。”
“那也不能斩杀妖魔吧？”海原眯起眼睛，一边打量着煅烧的横纹，一边开口。
“可是那啥，这么棒的刀……”上平也凑了过来，羡慕地开口，“是从哪里弄来的，森永先生？”
“不过是拜访了一些人家，让他们拿出了家传的刀剑而已。比起被束之高阁，任人观赏的命运来说，能够碎在出云手里才是莫大的荣耀吧？”森永轻描淡写地说。
拜访什么的……上平吃惊地看着森永，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森永会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贵族割爱的场景；可是要说强迫，他又是怎么开口让这些人拿出收藏的刀剑的呢？
根据他的了解，森永的奇妙之处就是能够用别人不知道的手段做到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自己这番了解，听起来和不了解差不多，但这的确是上平能够做到的全部了。
“后藤国忠定重，这是后藤藩的家传宝刀吧？”
“啊，是吗，好像是这样。”
“别给我装傻，给后藤藩送回去！”海原用着严厉的语气，小心地把刀收入鞘中，放在一边。
森永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还是保持着游刃有余的笑意：“这把不合眼缘的话，再看看其他的。”
海原只好无可奈何地拿起另一把刀：“这是……没有铭刻，但这个刀镡的花纹，是公家的东西？”
公家的刀虽然都称得上是绝世名刀，但是极少数有沾血，绝大多数都是被武家供奉起来，作为尊敬公家的象征，通常也都是作为公家小姐们的嫁妆流出。
“雪岛一文字，雪岛当初给御前的贡品。”
“是吗，果然，仔细看的话刀身轻薄，但是又有着流畅的煅烧痕迹，一定是非常细致的——什么？！御前的贡品？你是哪里弄来的？”
比起上平的麻木，海原还是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看着露出无辜神色的森永，他只能恨恨地咬牙：“你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个吗？打劫到宫里了？”
“这把即使你不要我也会留下，毕竟是御赐之物，留在宫廷中不如放在我手里。”
“……好吧，但是这把的确不合适。”
说完，海原只能沉着脸，把这把散发着寒气的名刀收起来，小心地放在一边。
为了转移海原的注意力，让他的怒火降下来，上平只好寻了一个话题，随意地开口问起森永：“你之前就说过出云君的刀很容易碎裂，但是没有说过他不适合握……都是同样的切无逸一，为什么他的切无逸一损毁的那样快？”
“切无逸一吗？也是，都是同一批锻造出来的，放在他手里居然能连续折损六把……可能是碎片的缘故，切无逸一对于这样的主人非常不服气吧？”
森永站在原地，看着海原专心挑刀，一边解释：“前辈，我的大切无，原本还有另一把小太刀，名为小切无，是成对的——御成十年，我独自斩杀了已经化为妖魔的中主产灵尊。”
没有立刻收刀，而是警惕着外面，所以才拎着小切无。
没想到最后小切无救了自己一命，刀身正面承受了神主最后的一击，碎裂在地上。那时折返后答应带着海原一起走的他，觉得或许那些刀的碎片日后说不定也会有用，便收集起来一起带上京，交给尾崎逸一。
“大切无和小切无，都是出自同一把剑的材料制作而成。在我的养父交给我的记录中，这把剑原本是大陆的产物，也有着另外两把剑一起，组成一套能够完美斩杀神明和妖魔的武器。但是，前面两把剑随着大陆神明的消亡而遗失，最后的这把剑也碎裂，不能再用，所以才会被分制成两把刀。”
“大陆啊……果然，在这之前，大陆已经有人达成了斩除神秘的成就吗？”上平叹了口气，“果然，如果没有神秘作祟，想必东之国也不会受到拖累，而是和明国一样拥有安定的盛世吧？”
“完美斩杀——你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个，是什么？”海原这时抬头看了森永一眼。
“拥有人之命，专门斩杀妖魔的人之剑；拥有帝命，代替真命天子斩杀违逆皇权的修道者的王之剑；拥有神命，能够对等斩杀神明的天之剑，以及……名字现在已经全部不可考证，只留下了这样的只言片语。”
听到森永的话，海原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为什么现在又肯告诉我了？”
上平在旁边看到海原的表情，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但也因为猜到一二，露出担心的表情。
“因为是拥有人之命，所以我无法握住吗？这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正是在守护人之命脉，这是毋庸置疑的，只能说是因为偷工减料，之前的那些剑有些不识趣。”
“那也是剑的本心，正是应该称赞的地方。”
一边说着，海原再次拿起一把刀，这次他却是眼前一亮：“这是……这把刀，真像是大切无本身啊。”
“啊，这是我和尾崎老爷子想办法合力锻出来的，为此还请教敬几次材料方面的东西。”
煅烧的花纹非常淡，但是刀身的锐利，几乎能够刺痛双眼一般。
“这把就很不错——所以你得罪了那么多华族和士族甚至还闹到御前是为什么？”
“怕你失望，如果不成的话，你也有替代品不是？至于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总之是我能够处理的了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森永见状，一边微笑安抚着不满的海原，一边对上平歪了歪肩膀，像是在说“我没办法”一样：“毕竟根据记载，大切无和小切无的是由陨铁锻造而成，但是陨铁本身很脆，因此需要将其中的杂质提取出来，又不能伤到里面来自大陆的神秘加持。如果不是敬，恐怕我还卡在这一步无法前进，也多亏他这段时间都在给我补习这方面的知识，我和老爷子才能顺利制作出这把刀——还没有名字，所以你来命名也可以。”
“这样吗？”海原多少有些消气，略微一沉吟，便定下来，“大切无·改，毕竟是脱胎于小切无的刀。可惜，我本来还想等到一切结束后，问你要来大切无试一试，看来我是没办法拿着自己喜欢的刀了。”
“如果只是拿个一两次倒也不会碎掉，马上你就有机会把两把刀都拿在手里试一试了——再说，事情结束后，大切无也就没有留着的意义，如果它不识相碎掉我也不会心疼。”
森永一脸无谓地说完，把剩下的刀又都抱在怀里：“那么，有些刀是一些固执的华族无论如何都想要回去的，我只能再送回去了。”
这样狂妄的话，只换来了海原不耐烦的一瞥，即使是上平看来，也极具威慑力。可是对于这样充满威胁的眼神，森永早就习以为常。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啊，森永大人？”
“毕竟海原先生是我的副手，请多替我操心一下，感激不尽。”
说完，森永离开了整备室，留下有些气结的海原，叹了口气，将新得到的刀收回黑色的鞘中。
“很快就有机会吗，也就是说下一个神主一定订好目标了吧？”
“那不是很好嘛？”上平倒是有些高兴的样子，“灭组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不是吗？”
见到海原沉默不语，他像是一位兄长一样，拍了拍海原的肩膀：“还是说，在意森永先生的话？”
“不，或许早些年会在意吧？”
为了自己的身份而迷茫的时候，独自一人回去找到村子的遗迹的时候。
那些时候，总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甚至因此而困扰。
追求剑之极意，在斩杀了神主们和妖魔之后，自己是否真的会像是教授说的那样成为人类的敌人，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而挥刀？还是如宗介所说，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也是在为了守护人的命运而拿起剑，所以不会犯下那种错误。
但是考虑到宗介和自己的交情，那个已经对人的感情有所察觉的家伙，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对于自己拿剑的这件事，自己没有过迷茫……只是偶尔，会因为看到这些刀的碎裂而失望。若是没有回过村子的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切无逸一们都是因为负有人之命而不肯服从自己才碎裂，大概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吧？
“但是现在我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的人而拿起刀，就不存在是否被承认的说法——我就是要堂堂正正守护人之命运的存在，承认与否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男人如此低声说完，将刀别在自己的腰侧。
“是吗，你要是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啦！就像是森永先生说的，你正在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承认与否不重要，那是刀太不识相。”
说到这里，上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坏笑着看着海原。
“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换刀是不得已，那么经常去骏原却总是换人给你斟酒也是不得已吗？”
“……你话太多了，上平。”
“别这样嘛！虽说骏原的芸者们不会带来额外的麻烦，但是偶尔你也需要体会一下好女人的温柔小意，多少安稳一段时间才对！”
上平笑嘻嘻地凑过去，却被海原再次推开：“我对年龄大的女人没有兴趣。”
“你这话像是在说我专门对着贵妇人下手啊？我偶尔也会看一看中央大学的女学生们，绅士地约会，一起共话文学作品——总比去了骏原不解风情一气猛喝，兴致来了还会打拍子像是老武家一样的出云君时髦啊！这样老派的作风真是可惜你这张脸了！”
“你那才叫浪费时间，有和女人联络的时间，不如去练习一下剑术。”
“我只是在和小姐们平等地交往……唉，你还是不懂呀！”
年龄稍长的男人，露出可惜的神色，摸着下巴，打量着冷淡的海原：“不如当做是在挑刀，你也为自己挑一个可以伴随在身边的女人吧？再锋利的刀刃，没有刀鞘的保护也会锈掉。骏原的芸者们固然好，但那些奉承话又不是对着你一个人说，而且到底也不贴心，只是喜欢你的脸和你的钱而已，真正的困扰也不可能对着芸者们说吧？”
这倒也是，并且有些困扰，即使对着宗介倾诉，也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事情。因为过于了解，事情没出口前，他就能料到好友会如何回答，所以着实失去了不少的期待。
“什么时候等到神主们尽数被诛灭，我会考虑你的说法——至少我不会让女人一直闹到军部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上平，果然对方立刻干笑起来；看起来，他也在诚心诚意为自己上次闹出来的乱子反思。
“那么，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了。这次的地点在八代木，飞艇距离两个小时，但是搜索的时间应该很长。”
“不用外部机装的话，搜索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上平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自己的刀，拿起自己的手铳开始检查。
一直到出门前，海原的手都扶在自己新刀的刀柄上。
这是某把刀的仿品，是由背负人之命的剑的碎片重铸而成。
随着固守自己本心的男人一起，这把刀在今后，也一同跨过了无数不为人知，却堪称传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