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的人,此时无论是大家族的探子,还是籍籍无名的小海贼,抑或是在外海行商的商人路人,都只能挤在这最靠近荒岛附近的一圈海域。
他们用一整晚观看仙人修习仙法,没有丁点儿疲惫之感,恨不得全身上下全长满眼睛,把如此神迹记在心里。
这里的人大多都在内海生活过,内海的日子如果好过,他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来外海讨生活了。
内海是大王和大王追随者的天下,是贵族的天下,没有他们这等小民的容身之处,再者说,近年来,频频有人莫名其妙失踪,上面也无人管。
他们不是失望透顶走投无路,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如今外海也出了仙人,那他们可以指望他吗?
外海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内海?
这是普通人的想法和顾虑,而那些小海贼们却想的不一样。
他们中的一部分在想如何加入霸家海贼!
那样他们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能有机会拜仙人为师了!
还有些人在想,如果每天在这儿守着,仙人会不会受感动,就把他们收进门了?
当然,也有人想,凭什么仙人就归霸家了?仙人应该是大家的!
应该集结一群人,每天在这儿抗议,看霸家还有没有脸霸着仙人!
剩下的人就是大家族派过来的亲信了,他们亲眼看到确实有仙人后就依依不舍地赶回去了,毕竟,他们还没忘记自己在为谁效力,谁在给自己发月俸。
唯一亲自前来的只有曜籽,他在船舱的窗户旁边坐了一夜,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光蛋。
这一夜,他思考了很多事,多是家族的事。
他们家是从商发的家,他自从接过这个担子,一直殚精竭虑怎么把曜家发扬光大,名扬内外海,不辜负祖宗的期待。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对外,他铲除异己、培养关系,对内,他以礼待人,从不克扣手下人,只要为他效力、卖命,他都大方奖赏,赏罚分明,上行下效,没人说他不好,而对于自家产业,他更是呕心沥血,夙兴夜寐、笃学不倦。
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从小就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他从会说话时就被爹带到身边参与家里的生意,爹说这叫“熏”,甭管明不明白,先浸在里面再说。
所以他自打两岁会走路说话起,就一直被各种石头围绕,他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耀石,亮亮”,据说爹听到后当即就感叹道:吾儿聪颖,必成大器!
这句评价给他带来了好处,也给他带来了危机,好处就是,爹更疼爱他了,时时把他带在身边教导,教他各种知识技能。
而危机则是,他的一众兄弟们,为了让曜家发扬光大,他爹除了娶了他娘为正室外,还纳了十八房妾室,说是取“九九归一”之意,意为:曜家一家独大,为这天下第一的珠宝商。
爹是完成了祖宗遗愿,为曜家开枝散叶,散出了个参天大树,他一共有二十个庶出的兄弟,三十个庶出的姐妹,而他娘只有他一个。
之所以有这么多兄弟姐妹,那是因为爹纳的那十八房妾室更换过,至于怎么更换的,他也没细究,左不过是内宅妇人的阴私手段,只要不扰娘清净,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小时候还很单纯,把他们当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是一次意外之后,他才知道,他们个个儿恨不得他早点死。
那是他六岁时发生的事,那时候,他曜家下一任家主的身份已经通告全族,爹更是加紧了对他学业上的督促,每天挑灯夜读到半夜,白天会对他随时检查,答错一道就多加一本,还要把错的那本书抄上一百遍,中间不许字迹潦草、不许有涂抹、不许有错别字。
他没少被罚,所以他那还没长开的小手就早早长了茧子。
记得那是隆冬腊月,夜里刚下了雪,他寅时就起了,伺候他的下人说外面积了半尺厚的雪,他一听就起了兴致,想去赏雪。
可下人们都得了爹的令,不准他贪玩儿,不准他出去,他闷闷不乐地起床,照例穿戴、洗漱,然后先到自己的书房去读一个时辰的书,之后才能吃早饭。
饿了就吃点儿糕点垫垫,吃也只能吃一块儿,无论如何,他每天都只能如此,而那天却出了个小插曲。
也让他险些丧命……
那日他照旧端坐在椅子上,这也是爹要求的,读书时必须挺直腰背,只有如此,才能头脑清明,读明白书中奥义,旁边会有人盯着他,稍有懈怠,窄瘦的背上就会挨上一戒尺,直到打成习惯,再也不敢再犯。
成人坐上刚刚好的椅子,他身量不足,双腿悬空垂下,没有双腿支撑,仅靠腰背腹部的力量在硬梆梆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个时辰。
就在他坚持了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二弟竟然一大早来找他,说是兄弟姐妹们在园子里堆雪人玩儿,问他要不要去。
他当即就想答应,可满屋子的下人立刻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让他刚张开的嘴又落寞地闭上了。
二弟看情况不对,竟然直接闯了进来,叉着腰,指着他们骂:“你们这群狗东西,大少爷的事儿你们也敢管,是活腻味了吗?要不要我这个二少爷把你们一个个扒光了扔池子里去,去醒醒脑子?!”
他当时心里很高兴,一直以来,他都被这些名义上的下人,实际上的爹的眼睛盯着,他们可以打他,还不会受到爹的责罚,有时候他明明没有犯错,可他们依然会用戒尺打在他身上。
他只能默默忍着,因为告诉爹,爹也不会在意,只以为是他淘气,才被他的人打。
他更不敢告诉娘,因为娘一定会站在爹那边,一起训斥他,那就是妇道……
二弟张牙舞爪的样子当时令他心里一阵痛快!
他当时甚至觉得他这个弟弟是真心把他的苦痛难受看在心里,所以才找机会来把他救出这个魔窟,他们虽说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是兄弟情却是斩不断的。
在他不管不顾地捶打那些下人时,他笑得很开心,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拦他们,二弟拉着他的手,他就跟着他跑出去,他一路带他出了他的院子,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跑,是他从未有过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