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殊很懵,他以为他们家最靠谱的就是三哥苏辙,怎么三哥脾气上来比一哥还吓人。
从来都是他和二哥被爹娘拎着藤条追着打,没见过三哥犯事儿被教训,现在要演变成他们兄弟三个都挨揍?
包公骂官家骂完之后平安无事那是因为他是包公,他哥这刚考中进士,殿试当场骂主考官,这是不打算混官场的节奏啊?
三哥,你考前抑郁了吗?
苏辙做好的准备没能用上,就算考题都答完了也有些闷闷不乐。
看他干什么?他就是觉得皇帝该骂!
苏轼笑的不行,“好了好了,考完了不说了。”
殿试听上去比省试更可怕,但是对他们这些新进士来说更多还是让官家认认脸,排名不会和进士排名有太大区别。
殿试一甲基本锁定省试前几名,他们这些排后面的随大流就行。
这次他们两个沾了小弟的光,考完之后还又和官家说了几句话,没有意外的话,排名应该还能再往前提一提,但是提到太前面几乎不可能。
阅卷也得参考省试的成绩,不能不给省试考官的面子是不是。
殿试成绩出来后朝廷会给新进士衣锦还乡的时间,等回乡祭拜完祖宗回来才是任官。
新进士的家乡散在大宋各地,为了不让他们路上太赶,留给他们的时间大概有两个月。
一伯如今在开封府任官,大伯家的堂兄都在一伯身边,他们一家也整整齐齐都在京城,眉州那边已经没什么牵挂,他们俩不用回眉州,足足两个月的悠闲时间,这不得好好规划规划要怎么玩?
别想了别想了,他要琢磨去哪儿玩了。
苏景殊眼巴巴的看过去,“一哥,带我吗?”
苏轼笑的开心,“不带。”
身体养好了就去上学,没有进士身份的小破孩不能和他们一起出去游玩。
苏景殊鼓着脸哼哼唧唧,就知道又不带他。
来京城都小半年了,他还没见过城外是什么样子呢,上次多好的机会,都怪那两个脑子不好使的惜春院打手。
脑子不好使就老老实实别作妖,没事儿瞎折腾什么啊?
不过也幸好他们脑子不好使,要不是那两个家伙阴差阳错之下把他弄进无忧洞,现在的无忧洞依旧是个人间地狱。
功过相抵,呸,有功也是他苏景殊的功,那俩人坏到家了,虽说手上没沾人命罪不至死,但也轻判不到哪里去,都去岭南吸瘴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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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苏辙过来转了一圈,借口不打扰倒霉弟弟养病转身去找他们家老爹汇报殿试情况,顺便找娘亲支点出门游玩的钱。
小小苏伸出尔康手,他感觉他现在身体倍儿棒,不用再压着他养病了。
比起天天待在屋里不让出门,他宁愿住在太学。
太学有同窗陪他说话,家里俩哥哥都讨人厌,谁来把他空投到学
舍里去,雱哥儿,你听到来自小伙伴的呼唤了吗?
周勤兄,青松兄,那么多天不见,你们有想念你们失踪多天的同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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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他人缘还行,怎么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不合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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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殊捶胸顿足嘟囔了好一会儿,准备等明天大夫来复诊时好好和他说说,看看他这活蹦乱跳力能扛鼎的好身体到底还有什么可养。
想什么到什么,他这边刚说没人来探病,紧接着他姐就敲门过来说有人来探病,还说要带他一起出门。
好兄弟!不管来的是谁,只要能让他走出房间,他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到来人是谁,小小苏立刻改口,他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
来的不是同窗,而是无忧洞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英娘。
他养病的这些日子英娘也在养病,只是英娘恢复的比他快,精神气儿回来之后完全看不出之前在无忧洞的样子。
英娘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代表所有被救出来的受害者而来,“小郎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今日过来是想请小郎放心,我们在慈幼院里过的很好,不会寻死觅活。”
养济院收容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慈幼院收养父母双亡或是父母无法抚养的孤儿。
被救出来的大多是女子,养好身体后可以直接在慈幼院做工养活自己,等日子稳定下来或许还能出去找活儿干。
汴京那么大,总能想办法活下去。
苏八娘准备好马车,抿唇笑道,“景哥儿,姐姐陪你一起去看看。”
那些可怜人走出无忧洞开始新生活,让这小子过去看两眼也就不惦记了。
苏景殊连忙换好衣服出去,拉着他姐的胳膊小声问道,“姐,是你请英娘过来的吗?”
他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之后的确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想包大人审案,想无忧洞的贼头子,想以前被卖出去的受害者,想那些被救出来的人。
前面几个问题白吱吱来的时候可以直接问,最后那个他连问都不敢问,生怕那些可怜人经历那么多淫辱出来之后会自寻短见。
如果英娘不是在安慰他,能把之前的事情翻篇真是再好不过。
苏八娘摇头,“是英娘自己来的。姐姐的确想过去请她,但是又想着不如直接带你去慈幼院,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英娘就过来了。”
他们家景哥儿立了大功,家里自然一直关注着慈幼院那些可怜人。
那些人出来后能好好生活他们就带景哥儿去看看,如果过的不好,为了景哥儿好只能说瞎话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傻小子这次仿佛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场,家里实在不敢再让他受刺激。
英娘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眉眼弯弯解释道,“我们在无忧洞中都没想过死,如今从那儿出来更不会寻死,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作甚和自己过不去?”
苏景殊看她言笑晏晏替她开心,他以为这个时
代的女子被糟蹋了都会寻死觅活,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现在看来好像是被电视剧给带歪了。
马车在慈幼院门口停下,这座慈幼院有官府拨钱支撑,收养的幼童比别处多,被雇来照顾孩子的女娘也多。
私人建起的慈幼院不稳定,若是主家生意不好或者家中遭逢变数,慈幼院就会办不下去,生活在里面的幼童也要另找出路。
官府出钱承办的不一样,只要衙门还在,就永远有拨给慈幼院的钱,除非当官的考评不想要了。
从无忧洞里救出来的孩童大部分都被家人接走,还有一部分实在找不到家人今后便住在慈幼院,照顾孩子也需要人手,那些伤势较轻恢复较快的女娘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幼童的责任。
禁军围剿无忧洞当天苏景殊在场,好些人都见过他,看到他过来眼睛一亮过来打招呼,有些羞涩不愿意上前,对上他的目光后也露出笑容。
即便是强颜欢笑,能是这种状态也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好太多了!
是他想当然了,以为古代的女子都对贞洁看重的不得了,却忘了这是北宋。
这是繁华开放的北宋,而不是被宋明理学影响颇深的明清。
理学的创始人张载、程颢和他哥是同一届进士,还都是年轻人,要再等几百年才有朱熹“存天理,灭人欲”集理学之大成者。
如今的豪门贵女或许在意贞洁,但是这些被掳到无忧洞的受害者出身都不太好,像英娘这样被亲生父母卖掉的不在少数。
平日里的苦难已经够多,再多又能如何?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让她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们大概会觉得说话的人是疯子。
很好很好,这样很好,只要大部分人能好好生活,剩下走不出来的那一小部分慢慢也能走出来,向前一步海阔天空,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无忧洞的案子已经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开封府那边也会一直关注慈幼院,短时间内就算不干活没有进项也有官府兜底,他们可以放心养身体。
无忧洞只适合阴沟里的老鼠生活,不适合他们这种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他在里面待了那么一会儿出来都病的差点死掉,这些在里面待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更得好好调养,现在不养好身体,年纪大了老寒腿风湿都找上门,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小小苏絮絮叨叨,和英娘一个人说还不够,直接把大家聚到一起来开养生小讲坛。
大人小孩儿一起来,养生小技巧多大年纪听了都不亏。
朝廷拨的钱不够也没关系,他的零花钱全部贡献出来随用随取,开封府安排了大夫在慈幼院给他们治病养身,不用再重新安排体检,接下来买药买补品都不用省,实在不够他就回家找娘亲哭。
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直到几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打哈欠歪在照看他们的人身上睡着了,苏小郎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叮嘱。
苏八娘笑吟吟在旁边看着,虽然他弟说的这些早
有人担心到也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但是大家依旧都在听他絮叨。
少年郎赤子之心?_[(,谁都舍不得让他失望。
苏景殊在慈幼院转了一圈,开开心心坐上回家的马车,感觉傍晚的天也出奇的明媚,“姐,英娘他们已经开始新生活,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呀?”
从他被迷进无忧洞到现在已经快过了一个月,月考没赶上,回去还得补考,不然下次换班升不了甲班他会被笑话的。
为了他不被笑话,上学不能耽误。
轻伤不下火线,只要没烧糊涂,他就依旧会用嘶哑的嗓子喊出“我要上学”。
臭同窗们没一个讲究同窗之谊来家里探病的,他要过去兴师问罪。
苏八娘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不得不给那些无辜被埋怨的太学学子正名,“雱哥儿和你那些同窗来过,但是你那时候病的一塌糊涂还在说胡话,不是人家没来,是你当时没醒。”
小小苏立刻改口,“那我去证明一下我没烧傻。”
反正要去上学,他不想在家闷着了。
既然姐姐能带他来慈幼院,那么车夫送他去太学也没问题。
这些天雱哥儿上学没人陪,也不知道会不会偷偷哭鼻子,雱哥儿好惨。
苏八娘:……
“前些日子京城不安稳,王家叔父怕雱哥儿上学路上被拐子盯上,直接让雱哥儿住在太学的学舍了。”
不用天天回家,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
苏景殊:???
“为什么我不知道?”
苏八娘只是笑笑。
苏景殊顿了一下,“那天我还病着,稀里糊涂说胡话,雱哥儿不是没说,只是我没听见,对吗?”
苏八娘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明天让叶神医再诊一次脉,神医说没事了就让你去上学,神医说不行那就还得在家养几天。”
宫里派来的太医已经回去复命,现在只有叶青士叶神医隔两日来一次。
神医不愧是神医,开的药方就是好用。
小小苏:www.youxs.org
世上怎么会有家长拦着不让上学的事情发生?这不合理!
小小苏蔫儿了吧唧的回家,去爹娘面前刷刷存在感,然后唉声叹气的回房间躺下,宛如一条粘锅上的咸鱼。
曾几何时,他巴不得一辈子都是条咸鱼,但是在家待了那么多天,咸鱼也有了想翻身的冲动。
主要是,他真的不想喝药了。
呕。
然而不想喝也必须得喝,别的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喝药完全没有。
小小苏等啊等啊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叶神医来复诊,把完脉后正准备将他打了好久的腹稿亮出来和老大夫辩论,叶神医就宣布他可以解禁了。
啊?
能解禁是好事,但是这显得准备辩论的他很傻啊。
再算算日子,明天还是旬休,就算今天能解禁,也要到后天才能去上学。
您老人家可真会挑时间。
老苏拍拍儿子的肩膀,“景哥儿,爹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安全起见,你也和雱哥儿一样直接住在太学吧。”
旬休的时候回家看看,平时吃住都在太学,没事儿别单独到街上乱逛,出门一定和同窗待在一起,这样就不怕遇到拐子了。
苏景殊听的满脑门黑线,“爹,我多大了?”
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儿,拐子看不上他。
老苏沉沉的看他一眼。
苏景殊:……
无忧洞、无忧洞是意外,再说了,他遇到的那也不是拐子,不能混为一谈。
“爹,实话实说,是不是无忧洞的贼头子找到了但是没抓住?”苏景殊开动脑筋,“您担心我在路上被人敲闷棍,所以才让我住校,对不对?”
老苏摸摸儿子的脖颈,“爹实在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景殊面无表情,“爹,演过头了。”
“越长大越不好糊弄。”苏洵啧了一声,给儿子解释为什么要让他住在国子监。
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的有些夸张,但他的确担心这臭小子被无忧洞幕后之人寻仇。
案子还没审完,包公还没把真正的黑手揪出来,他儿子这么大一个靶子出去实在不安全,让他住在太学也是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意思。
苏景殊睁大眼睛,随即遗憾道,“我要是江湖大侠就好了,多适合出去当诱饵。”
苏洵危险的眯眯眼睛,警告道,“你敢胡来,以后就别进家。”
小小苏连忙讨饶,“爹,我就是说说,说着玩的。”
能出门就是胜利,住校也行,为了避免他爹反悔先跑再说。
老苏:……
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苏景殊回到自己的小院儿,关上门后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刚关上门,白玉堂就从墙上翻身下来,手里还端着一碟樱桃煎,“怎么了?怎么在自己家还跟做贼一样?”
小小苏叹道,“如果我和五爷一样厉害,就不用在家做贼了。”
“做梦吧,比较快。”白五爷毫不客气的说道,把小食递给嘀嘀咕咕的苏小郎然后说道,“展昭回来了,你猜他为什么在大名府待那么长时间?”
苏景殊好奇道,“为什么为什么?需要保密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白玉堂清清嗓子,“北边辽国的皇帝死了,新皇帝继位要派使臣来京城,展昭去大名府接辽国使团去了。”
看他接了那么久才把人接到京城,辽国那边的皇位继承大概不太顺利。
好在不是要打仗。
朝廷不想打仗,百姓更不想打仗,白玉堂自认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小老百姓,他要的是快意恩仇江湖潇洒,不是战场拼杀家破人亡,能不打仗还是别打的好。
苏景殊不太理解,“辽国使节团而已,怎么还需要展护卫亲自去接?”
接待使团的活儿不归开封
府管,派人也派不到展猫猫啊。
白玉堂撇撇嘴,“谁然他是官员中武功最高的,他要是单纯的江湖人,你看皇帝敢不敢派他去。”
澶渊之盟,大宋花钱买平安,江湖人士都气愤着呢。
辽国人不凑到跟前还好,都到跟前了还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过去?瞧不起谁呢?
苏景殊:……
忘了还有这回事。
辽国对中原觊觎已久,景德元年,萧太后与辽圣宗在北境挑衅,试图挥师南下吞并大宋。
宋辽两军在定州对峙,寇准寇相公带着真宗皇帝亲自前往澶州督战。
那场战争大宋占了上风,而当时辽国的萧太后是个相当有本事的女人,开战之前就做好了可战可和两手准备,见辽军初战失利孤军深入恐难取胜,当机立断派人赴入澶州说要罢兵息战。
寇相公再三上书说辽国已是强弩之末,正是打败他们的大好时机,边防将领也数次请战,只要让他们打,趁机收回燕云十六州都有可能。
奈何皇帝畏敌如虎,对自家军队毫无自信,根本不觉得他们能打得过辽国。
京城大部分朝臣也被辽国打怕了,唯恐辽军突破澶州危及京城纷纷表示支持和谈,怕寇相公阻拦甚至联合起来攻击寇相公拥兵自重。
寇相公急得上火也没有办法,无奈只得同意讲和。
两边都要和,仗自然打不起来。
然后宋辽两国签订澶渊之盟,大宋以每年三十万银绢的代价买到了至今几十年的安宁。
不打仗对百姓而言是好事,但是这种打了胜仗还要送钱给敌人的事情实在憋屈。
就算停战后边地榷场可以轻轻松松赚到三百万,那三十万银娟和赚到的相比完全不算什么,这口窝囊气他们也咽不下去。
江湖人不讲规矩,也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知道辽国使臣要来京城没准儿真的沿路设下层层关卡截杀。
杀契丹人光宗耀祖,被朝廷通缉只能说明朝廷都是怂蛋,那不叫通缉令,那是他们的扬名令。
就……
仔细想想,除了展猫猫,朝中还真没谁能把他们平安带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