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昌盛足足等了一刻的时间,才有小丫头出来传话,“老夫人请大老爷进屋说话。”说着,还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眼殷昌盛。
殷昌盛心中烦乱得很,没留意丫头的神色。
进了屋,殷昌盛正要露个笑脸,说几句好听的话,却听到殷老夫人冷冷的一声笑。
他皱了下眉头,抬起头来,正看到殷老夫人挂满寒霜的脸。
殷昌盛心中咯噔了下,老夫人火气为什么这么大?还在为儿子长风的事?
这个倔老婆子!
殷昌盛这人为了达到目的,脸面什么的,一向都拉得下来。
他往左右瞧了瞧,还好,只有老夫人的两个心腹侍女在,其他人都不在正屋里。
他腆着脸走上前,恭敬地喊了一声“母亲”,其实殷老夫人只比他大三岁,为了从殷老夫人的手里得到帮助得到银子,他从殷老夫人过门开始,就一直喊着她母亲。这三十几年来,也确实从她手里顺走了不少银子。
母子关系也还过得去。
“母亲,儿子是来替长风道歉的,他其实……”
殷老夫人淡淡看他一眼:“哼!”
殷昌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忍着心中的不快,说道,“母亲,长风是被人陷害了,他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怎可能会故意纵火烧佛堂?明知佛堂里有您和舒儿在……”他脸色一沉,轻哼道,“一定是永王的人陷害了他,要不然,为何永王只关着他,不杀他,反而是一口嚷着要私了叫儿子赔他十万两就放人?他分明是陷害之后再敲诈!”
殷老夫人:“……”
殷昌盛愁苦着脸,“可儿子哪有十万的银子?全家进京花销不少,上下打点,建新宅……,哪处不要花钱?”他偷偷瞄一眼殷老夫人,见殷老夫人默然不语,又说道,“母亲,咱们殷氏嫡系一支,可只有长风一个男儿啊,他是您的亲孙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求母亲帮着想想办法凑齐银子,儿子好救出长风……”
殷老夫人忽然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银子?你叫我当你儿子是亲孙子,你可有当锦慧是你亲妹妹?你儿子和我一丝血亲关系都没有!可锦慧,她和你是一个父亲生的!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也只有一个妹妹,你又是如何待她的?”
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上三岁的继子,殷老夫人也曾经对他满怀期待,认为善待他,他会善待她生的女儿,哪想到……
殷老夫人想到女儿出嫁时委屈的泪水,越想越气。
殷昌盛眨着眼,“母亲,儿子一直都待锦慧是亲妹子,哪有忽视过她?”
“你少狡辩!”殷老夫人咬牙切齿,“我问你,詹世海和锦慧的婚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殷昌盛心里头猛吃了一惊,老婆子怎会知道这件事情的?但他是不会承认的,他还要找老婆子借银子呢。
“不是,没有的事,他们是两情相悦,自己认识的。”殷昌盛朗朗说道。
“好个两情相悦。”殷老夫人冷笑,“詹世海比锦慧大了整二十三岁!比我婆子还要大三岁,她怎会看上他?当时老太爷也还活着,锦慧不缺父爱!是你算计了她,对不对?”
女儿殷锦慧刚满十六岁那年,殷昌盛带了四五个朋友来家办诗酒集会,其中就有当时已快四十岁的死了老婆的詹世海,不知怎么的,锦慧加入到他们中间一起作起诗来。
她想着,有殷昌盛这个大哥哥在,女儿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了,又是在家里。
谁想到……
丫头报之消息给她听时,她差点气死过去。
女儿居然和詹世海发生了男女之事,还被另几个男子看到了。
为了女儿的闺誉,她和相公殷老爷子只好将女儿匆匆嫁给詹世海,并给了一笔钱,命他们到外地住着,没有通知,不得回娘家。
女儿出嫁那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她以为是女儿舍不得她,可现在看到这封信,越想越觉得可疑,才知,女儿心中有委屈,没有说出来罢了。
女儿担心她同继子闹起来,得罪婆家人,她的日子会难过。
是这个殷昌盛,算计了女儿一把,将她年轻如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快成老头子的平庸之人!
到如今,那詹世海也只在九品小吏的位置上混着,白白浪费了女儿大好的人生。
她如何不恨殷昌盛?
殷昌盛吸了口凉气,当时的事情瞒得那么好,詹世海又不会说出去,这老婆子是如何知道的?
“母亲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么冤枉儿子?没有的事!”殷昌盛绝口不承认。
殷老夫人冷笑,“你敢到你爹的灵位前发誓吗?你敢说,没有和詹世海打赌输银子?你赔不起巨额银子就送妹妹给詹世海?担心我不嫁女儿,就使诡计?没有吗?没有在酒里下药迷倒锦慧?没有在锦慧昏迷时放詹世海进锦慧的屋子?没有带另外几个人前往寻人故意曝光锦慧的事,让她闺誉尽失?”
她一口气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思及往事,气得她身子发抖。
可怜女儿今年才三十五岁,还是个年轻妇人,那詹世海已是个快六十的老头了,听说,都有白头发了。
女儿面对一个这样的人,是如何在过日子?
“你敢吗?敢发誓吗?若你说假话,将来必受凌迟之罪!”
殷昌盛吓得额头冒汗,脸色灰白,“母亲,你听我说,是詹世海,是他的主意,是他爱慕锦慧,我……我不知他会对锦慧做那等事,不是儿子的错。你冤枉儿子了。”
“你敢不敢去发誓?”殷老夫人指着供灵位的方向,厉声问道。
“母亲,儿子……,我……”殷昌盛哪敢?吱唔半天说不了一个所以然。
不需他回答,殷老夫人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一定做了那件事,他的表情在说明一切。
“滚!”殷老夫人实在不想看到这人,捞起桌上的一只茶壶,怒气冲冲朝殷昌盛的头上砸去。
殷昌盛躲得快,茶壶只砸到了他的肩头上。
但尽管如此,里头的热茶还是飞溅了大半到他脖子里,烫得他跳起脚来,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殷老夫人身子一软,倒在椅上,因为极度生气,那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老夫人,老夫人您别气了,事情都过了快二十年了,再说了,表小姐都那么大了。”姜嬷嬷叹了一声,劝说着。
殷老夫人平复了下心情,说道,“马上写信,叫锦慧来京,叫她只带她女儿,谁也不准带。另外,收拾起来,我要搬走。”
姜嬷嬷眨着眼,“老夫人,咱们搬哪儿?”
“京城多的是房子,随便租一处地方。”
姜嬷嬷看她一眼,应了声“是。”
进京短短两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老夫人这是彻底对殷昌盛失望了。
又想到,难怪老夫人不时的帮着殷云舒了,这是给自己留着后路了,也得亏帮着那姑娘,要不然,离了殷昌盛,殷锦慧又是个没有出门的普通妇人,根本帮不了老夫人什么。
虽说还有厉家,但老夫人嫁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前的娘家,还是娘家吗?
殷云舒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她姓殷,背后又有卢家,她要是结了门好亲,今后就是殷老夫人的依靠了。
……
借钱失败的殷昌盛,离开殷老夫人的荣禧堂后,心情烦闷着穿着便服离了府,坐着马车在街上闲逛散心。
其实,他心中早有一个谋快钱的法子,但这个法子,只能让对方主动提,要是他提了,就显得很没有身份。
那便是,卖!官!
捐一个知县,都要十万雪花银,何况是京官?他的权利,六品七品官,是可以不必向六部说明的,六品官,可以开价十五万两!
但是眼下没有人求到他的名下来,他手上的权利,就无法利用起来。
殷昌盛命殷安将马车赶往一处清幽的茶楼,他且喝喝茶,来解解心中的忧愁。
上了二楼,小二送来点心茶水后,殷昌盛就将他打发走了。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赏景喝茶解闷。
这时,有个青年男子走上了二楼,一见殷昌盛在,先是吃了一惊,又往左右看看,这二楼的客人只有三五个人,他便大胆地走了过去。
“小生崔有才,见过相国大人。”青年男子走到殷昌盛的面前,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
殷昌盛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疑惑说道,“崔有才?”
“正是。”
“你有何事?”殷昌盛随口问道,他心情不好,不想有人打搅。
青年公子崔有才微笑道,“小生在骊山书院学习,相国大人去骊山书院试察时,小生给相国大人端过茶水,说,想拜相国大人为师的事,大人日理万机,想必是忘记了。”
想拜他为师?
殷昌盛早不记得这回事了,但他现在正盼着有人找他呢,他手里正好有两份差事,随便卖卖,就是几万的银子进项。
“哦哦,有点儿印象。”殷昌盛敷衍一笑,伸手一指对面的椅子,“小公子请坐下吧,咱们正好聊聊学问。”聊学问是假,聊官职是真。
青年大喜过望,没想到,他大胆上前攀谈,高高在上的殷相国,马上跟他说话了,喜得他赶紧拱手行礼,“多谢相国大人。”一撩袍子,在殷昌盛的面前,坐了下来。
一落座后,殷昌盛马上向青年公子透露出,六部都在招人,如果他有意向,可以介绍他前往当差。
青年怎不知是什么意思?马上答应下来,“是,相国大人,小生感激不尽。”
接着,两人放低了音量说起来。
无非是,殷昌盛说那职位多么多么的肥得流油,一年买房,二年置地,三年买得了一个庄子。
说得青年十分的心动向往,越听越眼神放光。
若是普通的人,自然是听不见他们的小声说话声的,但会武的人就听得到了。
一侧的雅间里,有一人正在独饮,用千里听音术偷听到殷昌盛的话,一时吃了一惊,没一会儿又讽笑起来。
殷家,倒底是被她拉下来了。
殷昌盛都穷得卖官了。
他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浅酌,要不要告诉殷云舒,叫她给他一点好处费呢?
一个消息一顿饭,应该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吧?
想到这里,他马上弹了下袍子,乐呵呵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到一楼坐马车去了。
马车疾驰,一路飞奔着前往卢宅。
而殷昌盛,还在跟那位年轻公子,在议论着他的推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