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言外之意是说,不拿天山当自已人,苦事给天山干,好事享福的事情,留给帐中的自已人。
这是收买人心的话。
彦无辞的旧部们,听完这番话后,心中马上明白了,个个拍腿大笑,“狼主英明!”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切,等云州城火起。”彦无辞朝大家抬了下手,志在必得说道,“没什么异议的话,就散了吧。”
“没有异议,全凭狼主安排。”
众人散去,彦无辞走出帐篷,往云舒的帐篷而来。
他挑起帘子时,那农妇正和云舒悄声说话,见到他探着半个身子往里瞧,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双手捂着嘴|巴。
彦无辞厌恶地皱眉,走进帐子来,厉声说道,“出去。”
一身黑袍,通身透着杀气,狭长的鹰眼里,浮着上位者的威严。
农妇看一眼云舒,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着连滚带爬跑出去了。
云舒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地上,将那撕破的裙子摆,坐在腿下。她闲闲地理着袖子,浅浅一笑,“狼主前来,有何事吩咐?”
奔波多日,她没有好好的洗漱和休息,虽然头发乱了些衣衫也没有换过,脸色带着些疲倦,但眼神依旧清亮。
言行举止依旧高贵如公主。
不,她本身就是北蒙公主,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了。
彦无辞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如今进了这营地里,除非你长了翅膀,否则,只有等我死了,你才能离开,你还高傲什么?”
云舒微愣,没一会又笑了起来,眼波嫣然,“彦无辞,因为我不求你,我不依靠你,我当然自傲了。”
“今天晚上,便是宇文熠的死期,你还要笑么?”彦无辞甩袖哈哈一笑。
云舒捏着袖子口的手一顿,今天晚上就行动么,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
可贺兰和仁义还没有找到她……
彦无辞志在必得说道,“实不相瞒,宇文恒打算和我联手,杀了宇文熠!说什么赵国北地有北蒙军骚扰,不过是引诱宇文熠前来送死而已!卢云舒,你何不择良枝而栖?”
云舒抖了下袖子,抬头看他,冷笑道,“等你杀了他,再来同我说话吧。现在,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别自取其辱了。”
“好,我便提着他的脑袋来给你看!卢云舒,你等着!”彦无辞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没一会儿,那农妇小跑着走进帐篷里来了。
她白着脸小声说道,“姑娘,不好了,咱们帐篷外面全是兵将把守着,围起了一圈呢,手里的大刀,好吓人。”
她一个乡下种田的妇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天天受着惊吓,总是一惊一乍的。
“这里是军营,我们是俘虏,他们当然要看守严了。”云舒拍拍袖子,往地上的毡毯上一倒,闭眼睡觉。
彦无辞晚上起事,她也要行动了。
农妇小声抽泣起来,“听说,军中的男人们久不见女色,来了个女人,会成稀罕物,会……会成他们的……随军女支……,我我……我有男人孩子,我不想……”
云舒翻了个身,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她,“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可你不也被关着吗?”农妇叹了一声。
云舒抓着她的手,小声说道,“只要你听我的话,别一惊一咋大呼小叫,装哑巴装糊涂,我就保你清白救你出去。”
农妇此时,别无他法,只好点头,“好。”
“好了,现在我要睡觉了,你替我看着帐子门,有人来了叫醒我。”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几天没睡好,她太困了。
农妇点点头,“好。”
想了想,云舒又坐起身来,对农妇小声说道,“一会儿有人来送吃的,你这么做……”
农妇听完,吓了一大跳,“这……能成功吗?外面那么多的人……”
云舒微微一笑,“人多才好跑,混进人群里,他们上哪儿找我们去?”
说的也是呀,农妇眨着眼,“好,我听你的。”
……
彦无辞和他的部下们,忙着调兵遣将,大约无暇顾及云舒,晚饭迟迟没有送来。
云舒前世常期行军作战,受过了苦,习以为常了,农妇就受不住饿了,一直揉着肚子看向外面。
一直等到黄昏,营地里已经燃起篝火时,才有两个小兵提着篮子走进帐篷来。
“这是晚饭。”
农妇想到云舒的安排,马上娇柔着声音唉哟一声,“唉哟我这肚子……,饿得太厉害了,走不了路了,劳烦小哥们送到我们跟前来吧。”
军营中的男人,都是些常年累月不见女人的糙汉子,是见了母猪眼睛都会放亮的人。
听到年纪尚轻的农妇的娇柔呼声,又看到睡在毡毯上的身材苗条的云舒,两人的心都酥了。
“哎呀,肚子饿了得快些吃点才是。”农妇催促着。
“姐姐,小弟我帮你揉揉好么?”
“我也会揉。”
“我揉得更好,让我来吧。”
两人喜笑颜开大步走上前,放下提篮后,一个跑向农妇,一个跑向云舒。
可就在这时,云舒忽然翻了个身,双手同时发力。
两枚银针飞快扎进了他们的脑门,二人哼也没有哼一声的,倒在了地上。
农妇吓得跳开几步远,小声说道,“姑……姑娘,他们死了?”
“没死,昏过去了而已。”云舒拍拍袖子,“咱们动作快点,吃完饭换了他们的衣衫借着天黑逃走。”
“好。”
一天没有吃喝,两人都饿急了,虽然吃的只有两块咸菜饼和一壶水,她们仍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
三两下吃完后,云舒和农妇,将两个兵差的外裳脱下来,各自套在了自已的身上。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帐子里昏暗一片。
云舒挑了帐帘,悄悄打量着外面,篝火照不全营地,她这处地方,昏暗一片。
营帐前方七八步远的地方,有两个小兵把守着,正在闲聊。
云舒回头,朝农妇招招手。
农妇一手提一个篮子,吸了口气,挺着脖子,尽量大着胆子,跟着云舒走出了帐篷。
云舒脚步一转,往左边走去。
刚才彦无辞离开时,走的是右边,所以,她挑了左边走。
帐篷周围的人看了眼她们,没有起疑心,又继续闲聊去了。
她们穿的是伙夫的衣裳,是军营中身份最低下的,一路走着,都没人理会他们。
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农妇不禁问起云舒来,“我们不离开这里吗?你带我去哪儿?”她发现,云舒将她带到营地的中间位置来了,这还怎么逃出去?
“离开呀。”云舒压低着声音说道。
“可是,这不像是离开的路呀?”农妇心中疑惑不解。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我不会丢下你的。”云舒拍拍她的胳膊,“放心吧,你帮过我,我记着你的恩情呢。”
既然来了一趟这里,她怎能不送点礼物再走呢?
那可多没有礼貌。
今晚,彦无辞要偷袭宇文熠,她何不先下手为强?
让骄傲自大的彦无辞,狠狠载个跟头!
云舒带着农妇,往伙房而来。
因为天色已晚,伙夫们烧完饭,没有差事后,都各自回帐篷里睡觉去了,打仗是其他人的事,跟伙夫没关系。
云舒来到木板搭建的临时厨房,发现没有一人在厨房里。她将提篮放下,在厨房里找到了一桶炒菜的菜油提在手里,朝农妇招招手,“走。”
农妇看不懂,小声问道,“你要做啥?”
“嘘,别出声!”云舒拉着她,朝营地的中间位置——粮仓,快步走去。
彦无辞会五行八卦。
他的行军布阵,以及营地里帐篷的摆设位置,全按五行八卦摆列。
粮仓的位置,放于死门,谁误闯谁死!
粮仓的四周,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有重重机关。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她卢云舒便是顾云旖!顾云旖的师傅,将满身的本事全教给了她,奇门遁甲也好,五行八卦阵图也好,顾云旖不到十岁就已记得滚瓜烂熟。
对于彦无辞的阵法,她一眼就可看出破绽。
再说了,她前世被彦无辞掳进营地时,就曾冒死闯过一次阵。
若不然,彦无辞也不会怒得斩了她前世的双|腿。
那一次,她失败了,被彦无辞发现了,她没有来得及烧掉他的粮仓反被掳了,这一次,她要卷土重来,报前世斩腿之仇!
很快,她便找到了粮仓的位置,可发现,防守依旧严密。
既然是第二次来,她早想好了对策。
火箭,百步之外,也能放一把火。
云舒从怀里取出一把弹弓来,这是她在半路之上,悄悄地折了一根树丫,并绞断了马车里的牛皮毡做的,一直藏于身上。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火石也有,是从刚才的小兵身上搜来的。
云舒从身上的衣衫下摆处,绞了几块布下来,分别倒了菜油备用。
农妇看着她的举动,暗暗吃惊,——这个小姑娘,太不简单了。
云舒将布条里包上石头,擦燃火石点着沾了油的布,放于弹弓之上,飞快射向粮仓。
夏天的太阳,连着几日的烈烤,早将粮仓烤得外焦里脆,一点儿火星挨上去,马上腾起了火苗。
紧接着,云舒又接连射出两枚火球。
三枚火球同时起火,火苗一下子腾高了。
有兵差马上高呼起来,“起火了,快灭火!”
但粮仓高达三丈来高,云舒射着的地方,又在最顶部,一时之间,哪里扑得灭?兵差们急得大叫大嚷。
只消片刻间,火已腾起了浓烟,火苗腾起几尺高。
就在人们惊惶之时,云舒又射着了另外的三座粮仓。
晚上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火苗被风吹腾得更高更远,十来个粮仓,没一会儿全都波及到了,煞时,火光冲天,将半个营地都照亮了,几里远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楚。
彦无辞正和部下议事,得知消息,顿时勃然大怒,“把那个看守粮仓的给孤找来!”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战,他的粮仓却起了火,乱了军心的他大战还怎么开?
这是必败的节奏!
宇文熠的粮仓还没有起火,他的粮仓反而先起了火。
彦无辞气得暴跳如雷。
很快,有人捉了看守粮仓的人来。
“狼主,不是末将的错呀,是有人在纵火。”看守人哭着,将一个装过菜油的空木桶举起来,递给彦无辞看,“这本是伙房里的,却出现在粮仓附近,这分明是人为!”
“即便是人为,也是你失职,你是怎么看管的?来人,把他拉下去给孤砍了!”彦无辞懒得听他叫苦,勃然大怒。
砍了管事的,彦无辞又对身边部下吩咐,“马上清查营里,有嫌疑者,速抓来见孤,快去!”
“是,狼主!”十来个部下,纷纷离去。
出了这等大事,他们也不敢大意着。
起火,起火,为什么会忽然起火呢?
“狼主,出事了!”一个兵差匆匆跑进中军帐。
“讲!”此时,心情不好的彦无辞,听不得半点坏消息。
这人一报“出事了”,彦无辞当即又怒了。
“狼主抓来的两个女人,不见了,她们穿着送饭伙夫的衣衫跑掉了。”
“什么?”彦无辞大惊,没一会儿,他又冷笑起来,“原来是她……”
“狼主,她是谁?”彦无辞身边的副将,不解地问道。
“是卢云舒放的火。”他咬牙冷笑,“刘副将,你带人清理起火的粮仓,至于跑掉的两个女人,孤亲自去追,追上她们,定要剥皮抽筋!”
……
趁着营地粮仓起火,云舒带着农妇,逃出了营地。
她的轻功十分的高,脚尖点地,如轻燕腾空而飞,吓得农妇差点昏过去。
只不过,甩开了追来的小兵,却甩不掉紧追不放的彦无辞。
她才离开营地三里来远,就被他追上了。
“卢云舒,你中了蛊居然还能跑?”看着身姿轻盈的云舒,不仅自已跑得快,还带着个不会武的农妇跑,彦无辞又疑惑又恼恨。
他脚步一快,拦了云舒。
“当然,你失望了?”云舒扶着农妇,嫣然一笑,“实不相瞒,我的蛊被我解了,所以,我想跑就跑咯了。”
“蛊后在我的手里,你不可能解得了蛊!”彦无辞不相信地怒道。
“彦无辞,你可知,有蛊后,就有蛊王?”云舒笑,“不好意思,我得了蛊王,我的蛊毒解了。”
“你怎么可能会有蛊王?谁给你的?”彦无辞气急败坏,冷冷问道,“你在帝都的时候,根本没有解蛊!”
“哦,不久后有个人送的。”
“谁?”
“我的老部下,天山,你喊着阿山的地位。”
彦无辞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下,“是……他?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等等,不对,他怎会是你的部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们相识多年了。彦无辞,你拿他的身世作诱饵,来骗他为你办差,被我识破了。他今后,不会为你卖力了,今晚的火烧粮仓,云州城不会有火起,彦无辞,你还是提防被金城王府的人追杀吧。你是打不过宇文熠的!”云舒嫣然一笑,抓起农妇的胳膊,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彦无辞大怒,“是你搞的鬼!卢云舒!我若败,你也不想活!”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抓着她了,彦无辞!”有男人清冷肃杀的声音,自林中忽然传来,九节赤金软鞭同时扫到,狠狠抽向彦无辞。
彦无辞只得退后几步,慌忙去躲。
“宇文熠,你居然来了北蒙?”看清来人,彦无辞震惊之下冷笑一声。
“本王若不来,怎么杀你呢?彦无辞,好久不见呢!别来无恙否?”宇文熠将云舒护在身后,看着彦无辞冷冷一笑,“咱们的新帐老帐,是不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宇文熠,你站一旁去,我要亲自杀了他。”有了帮手护着农妇,云舒转身而来,将大刀指向彦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