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吓得不敢吱声了。
秋霜年纪大些,壮着胆子走到殷大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夫人,奴婢们并没有喧哗呀,何来惊扰一说?”
“这是什么地方?”殷大夫人一指周围,怒道,“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这是殷府的后花园,是专供主子们闲玩的地方,当然了,府里的仆人们也是可以走动的。
秋露眨巴着眼睛,怯怯说道,“大夫人,这后花园,奴婢们为什么不能来?”
“啪——”殷大夫人扬手,秋露又挨了一记耳光,冷笑道,“花园是供主子们游玩的地方,你们不过是低等的贱婢,哪有资格来这里?陈婶,把她们给我轰走!”
力气之大,直接将刚刚站起来的秋露又扇翻在地。
“是,夫人。”陈婶招招手,附近几个洒扫的婆子一起围了过来,合力将秋霜秋露往外赶。
力气蛮横,豪不手软。
秋露吓得哭了起来,秋霜大胆地辩解着,“夫人,老夫人派人叫奴婢们去她那儿拿点心给四姑娘吃,奴婢们觉得走这儿近,才来这里的,并不是在这里玩。夫人冤枉奴婢们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其他仆人也在后花园吗?为什么单单罚奴婢们两个?”
殷大夫人一怔,的确,这丫头说的很在理。
但她是夫人,哪能容一个丫头教训她的?再者说了,又听到秋霜说老夫人送了东西给殷云舒,而她的女儿和孙女儿却没有,心中就不受用了,嫉妒心一起前仇加旧恨让她越发火气大起来。
“好哇,一个贱婢而已,居然敢顶撞本夫人?陈婶,将她关到柴房去,饿她一天不准吃饭!”
“是,夫人。”陈婶也早已看不惯秋霜的牙尖嘴利,上前一拽,将细胳膊细腿的秋霜一把拎起,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往柴房拖去。
秋露吓得不停地哭着求饶,可她年纪小,没有秋霜敢说会说,只会哭,谁人理她?被陈婶喊来的几个婆子,连推带赶地轰出了后花园。
殷大夫人恨恨回了自己的正房,陈婶忙着端茶递水,“夫人,消消气,别跟两个丫头呕气,气坏自己得不偿失。”
殷大夫人顺了顺气息,冷笑道,“老夫人这是公开偏心了?我上她那儿好话说了一箩筐,求她到京城其他几家走动走动,替鹂儿求求情,她却说什么,眼下皇上在气头上,求了也是无用的。没去怎知没用?可却对二房的丫头贴心的好,得几块点心,也巴巴地送那丫头吃!真正叫人气不过。”
正说着话,外头丫头喊着三小姐来了。
殷大夫人露了点笑容,往门口看去,三女儿殷莺提着个暖手的小铜炉走进来了,翠柳色锦裙外,罩一件灰狐狸毛披风,华贵中不失俏丽娇美。
她挥了下手,让跟着的丫头退了出去。
“娘,女儿还在外头的时候,就听见娘气哼哼的声音了,怎么啦?又是谁惹您生气了?女儿去教训他!”殷莺笑微微走过去,偎依在殷大夫人身旁,调皮一笑。
倒底是亲生的女儿,前几天因为殷莺在宫里闯了祸,殷大夫人恨不得打死这个女儿,没两天,她又忘记那事儿了,殷莺又是她的心头宝。
她搂了下殷莺,恨恨说道,“还能是谁?殷云舒!”
殷莺挑眉,“她怎么啦?”
“怎么啦?”殷大夫人冷笑,“她几时好过了?成天给我气受!她自己猖狂倒也罢了,还教唆得底下的丫头跟着放肆!刚才在花后园,那个秋霜只差没有指着娘的鼻子骂!秋露则一个劲地干嚎着,像打死了她的老子娘一样哭天喊地。”
“什么?她们敢顶撞娘,这是反了吗?”殷莺眯了下眼,咬牙冷笑,“娘就该往死里打她们一顿,叫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陈婶在一旁说道,“三小姐,罚侍女得有个罪名才好罚,她们只是大呼小叫的顶撞,重罚还不够格,万一这样就打了她们,老夫人那里又得说大夫人了,外则,府外也会非议咱们府上。”
“安个罪名,那还不简单?”殷莺得意地扬了扬眉,神神秘秘一笑,“我有办法。”
想到女儿在殷云舒手里头吃过的亏,殷大夫人沉着脸提醒她,“你少招惹殷云舒,她现在被老夫人宠着呢,老夫人行事又总是向着她,她欺负你,你还得被挨骂。”
“她这会儿不是不在府上吗?”殷莺得意说道,“我找她的侍女,不找她!”殷云舒那妮子也不知在干什么,成天往外跑。
殷大夫人看向三女儿,眨着眼,“莺儿……”
“娘放心好了。”殷莺站起身来往外走,笑着道,“女儿不会叫娘失望的。”
殷大夫人不放心殷莺,担心殷莺吃亏,忙催促着陈婶,“你跟去看看。”
“是,夫人。”
殷莺自从在殷云舒的手里头吃过亏,就一直对殷云舒怀恨在心,总想找个由头出出心里头的恶气,听说关了一个殷云舒的侍女,她心中马上生出一计来。
陈婶走来对她说道,“三小姐,夫人说,三小姐有什么要老奴跑腿的,尽管说。”
“不需要,事情很简单。”殷莺得意地笑道。
“那,三小姐打算怎么做?”陈婶又问道。
“你跟在旁边瞧着就好了。”殷莺眯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一件事,她又道,“陈婶,柴房门口有人看着吗?”
陈婶点头,“有人看着。”
“把那人支开,别看着了。”
陈婶惊讶问道,“没人看着,秋霜跑了呢?秋露还没有关呀。”
殷莺冷笑,“她跑了不是更好?说明她畏罪逃跑,正好找个由头重罚她。她要是不跑……,那就用另一个法子。”
陈婶想了想,三小姐说的似乎有道理,“老奴明白了,这就叫人不用看着秋霜了。”
……
秋霜被关后,秋露被吓住了。
她想跟秋霜说说话,看看秋霜有没有被挨打,但那柴房的门口一直坐着个恶狠狠的婆子,她不敢走上前,只敢远远地瞧着那柴房。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来喊那婆子拿什么东西,婆子应了一声走了。
秋露心中才松口气,这才敢走到柴房门口,隔着窗子喊着秋霜,哭道,“秋霜姐,秋霜姐?”
秋霜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头,从柴草堆上爬起来,透着胳膊粗细的门缝,问道,“秋露,你怎么来了?”柴房屋四处都是缝隙,外头的北风吹得跟狼嚎一样,快冻死她了,她早饭吃得早,中午饭又耽误时间了,好饿。
“我来看你呀,你还好吗?她们有没有打你?”秋露上下打量着她。
秋霜摇摇头,笑道,“我好着呢,她们没打我,你别哭啊。”
“我担心你呀,大夫人把你关起来,也不知要关多久,小姐又出门去了。”秋露一紧张,又开始哭起来。
秋霜伸手摸摸她的脸,“傻丫头,都说了我没事呢,你别哭了。”她看看左右,“现在没人看着我,你快去找些吃的给我,我饿了。”
秋露点了点头,“我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大夫人说要饿着你一天,她可真歹毒,我这就去给你找吃的,你等着。”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跑走了。
秋霜叹了口气,大夫人忽然发火,是不是又针对她们姑娘了?
……
殷府各小院,并没有设小厨房,各主子吃的饭,全是大厨房里一起做,然后由各院的仆人端回自己的院中吃。
秋露回小院翻了翻,只找到两块昨天没有吃完的米糕,已经变硬了。
那只是点心,吃了不耐饱。
秋露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大厨房里端些吃的,她们院中的中午饭,还没有端呢。
到了大厨房,她看了眼盆盆碗碗,问道,“四姑娘院中的午饭呢?”
两个年纪大的厨娘坐在暖炉旁吃酒聊天,没人理她。
一个坐在灶台旁的大丫头,将下巴抬了抬,用下巴尖一指桌上的几个碗,“那不是,自己端去。”
大丫头是冬梅,原是殷大夫人的丫头,后来派往殷云舒身边当差,吃里爬外算计殷云舒,被殷云舒赶到厨房里来洗碗。所以,她看到秋露来端吃的,没好脸色地撇了下唇角。
秋露为人老实胆小,旁人骂她她都不敢还嘴的,冬梅甩脸色翻白眼,她直接忽视,将那三个碗仔细放在提蓝里盖好,又拿大碗装了些米饭,转身走出厨房去了。
“哼,神气什么呀?”冬梅吐了块瓜子皮,冷哼一声。
厨房门一侧的四季海棠花枝后,有个杏衣丫头朝秋露的背影看去一眼,勾了勾唇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府里的一处暖阁里,“三小姐,秋露将饭菜端走了。”
殷莺眯了下眼,扬眉冷笑,“很好,咱们坐着瞧热闹吧。”
暖阁的地上搁着生得暖哄哄的火炉,陈婶在一旁煮着茶水,笑道,“三小姐这一招,高呀,定叫四姑娘哭都哭不出来。”
殷莺冷笑一声,“谁叫她们太猖狂的?不给点教训,她们不会老实!”
殷云舒,先是教唆秋露在殷府的门口败坏她的名声,又将她在宫中杀人的事,嚷得满京城都知道,害得她现在都不敢出门了。不不不,不是她不敢出门,是出了门也没人理她。
殷云舒!
她教训不了她,先除了她的两个丫头,给她点颜色看看,还是有办法的!
……
秋露将饭菜先提回了小院。这三碗菜,一大碗饭,是她们主仆三人的份量。她不知殷云舒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便只盛了一碗饭,夹了些菜放进提篮里,将多的饭菜盖好,放在炉上的铜盆里隔水温着,提着提篮往柴房飞快跑去。
心中默念着,柴房那儿千万不要有人啊,千万不要有人守着。到了柴房,果真如她所想,没有人守着,大约,那人回去吃饭去了?
秋露心中大喜着,提着提篮跑到了柴房门边,“秋霜,秋霜?”
秋霜将头伸过来,笑着道,“可把你等到了,我快饿坏了。”
“今天的菜不错呢,有你喜欢的油煎火腿片,我夹了两块给你。”秋露打开提篮,将碗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哇,金黄金黄的,看着都香呢,秋露,你也吃一块吧?”秋霜接过碗,拿筷子夹了片火腿递与秋露。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秋露摇摇头,“小院里还有呢,你吃你的,不必管我。”又道,“快吃快吃,别多话,当心人来了,你就吃不成了。我在外头,什么吃的吃不到?”
秋霜笑嘻嘻点了点头,“好好,好妹妹提醒得是。”
一是真饿了,二是担心有人来了,不让吃不说,两人还得一起受罚,秋霜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秋露接过空碗装进了提篮里,左右看看,朝秋霜摆摆手,“我先回去等姑娘,秋霜你别怕。”
“我不怕,你快回吧。”秋霜说道。
秋露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提着提篮转身便走。可她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陈婶恶狠狠说道,“站住!好哇,大夫人说罚秋霜不准吃饭,你居然敢悄悄送饭来?谁给你的胆子?”
秋露吓得白了脸,“我我我……”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陈婶一把揪住她,冷笑道,“你什么你?说,为什么送饭来?犯了错就罚受挨,你敢不听夫人安排?你想一起挨罚么?”
“陈婶,秋霜实在太饿了,我……我只送了一碗饭,菜也没夹多少,一碗而已,不多的,我晚上保证不送了,你放过我吧。”秋露哭了起来。
两人正拉扯间,柴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咚”的巨响。
两人一起回头去看。
只见秋霜脸色苍白滚在地上,正捂着肚子低声痛呼着,“肚子好疼,来人啊,救命啊——”呼叫的声音根本不大,比平时的说话声还要小,可见疼得厉害。
“秋霜?你怎么啦秋霜?”秋露吓了一大跳,拔腿就往柴房门口跑去,扒在门口哭道,“秋霜,你怎么啦?”
“肚子疼,好疼呀——”秋霜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额头上更有豆大的汗珠往下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声音越来越弱,口角渐渐地吐出白沫,鼻间有血丝溢出。
秋露吓傻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陈婶上前推开她,一拍大腿,“还不快叫大夫,傻坐着干什么?滚开!”
……
秋霜被抬回小院时,已经人事不醒了。
大夫叫来了,一诊断,砒霜中毒。
府里的大丫头中了毒,人事不醒,这可是大事,殷老夫人和殷大夫人还有殷昌盛,全都来到了殷云舒的小院。
只不过,殷云舒不在府里,大家便围着秋露问原因。秋露如何知道?只知道哭。
殷大夫人沉着脸说道,“砒霜中毒,显然是吃了什么,她今天吃了什么?秋露?”
秋露被殷莺的丫头推了一把,回过神来说道,“早上吃了白米粥和两个绿豆饼,中午……就是不久前,吃了一碗米饭和银芽菜还有两片火腿,再没有了。”
殷大夫人说道,“若是早上吃的东西有毒,该早上毒发才对,显然,是中午这顿饭有问题,她才中的毒,王大夫,我说的可有道理?”
王大夫点头,“没错,是这个意思。”
“她中午吃的饭,可有剩下的?”殷大夫人问着秋露。
秋露点头,“有。在这儿呢。”她将屋中烤火炉上的铜盆端下来,取下竹篾盖子,指着那几个碗说道,“便是这些,奴婢盛了一点给秋霜,这是留给姑娘吃的。”
殷大夫人眯了下眼,朝那大夫说道,“王大夫,你给看看,可有毒?”
毒?
秋露眨巴着眼看着殷大夫人,“这是从大厨房里端来的,应该没毒吧?”
“大夫在查呢,你闭嘴!”陈婶朝她低喝一声。
殷老夫人朝陈婶和殷大夫人看去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大夫端起碗来闻了闻,又挑了点舔了口,眉尖顿时皱起,“味道不对,捉只鸟儿来试试吃的。”
“捉只鸟儿来!”陈婶朝外间喊道。
有人答应一声捉鸟儿去了。
很快,一只花斑鸠被一个婆子捧了进来,“活蹦乱跳的鸟儿呢。”
大夫捏起一片火腿,递到斑鸠的面前,呆愣愣的斑鸠马上一啄一啄吃起来。可没一会儿,那斑鸠就开始胡乱跳腾,跳了几跳后,倒地不起来了,婆子抬脚踢了踢,仍是不动。
火腿有毒——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
“秋露?怎么回事?”殷大夫人冷喝,“为什么有毒?”
秋露吓了一跳,“奴……奴婢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殷大夫人冷笑,“分明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不……不是的,大夫人,奴婢没有,没有啊……”秋露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成一团,颤声哭起来。
“没有具体查,就枉下结论,是不是不妥当?”殷老夫人抿了抿唇,说道。
“老夫人,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查吗?这屋里只有她一人,吃的东西全由她经手,不是她是谁?况且,她俩平时关系也不怎么好……”殷大夫人冷笑,“人心隔肚皮呢。”
“祖母,这丫头经常惹事,四妹妹可不止一次呵斥她,想必,她怀恨在心,暗中报复着,也幸而是秋霜吃了菜,若是四妹妹吃了,这会儿人事不醒的,就是四妹妹了,想想,真是后怕呀。”殷莺站在一旁,叹了一声。
“今天的事情,非得严办不可,杀一儆百,看府里谁还敢背后害人!”殷昌盛冷冷说道。
大房的人都说要严办,况且也找不出秋露无罪的证据,殷老夫人心中纵使不满,也无话可讲了。
就这样,秋露被拖了出去,当着一众仆人的面,殷大夫人命人将秋露打了五十板子。
秋露今年才十四岁年纪,个子瘦瘦小小的,哪里经得起这般严酷杖罚?
打了三十来板子时,人已昏了。但殷大夫人没有喊停,施罚的人依旧打着。
五十板子打完,秋露已经一命呜呼了,七窍出血,后身一片血污。
……
殷云舒悄悄混进封家,办完事情回到殷府,已是黄昏时分。
与往日不同的是,站在小院门口迎接她的不是秋霜或秋露,而是殷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姜嬷嬷。
她眉尖挑了挑,诧异地走了过去,“姜嬷嬷,可是老夫人叫你等着我?”
姜嬷嬷神色黯然,讪讪说道,“姑娘,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姑娘莫要激动啊。”
殷云舒眯了下眼,“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前世的家族被灭了门,还有什么比那更惨的事情发生吗?她点了点头,“我不激动,嬷嬷快说,出了什么事?”
姜嬷嬷叹了口气,“秋露在秋霜吃的饭里下了毒,秋霜死了,大夫人一怒之下将秋露打了五十板子,秋露也……”她抿了下唇,又叹了口气。
殷云舒吸了口凉气,她不过是出门了一天,没有带走两个丫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秋露毒杀秋霜?怎么可能?这二人的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们如今在哪儿?”殷云舒颤声问道。
“府里当然是不能停了,停在府外一处荒废的土地庙里。”
“嬷嬷,快带我去看看。”
姜嬷嬷叹了一声,“姑娘莫急,老夫人料想姑娘不放心那两个丫头,一定会去看看,命老奴带姑娘前去,马车都备好了呢。”
殷云舒心头沉沉,“辛苦嬷嬷了。”
姜嬷嬷带着殷云舒往府外走,口里说道,“老奴倒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可怜四姑娘了,那两个丫头可是打小就跟着四姑娘的,四姑娘重新调教丫头,没个三五年,不知心啦……,姑娘又没个父母在身旁,今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殷云舒抿唇不语,为了针对她,连两个丫头都不放过?
欺人太甚!
……
停放两个丫头的土地庙,离着殷府并不远,就在三条街远的街尽头。
这时候,天已黑了,庙门口悬着两只白灯笼,惨兮兮地照着一方天地。
“姑娘当心晦气,老奴在前头走,姑娘走在后面吧。”姜嬷嬷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说道。
“我不怕。”殷云舒摇摇头,已经先一步走进了土地庙。
姜嬷嬷好一阵惊讶,四姑娘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土地庙并不大,也就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小房子,进去便见两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满身是血,头发凌乱,殷云舒心头一酸,走过去抚了抚她的脸,“秋露……”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秋露啊,却落得一个被人活活打死的下场。
正伤心时,却发现秋露还有气息。
她心中大喜。
又伸手抚向秋霜,更惊异地发现,秋霜的脖子处,还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两个人都还活着!
只是气息太弱,像死了一样。
她抓起二人的手,悄悄度了点真气给她们,好让二人再坚持一会儿。
“姜嬷嬷,秋霜还没有死,还有气,快叫人来抬回去!”殷云舒回头朝姜嬷嬷大声说道。之所以说只有秋霜活着,而不说秋露,是因为,她还要利用秋露的死,办些事情。
姜嬷嬷吓了一大跳,“姑娘,可是当真?姑娘没看错?”
“没看错,嬷嬷不信来看看,脖子这儿还在跳动。”
姜嬷嬷伸手来探,果然有脉搏跳动,“太好了,秋霜没有死,刘贵,快快,快来帮忙!”姜嬷嬷大声喊着车夫。
秋霜没有死,殷云舒马上将她送往医馆医治,送回殷府,指不定又会出什么意外。
至于秋露,殷云舒则找了两个叫花子,给了钱他们,叫他们替她悄悄看着秋露。
姜嬷嬷要在医馆陪着殷云舒,殷云舒道,“医馆里有婢女差使,嬷嬷不必陪我,老夫人那里还需要嬷嬷呢。”主要原因是,她刚才问过医馆的大夫,大夫说,秋霜秋露虽没有死,却也难活,除非用天枢阁的药材才能救活。
但天枢阁的药材奇贵,都是几万两起价。殷云舒哪里买得起?她打算用特别法子去取。姜嬷嬷若跟着她,她的特别法子就不好施展。
姜嬷嬷看一眼在屋中服侍的医女,便点了点头,“那老奴先回,明早派人来看姑娘。”京城中的医馆,只要出钱,里头的医女会尽心服侍病人,周到得跟府里的婢女一样。
姜嬷嬷离开后,殷云舒向医女讨要了几根银针,对着秋霜便是一顿乱扎。
医女看得目瞪口呆,“姑娘这法子,管用?你要是医坏了,可别怪我们医馆。”
殷云舒递了块银子给她,“放心,一切由我担着,替我看好她,我去去就回。”
看在银子份量还不少的情况下,医女点了点头,“姑娘请便吧。”
殷云舒又探了下秋霜的脉搏,发现微微有劲了些,她这才放心离开医馆,往天枢阁而去。
京城天枢阁的东家,十分的神秘,从不露面,只有一个胖掌柜坐阵阁中。天枢阁神通广大,收集着天下稀奇药材,各种起死回生的药材那里是应有尽有。
秋霜于她有恩,她必须救活秋霜。
没钱买,她就去借!
……
临近年关的京城,又恰逢新帝刚刚登基,普天同庆,皇帝废除了宵禁,人们通宵达旦的欢愉着。
宇文熠的马车在京城的长街上,缓缓而行。车内除了宇文熠,还有一位紫衣华服的少年公子。
马车车顶的夜明珠,将车内照得一片光明,两人正在你来我往的下着棋。
这时,一辆马车和他们的马车错身而过,将车帘子吹得微微飘起,虽然只飘起一瞬,但宇文熠的好目力还是认出了对方的马车。
他收回目光,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脸上腾起了杀气。
紫衣公子也看到了那辆马车,温文尔雅一笑,说道,“宇文熠,你几时跟骆子煦成仇人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之前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你去金门的时候,他外祖父还曾送过礼给你。”
“此一时,彼一时。”宇文熠冷冷一笑。
“他和皇上关系匪浅,你同他为敌,皇上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宇文熠抬头看他,目光肃然,“烁然,若我跟皇上决裂了,你站不站我这一边?”
紫衣公子钱烁然,赵国八大世家之,镇江钱家的大公子,家中富可敌国,财富和骆家不相上下。
钱烁然微微一笑,“你于我钱家有恩,我当然帮你了。”
“好,君子一言九鼎。”
……
殷云舒寻了身小厮的衣衫穿了,用草药水易了容,悄悄潜进了天枢阁三楼密室,她正寻着药材时,门口有小仆说道,“少主回来了?”
殷云舒收了手,将身子飞快往暗处一藏。
“嗯。”年轻男子应道,“我进密室寻味药材,不必跟着了。”
“是。”
藏于多宝阁后的殷云舒忽然头疼起来,这不是……骆子煦的声音吗?天枢阁,也是他家的?
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