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夫人韦氏眼珠子转了转, 待大嫂离开,便上了前去, 拉了静姝的手,眼圈有些发红,语带同情和关切的对静姝道:“可怜的孩子,怎么这般的不幸。不过你不用怕,今日你先好好歇息,这些事情家里定会都替你安排好。青庭山远了些, 三婶娘的陪嫁还有个小庄子,就在近郊,不用担心没地方去, 到时就先去那里住上一阵就可。”
韦氏的手圆润滑腻, 温热中带了一股浓浓的脂粉香,静姝没来由的不舒服,她抽回了手, 垂了眼低声道:“有劳三婶娘费心了, 此事还是等父亲回来后好好商议,想必父亲定会有所安排的。”
韦氏叹了口气,道:“你明白三婶娘的心意就好, 我那庄子虽小了点, 但也可住人, 比那……青庭山肯定强了不少。届时我也让你四堂姐妍姐儿和六堂妹柔姐儿也过去陪你住,也好过你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发闷。你放心,这事回头我就跟你父亲提上一提。”
静姝不置可否, 又是垂眼低声谢了一谢。
如此韦氏又好心“抚慰”了静姝一番,这才领了自己女儿白静妍和庶女白静柔离开了。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白静妍就抱了母亲的胳膊,撒娇道:“母亲,女儿才不要去那个庄子,又小又破,周围又没什么人,都是些粗野愚笨的佃农,届时女儿又不能去找华家小姐还有田家小姐她们去玩,整天陪着个乡巴佬,岂不是要闷死。”
韦氏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袋,回头看了刚出来的院子一眼,这才低声道:“笨死你的,和她交好,还能有你差的?人家是乡巴佬,可人家娘是个土财主,有的是钱,你多哄好了她,到时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平日里看你挺机灵的,关键时候怎么这般掉链子?!”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然后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语含深意道,“你若嫌闷怕什么,到时候我便接了你舅家表哥表姐一起去庄子上陪你们不就是了。”
白静妍嘟了嘴,道:“我干嘛要他们陪,翰表哥讨厌死了,整天就……”
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看母亲失了笑容瞪着自己,心头划过一丝亮光,眼睛便亮了亮,笑着又去抱了母亲的胳膊,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呵,姝妹妹不是长得-好-吗?把我们一家子姐妹都比下去了呢!翰表哥最喜欢长得好的,想必…….”
母女两一边低声嘀咕着话,一边就离去了,后边的白静柔低垂着脑袋,离了一段距离,一声不吭的也跟着去了。
很快老太太的厅中留下的便就只剩下静姝的大嫂李氏和姐姐白静妘了。
白静妘看着妹妹,心里又是发愁又是担心,她一时之间简直都不知道是该把妹妹领回自己的院子还是送到隔壁本来安排给妹妹住的院子。
这时李氏温柔的出声道:“妹妹坐了这么些天的马车,必是已经很疲累,又是过了午膳时间才到家中的,定是还未用膳吧?我院中还备了饭菜,不若就先去我那里用了午膳,再歇息一会,等父亲回来再商议一番如何?无论如何,今日还是先安心在家中好好住下,之后的事情再来安排就好。”
想了想,又柔声安慰道,“妹妹委实不必担心,我陪嫁那里就在西街那边还有一个小宅子,虽然是小了些,但尚可住人,也好过庄子上来回不方便,届时妹妹先暂住在我那边即可,我们也好随时过去探望妹妹。”
相比白三夫人韦氏的邀请,李氏的话明显更真诚实在,也当真是在为着静姝着想。
当然这宅子的起源其实也离不开静姝的母亲陈氏。
当年静姝母亲陈氏给李氏准备的聘礼礼金虽被白老夫人克扣了不少,但也已经算很不错,李家虽清贫,却也是有风骨疼女儿的人家,半点也没挪用,全部都给置办了嫁妆陪了过来,这小宅子便是那时置下的。
但无论如何,李氏的心都是真诚的。
白静妘原本是想领着妹妹去自己院子里用饭并歇息的,听了大嫂这样安排也觉得尚可,届时父亲和大哥回来,也好方便商议,便也点了头看向妹妹征询她的意见。
静姝知道大嫂和姐姐白静妘此时是真心关心自己,便笑着应了,随了大嫂去了她院中用膳不提。
且说这边静姝见了白老夫人,那一边厢白二老爷也收到了府里送来的信道是小女儿回京了,便急忙告了假,往家里去了。
白二老爷早在静姝回京之前就收到了妻子的来信,说是女儿这个春节后去慈山寺礼佛,慧源大师听说她要回京,就给她排了命,道是和“马年大寒日”出生的人命盘不和,不宜同住,否则必会相克,影响健康和福运。
静姝福泽深厚还好些,怕是那被冲被克之人会大不好。
因京中老太太生辰就是马年大寒日,白二老爷收到这份信后自然是大惊,继而简直是愁白了许多根的头发。
上次静姝大病,大夫们都说没得救了,是慧源大师救了女儿回来,所以白二老爷对慧源大师那是深信不疑的,更何况这种事,当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他侍母孝顺,若是女儿和母亲同住竟然会影响母亲的身体健康和福运,他断然不敢让女儿和母亲同住的。
可小女儿在他身边长大,他向来疼爱,这什么相冲相克之话他却也不舍得直接跟母亲戳破。
这事捅出来,小女儿必会遭母亲厌弃,将来在白府岂不是难过?说不得还会传出女儿命硬的闲话,将来影响女儿的婚事。
所以他便想着该如何能既不戳破事情又能将女儿送去别处居住的法子。
好在妻子信中也作了安排,道是慧源大师说了,静姝若是住在寺庙附近,常去上香礼佛,沐浴在佛光笼罩之下,对她的身体和将来前程都大有助益,而正好陈家在长梅山下就有两个庄子,她便托了陈家就在那其中一个庄子前面盖了个小院子,单独给静姝居住。
因着长梅山就在京郊,坐了马车回白府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且长梅山上有个千叶寺,是个香火很旺盛的寺庙,平日里静姝都可以去千叶寺上香礼佛,又有旁边陈家的照拂,且是单独住着的,并不是就寄居在了陈家,给白家留足了面子,十分妥当。
更难得的是,陈家那边庄子上还有个隐蔽的小温泉,静姝身子不好,蜀中和京城气候又差异很大,有个温泉养着,对女儿的身体也是大有好处的。
白二老爷自收到信后,便苦思良策,想着该如何和母亲开这个口。
白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且白老夫人当家作主惯了,任何事情都不喜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把静姝送走可以,但怎么送送去哪里却得是她安排的,怎么可能由着你自己安排。
但,就算白二老爷孝顺,也不舍得把女儿教给自己母亲去“安排”,他的女儿自小娇养长大,哪里吃过什么苦,他母亲……
白二老爷想了很多种说法,还没定夺好哪种比较妥当,但万万没想到最后一种也没用上。
因为这日他在衙门里收到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女儿已经到了京中,匆匆赶了回家,就发现他“纯善直率”的女儿已经自己把这事跟母亲踢爆了。
既如此也没办法了,白二老爷当晚晚膳后只能硬着头皮跟母亲白老夫人商量说,这日已经较夜,就让静姝先在府上和长女静妘住上一晚,第二日再送她到长梅山千叶寺附近去住,说是让静姝在那里给白老夫人抄经礼佛,看过上个一年半载这“相冲”之事能否化解云云。
老太太不知为何精神有些蔫蔫的,脑袋还不时一阵一阵的抽着生疼,白二老爷说了安排,她虽是面色难看,但也没说应还是不应。
白老夫人是有心想把静姝送到青庭山自己的那个小庄子,但却实在有些倦怠有气无力,而且说实话那青庭山的庄子实在破旧,没有修整,地处偏远并不适宜居住,他这个二儿子也知道那里的情况,她知道他疼爱这个小女儿,弄得不好,母子离心便不划算了。
且二儿子说静姝去千叶寺也是要抄经礼佛,她也说不上什么反对的理由。
不过意外的是,白老太爷却发话了。
这晚的家宴白老太爷也出来了,他听说了这“相冲相克”之事后晚上又听了二儿子的打算,就沉着脸说此事荒唐,道静姝出世后也让人算过命盘,在京中去庙里上香时也算过八字,并没有哪个高僧说过这事,还是就让静姝先在府中住下,过上两日再请京中的得道大师过来排算一下云云,若真是有相冲之事,请大师想个化解之法便是。
白老夫人身心倦怠,心底又有些不愿如了二房的愿让静姝住去长梅山的庄子,且白老太爷在家事上甚少出声,但只要出声了,那也是绝对权威的。
因此送走静姝一事便暂时搁下了,静姝到底还是在府中住了下来。
陈二舅则是在客房暂住了一晚,当晚和白二老爷深谈了一番后,第二日便自己先回了庄子。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开始白老夫人精神便开始萎靡,没过上几日竟就是病倒了,有事更是头疼欲裂,然后请了大夫过来诊治,也是说不上个所以然。
看到病床前红着眼有些惴惴的静姝,老太太不由得就想起了那“相冲相克”之说,忙就命李氏快快带走了静姝,又请了相熟的大师过来,不想那位大师竟也是直接说,似乎是因为府中有相冲之人相克之故。
于是这下连白老太爷都不好说什么,当日,静姝便被白二老爷连夜送去了长梅山的映梅山庄。
此时老太太已经顾不上静姝被送去了哪里,只要是这个灾星被送走了再别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而真真令人有点不可置信的是,静姝一被送走,白老夫人第二日精神便好上了许多,没过上几日,病情已是大好。
从此,众人是无事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静姝”这两个字,白老夫人怕是只恨不得没这个孙女才好。
既然相冲相克,谁知道住的远有没有影响,不过是影响小些,没那么直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