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今日喝了不少酒,待人都走完,醉意便上来了,抱着我摇摇晃晃地道:“子夫,朕今天真的很高兴,你知道么,朕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这次胜利,从今以后,汉朝终于可以不用怕匈奴了。”
我半抱半扶着他,点头道:“我明白,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嗯~”他摇头道:“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朕就要实施真正的反击了,而且,反击匈奴也只是第一步,朕要做的是击退匈奴,不只是匈奴,还有南越,朝鲜,西南夷以及其他周边各国,要让他们向我们臣服,朝贺纳贡,不敢来犯,彻底解除边关外患!”
听他激情澎湃地谈及心中理想,我总会觉得震撼,说道:“陛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是百姓之福,子夫预祝陛下早日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开创一个繁华盛世,到时候子夫就陪着陛下一起看大汉芳华锦绣,海晏河清!”
“好,我们一言为定!”他伸出小指,要和我拉勾。
我觉得此时他很可爱,伸出手指勾在他的小指上摇晃起来。
他又捧着我的脸道:“你知道吗,外人都说能遇上朕,是你的福气,可是朕觉得,能遇上你,是朕的福气。初见你时,你如春水般柔美,又如浪花般清纯,纤尘不染,让朕见之不忘。尚衣轩中,朕初次体会到两情相悦原来可以这样美好,后来,因为朕无能,让你受了委屈,还差一点把你弄丢了,朕很后悔,但也很庆幸,朕最后终于把你找回来了。后来咱们有了令仪,是你让朕重新找回了自信,再后来有了幼蓁和昭华,你又让朕有了一个幸福的家,现在你还给朕带来一个卫青,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你说,你是不是朕的小福星?”
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听他这一腔真情流露,我心中感动不已,雀跃道:“这么说,好像是!”又捧起他的脸道:“不过陛下也是我的福星呢,更是我们卫家的福星。”
他爽朗一笑,调侃道:“那你说,咱们两个谁的福气更大?”
“嗯……”我想了想,拉着他走到窗前,仰望着满天星斗道:“陛下于我而言,就像是黎明时的启明星,在黑暗中给了我希望,而我于陛下呢,就像是黄昏时的长庚星,在疲倦时给了陛下温暖和力量,陛下说对不对?”
“不够”他看着星月斗拱,迷离道:“我觉得你更像是晚上温柔似水的月亮,而我就像是白天光芒万丈的太阳,你温暖着我,我照耀着你,这样多好?”
“月亮…太阳…”我摇了摇头:“不好不好,日升月落,日落月升,彼此分离,总也见不到,还是长庚星和启明星好,既可各司其职,又可合二为一,这样才好!”说完,我冲他傻笑起来。
“好,那就依你!”他看着我,低头吻上我柔软的唇。
一触碰到他炙热的双唇,我的身子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不自觉地想要去回应他,然而他满身的酒气又刺激着我残存的理智,瞬间又清醒过来,推开他道:“陛下,不可以!”
“没事,朕会小心的”他微微一笑,又继续过来吻我。
“别”我拦着他,像一只母兽一样护住自己的腹部,说道:“陛下喝醉了,到时候没轻没重的,再伤着他。”
“不会的!”他伸出手掌来作起誓状:“朕保证!”
“不行!”我坚决摇头,像哄一个孩子一般哄着他道:“乖啊,今天晚上你自己睡。”
他面上有些扫兴,却也没再坚持,我也不敢再招他,忙唤了宫人来扶他去歇息。
折腾了一天,安置好刘彻后,我也累极了,瘫软在榻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是沾了酒的缘故,这一觉我睡得极沉,无人叨扰,一直睡到次日晌午才醒,又在榻上晕了半日,直到感觉肚子饿了才起。
东儿和阿喜进来服侍我洗漱梳妆,我晕晕乎乎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东儿答道:“早膳已经备好了,夫人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听到巳时二字,我瞬间就清醒了,瞥见窗外的日头,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懒成这样,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楠楠笑了起来,说道:“陛下走的时候特地嘱咐过了,让咱们不要吵醒夫人。”
哦,陛下!我居然睡忘了,忙转过头来道:“陛下现在在哪儿?”
东儿道:“去了军营,今日要犒赏三军,夫人忘了吗?”
这下想起来,我点了点头,笑道:“陛下可是用了早膳走的?”
东儿在我的髻上簪上了一支珠花,又道:“陛下说今日的事情多,急急忙忙就出去了,没用早膳。”
“吃个早膳而已,哪里就能耽误他功夫了?”我打量了一眼东儿和楠楠,又道:“你们也是,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也不知道劝劝,他不吃早膳,军营里又没有什么东西给他吃,这样一饿就是大半天,身体怎么受得住?”
见我有些不悦,他们二人也有些害怕,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石邑从殿外进来,见状也愣了愣,行了礼问道:“阿母,这么大的太阳,弯弯姐姐怎么一直在外面跪着呀?”
我闻言起身从窗户看过去,果真见一个宫人在院子里跪着,心下狐疑,看了一眼东儿道:“怎么了?她犯什么错了?”
东儿和楠楠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一起跪了下来。东儿道:“昨儿个夜里,弯弯被陛下临幸了。”
什么?!
脑子里嗡了一下,感觉像是被人瞧了一记闷棍,有些恍惚,又有些晕眩,我伏在案上,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身旁的石邑,说道:“你来找阿母还有别的事吗?”
石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忙示意楠楠带公主下去。
东儿跪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夫人,奴婢没有管束好殿里的人,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奴婢不好,夫人别动气。”
我仿佛记得,昨夜最后来扶刘彻的确实是弯弯,可她竟……,一怒之下将几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推翻在地,怒道:“我是哪里亏待了她,她要这样对我?”
东儿摇头哭诉:“没有,夫人没有亏待过任何人,待奴婢们一向都好!”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低吼道。
东儿又道:“奴婢问过弯弯了,她说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我冷笑,道:“你叫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她是怎么迫不得已的!”
东儿点头,忙起身忙不迭地去外头唤人。
经历小半日烈日的暴晒,弯弯的面上已经晒得通红,额上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嘴唇也干到起皮裂开,有斑斑血迹。即便是这样,仍旧掩盖不了她五官的精致,丰盈的身材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的娇憨和可爱。
我再看了一眼明媚皓齿,眉清目秀的东儿,不得不说,这温室殿里的每一个人拿出去大大小小都算个美人,能入得了刘彻法眼的,这长相上自然也是过关的。
进殿后的弯弯又扑通地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上,颤抖着,哭泣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容易心软,便不去看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金簪,面色沉得就像三九天一样,问道:“说吧,为何要这样做?”
她的头在地上砸了好几下,最后顶着一个紫青的额头抬头看我,声泪俱下地道:“夫人昨夜让奴婢扶陛下去歇息,奴婢将陛下扶到榻上,本来是想拿帕子给陛下擦把脸,这样能睡得舒服些,可是陛下抓着奴婢不肯松,奴婢挣不开啊……是奴婢的错,奴婢对不住夫人,可是奴婢真的不想的……”
“这么说还是陛下强迫你了?”我大怒着,起身走到她面前道:“既然你是被迫的,那你一大早跪在院子里干吗?是想告诉别人,你有多委屈是吗?”
她摇摇头,又趴在地上道:“是陛下要奴婢跪着的,说要跪到夫人消气为止……”
呵!好个刘彻,自己犯了事一大早跑的无影无踪,反倒让一个宫人出面,是算准了我会心软,原谅他们是吗?手上的金簪几乎要被我捏碎,掌心也被硌得生疼,我愣了愣,忽然将金簪扔到她面前:“你若真不是有意背叛我,那就把脸划了吧,如此,我便相信你的忠心。”
弯弯震惊地抬起头,神色中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就这样凝滞地看着我,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眼眸中光亮才渐渐暗淡。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伸手拾起地上的簪子,静默了片刻后,她擦了泪,又抬头对上我的眸子,眼神再度散发出光芒,说道:“是奴婢对不住夫人,夫人要奴婢干什么奴婢都无话可说,只是没了这脸,奴婢也无颜活着,奴婢便以一死来恕奴婢的罪过。”
“不要”东儿忙夺下她手里的簪子,扑过来抱住我的双腿,哀求道:“夫人,您一向仁善,待下宽容,弯弯虽然有错,可到底跟了夫人多年,您若在气头上杀了她,将来会后悔的。”
弯弯目光中的坚毅和倔强让我感觉似曾相识,不禁让我想起多年前我也是以这般决绝的姿态,在椒房殿为我的弟弟谋求一条生路。我的心终究是软了,当年的我尚且不喜欢陈氏的心狠毒辣,如今我又怎会以这种姿态去对待她呢,她固然有错,可面对刘彻,她哪里还会有选择的余地!
男人都会对漂亮的女人动歪心思,特别是喝醉了酒的男人,即便阅人无数的刘彻,也不能免俗。
我没有再为难她,只是让人将她送去了永巷,她既已受了御幸,便不再是温室殿的人,我和她的主仆情分便算是尽了,或许念在往日的她帮过我的份儿上,我还会尽力帮她去求一个名分,然则,以后的恩宠如何,却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以致一整日心绪低迷,无精打采,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将刘彻盼来,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看到刘彻的那一刻,又瞬间迸发出来了。
彼时,我正在案前洗漱,准备歇下,见了他,我便忍不住地讽刺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刘彻并没有生气,吩咐宫人服侍的宫人退下后,他便过来抱我:“不回来朕能去哪儿?”
“你自有你的去处,问我做什么!”我努力挣脱他,起身走到一边。
“你慢着点儿,怀着孩子呢!”他仍旧无视我的冷漠,继续过来抱我。
“你还在意我和孩子吗?”他一说我就来气,推开他,转过身不看他:“你要是在意我和孩子的话,就不会干出这种事!”
他伸手来牵我,道:“一个宫人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喜欢,朕以后不见就是了,别生气了。”
我甩开他的手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管你喜欢谁宠幸谁都不要让我知道,宫里头放着一堆嫔御家人子你不召幸,为什么偏偏要动我身边的人?”说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滚。
“好了好了”他忙搂起袖子帮我拭泪,哄我道:“我昨夜喝醉了,认错了人,把她当成你了,以后不会了,你别再为这个气坏了身子。”
我又问道:“喝醉了?那你可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过的话?”
他点点头,又要抱我:“当然记得,跟你说的话,朕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嗔道:“你当我傻么,昨天你是喝醉了不假,但还能记得你说的话,也没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他无奈,又立刻换了一副讨扰的神色继续哄我:“我跟你认错还不行么,昨夜真的是喝多了。”
我并不肯买他的账:“你喝多了酒,管不住自己,就要来打我的脸么,早知道这样,这孩子我就不生了,你爱找谁生找谁生去。”
他面色的笑色瞬间消失,脸色立即黑了下来,怒道:“放肆!!!”
我自知口无遮拦,说话失了分寸,见他生气,也不敢再跟他闹,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你昨天晚上要是依了我,不就没这事了吗!”他气呼呼地,转身坐回榻上:“这样说也不好,那样说也不行,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我心中尚有委屈,并不肯服软:“只要陛下高兴,别说只是宠幸一个宫人,就是把温室殿的人都纳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我瞧着东儿她们长的也都标致的很,还有阿满,也是眉清目秀的……”
他随手抓起一个枕头,作势要砸我,又指着我道:“朕怎么就惯出你这么倔驴脾气!”
迎接着他的愤怒,我一动不动地跪着,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后,彼此的气也渐渐消了。
他又瞥了我一眼,嗔道:“还不起来!”
我只当没有听见,依旧跪着不动。
“你呀!”他无奈起身过来扶我:“你总说孩子任性,你任性起来可丝毫不比她们差,儿子已经在你肚子里了,你还说这话,你就不怕儿子听见,伤了他的心?”
我顺势起身,嘟囔道:“陛下都不怕伤了我的心,还怕我伤了儿子的心吗?”
“朕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他敲了两下我的额头,又拉我去榻上坐:“这事要怪就怪卫青,干吗非要撺掇朕喝那么多酒。”
“是呢,都是别人的错!”我白了他一眼,心下又忍不住想笑,还是憋了回去,又道:“这人都要了,也别晾在那儿了,说说怎么安置吧?”
他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头部,又看着我道:“你看着办吧,要是真的介意,就打发去行宫,眼不见心不烦。”
我调侃道:“就这样打发出去了,陛下舍得?”
他弗悦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没有说话,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远一点儿,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见我不说话,他又抬起头来看我,我背过身去不让他看,他推了我两下,我仍是不理,最后他又过来抱我,小声哄道:“那你说你想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闹了半天,心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顿了顿,回头看着他道:“我想了一下,这宫里除了我,现在就只剩余七子和太后选进来的苏韩两位少使,老这样空着,确实也说不过去。”
他勾了勾我的下巴,调侃道:“怎么,现在就想着要当贤妻良母,给朕的后宫添人了吗?”
“你想得美!”我拍掉那只不安分的手,起身拿起案上的竹简扔给他。
他借着宫灯抬头瞅了一眼道:“这是什么?”
“这就不记得了?”我继续躺着:“要了人家的身子,却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陛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他闻言瞬间没了兴趣,继而又躺了下去,将简盖在脸上道:“这都是什么陈年往事你都翻出来说,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我握紧拳头作势要打他,到他脑门上又不敢落下,最后从他面上取下竹简,看了看,说道:“我是想着,既然都是服侍过陛下的人,也不好厚此薄彼了,该给的名分都给了罢,这里人也不多,除去被陈氏牵连的几个,剩下的呢,有两个是陛下宠幸过宫人,现在还在干伺候人的活,还有三个是陛下召幸过的家人子,再加上弯弯,你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提一个位分吧。”
“那好,两个宫人和弯弯就升做家人子,三个家人子就封作少使”,我想了想,又道:“那这样一来,只怕苏韩两位少使心里会有想法,不如……”
他睁开眼睛看我,很无奈的道:“我说的是都提,所有人,也包括你。”
我微微一愣,没有立即去应,只是翻了个身,仰面枕靠在他的身上。
他又说道:“现在椒房殿也修缮好了,卫青也打了胜仗,这个时候举行皇后的册封礼,最适合不过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先等这个孩子生下来。”
“为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偏过头看他:“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福分做大汉的皇后?”
他坐起身来,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略感受了一会儿,又道:“如果上天认为我能做这个皇后,那这一胎必将赐我一个皇子,如若还是公主,那便真的是我无福了。”
他面上很是无语,说道:“你想太多了,有朕在,谁敢说你无福?这一胎不管是儿是女,你都必须是朕的皇后,没得商量,朕倒是要看看谁敢说个不字!”
我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他,希望他不要再对我这样好了,他对我越好,我心中便越觉得亏欠于他,我害怕再让他失望。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我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好,更舍不得他的情。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是像现在这般,殷切地期盼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