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身边窜了出去,生生地将他接住了。
“舅舅”,掉在刘彻怀里,据儿丝毫没觉得怕,反倒更兴奋了:“舅舅,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幸而他爬得不高,摔下来没伤着他,也没伤着卫青,我松了一口气,忙跑了过去,呵斥道:“来什么来,看你阿翁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被我训斥一句,方才还得意的据儿,立刻又大哭起来。
他一哭,卫青也心疼起来,哄道:“哎哟,不哭不哭,舅舅陪你玩!”
小孩子的眼泪总是那么神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听舅舅要陪他玩,立刻就眉开眼笑地要舅舅抱。
我正要阻止,卫青却一个劲儿的朝我眨眼睛,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眼睁睁的就看着他把据儿抱走了。
当天夜里我把此事和刘彻说了,希望他能帮忙管管这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可谁知刘彻闻言后不仅不管,还一个劲儿的夸据儿聪明,说他会什么金蝉脱壳,调虎离山等等,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愈发纵得据儿胆大淘气,任性妄为。
一日,我和刘彻在亭子里乘凉对弈,李少君突然跑过来,抱着刘彻的腿一顿哭诉:“陛下,您要替臣做主啊……”
刘彻被他搞得一脸蒙,后退了一步把脚抽了出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陛下!”李少君又往前挪了一步,再次将刘彻的腿抱住,继续哭:“臣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炼制出来丹药,全都被大皇子给偷走了……”
我一脸惊讶,问道:“他偷你的丹药做什么?”
“猫……”,李少君又道:“大皇子把丹药都偷去喂猫了,陛下,你要替臣做主啊,那丹药是给人吃的,不是拿来喂畜生了,大皇子这么做,可是对仙人的大不敬啊……”
“胡闹!”刘彻暗恼,又对李少君道:“他偷了多少?”
李少君枯坐在地上,一副心死如灰的神情:“没了,全没了,一颗都不剩了……”
“这个臭小子!”刘彻骂了一句,忙吩咐人去把据儿找来。
没多久,据儿就被侍者拽了过来,或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据儿不敢过来,眼见着跑不了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害怕得大哭起来:“阿翁,我错了……”
我看了好笑,刘彻也憋着笑,上前道:“你错哪儿了?”
据儿见状,赶忙挣脱侍者,往刘彻怀里扑,只是哭,也不答话。
刘彻拽他出来,又问:“丹药是你偷的?”
据儿点头。
“你怎么偷的?”刘彻又问。
据儿委屈巴巴的道:“是三姐带我去的……”
“居然还有帮凶!”刘彻笑了:“那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三姐呢?”
“阿翁~”诸邑唤了一声,从树后面钻出来,行礼道:“阿翁,不是我,药是弟弟偷的……”
“是你让我去的!”据儿气势汹汹的道。
诸邑低下头,并不说话。
刘彻倒也没生气,详细问了诸邑偷药的经过,原是她们两个见白可喜欢吃丹药,便商量着一起去李少君的炼丹房里偷丹药出来喂猫。由诸邑借故把方士引开,据儿趁机偷药,炼丹房里的丹药种类多,可他又不认得哪一种丹药是白可喜欢吃的,所以就全偷出来了。
诸邑解释完,李少君又跟着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我辛辛苦苦炼的药啊……”
刘彻有些哭笑不得,对李少君道:“行了,别哭了,药没了你回去再接着炼,你要的那些药材,朕安排人给你找,行了吧?”
药已经毁了,再哭也哭不出来了,听了刘彻这话,李少君也只能行礼,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刘彻看诸邑和据儿两人在一旁偷笑,脸色沉了下来,呵斥道:“还笑,你们两个也太放肆了,亵渎神灵是对仙人的大不敬你们知不知道?都给朕到太乙真人的神龛前跪着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起来。”
“阿母……”诸邑见刘彻是真的生气了,又转过来找我求助。
“求我没用,好好跪着去吧,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再胡闹了!”我研究着棋局,并不看她们。
求助无门,两个小家伙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内侍去了,有了这一顿罚,想来以后也能老实些了。
养病的这些日子,家里也陆续传来喜讯,先是卫广的夫人薛氏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卫航,二姐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陈灵,卫青的一个小妾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奚君,此外,卫青的另外一名小妾也被探出怀了身孕。
我在甘泉宫过完了整个夏天,各种汤药补药配上甘泉宫的温泉药浴和李少君的丹药,我的身体也确实好多了,就连身体里的寒症也慢慢有了改善。因甘泉宫地处阴凉,不适合过冬,所以入秋以后,刘彻便又带我住到了上林苑宜春宫,只有过年才回未央宫住了几天。
元朔五年新年一过,刘彻便罢免了薛泽的相位,改任御史大夫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
开春以后,因匈奴右贤王数次侵扰朔方,刘彻再命卫青率三万骑兵出高阙,以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高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国国相李蔡为轻车将军,均出朔方,诸将皆为卫青统领。以大行令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俱出右北平,共出兵十余万,袭击匈奴。
出征前夕,卫青照例来和我辞行,和以往不同,这次身后多了两个磨人的小尾巴。
霍去病抢过卫青腋下的头盔,扔给曹襄,拉扯着卫青的衣袖,撒娇道:“舅舅,这次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曹襄后退两步接过头盔,又迅速帮腔:“对呀,师父,你把我们带上呀,我们不止不会给你添乱,还可以帮你退敌立功。”
一旁的卫长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说道:“舅舅,你要把他俩带上,那就把我也带上……”
“你少添乱!”霍去病和曹襄异口同声的打断她。
卫长公主双手叉腰:“凭什么你们两个能去我就不能去。”
霍去病嗔道:“你一个女孩子好好在家绣你的花,上什么战场?”
“我偏不!”卫长公主扬起脸道:“反正你们去,我也要去。”
曹襄扯着卫长公主的衣袖,打圆场道:“令仪你别闹,我们这干正事儿呢,听话!”
霍去病幸灾乐祸:“反正姨母也不会让她去,她闹也没用。”
“那你们也不准去!”卫长公主说着,又对卫青道:“舅舅,他们两个都是没长大的小屁孩儿,只会给你闯祸,你别听他们的,你要带她们去了,你会后悔的。”
“喂”,霍去病急忙上前拉了她一下:“你别在舅舅面前胡说八道。”
“我就要说”,卫长公主再度叉腰,毫不服软。
霍去病捏着拳头在她跟前恐吓道:“你再说我揍你,你信不信?”
卫长迅速抓起绑在腰上的长鞭,作势要打:“来呀,谁怕谁!”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开打了,九儿忙上前拉开卫长公主,说道:“仲父都要出征了,你们两个消停点儿吧!”
卫长公主不服气,长鞭一挥正好落在霍去病脚下,唬得霍去病立刻跳了起来,说道:“喂,你来真的……”
那边曹襄已经上前,用手把霍去病的嘴巴捂上了,拖了下去。
这样的场面我和卫青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候看他们吵吵架,也是颇有乐趣的一件事。
去病转而又去扯卫青的衣袖,说道:“舅舅,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你就把我带上吧。”
卫青道:“你要去战场,你姨母同意吗?”
去病点头道:“同意!”
卫青眉头一皱,放下耳杯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半晌后,霍去病妥协,又过来拉我的袖子:“姨母,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你,这一次,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说实话,我不想让他去,但也不想让他伤心,想了半天,说道:“这事儿你跟你阿母和陛下说了吗?”
“哎呀,他们肯定同意,不用跟他们说。”去病说道。
我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说道:“这样,你们两个去跟陛下和你们的阿母说,然后让他们来跟我说,只要他们同意了,那我就同意你们去。”
“真的?”霍去病不敢相信,伸出小指来:“拉勾!”
我并不想为我的这句话作保,所以对他拉勾的要求不屑一顾。
去病强拉出我的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指,又急急忙忙去找卫青拉勾,说道:“拉了勾了就不许反悔,记得在军中给我们留俩位置!”也顾不上行礼,拉着曹襄跑了出去。
卫青看着他俩的背影,一脸蒙,问道:“阿姐,你舍得让他去?”
见他们跑得贼快,我摇了摇头,说道:“等他能说服二姐和陛下再说吧。”
卫青打量了我一眼,叹气道:“小鹰长大了,总是要飞的。”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去病是铁了心的要去战场,拦不住的,心中无奈,顿了顿,换了话题道:“明天就走吗?”
“嗯!”卫青点头。
“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吗?”我又问。
他道:“也没什么大事,就先让婉儿操持着吧。”
婉儿是卫青的侍妾,奚君的母亲,另外一个侍妾,前不久才生了一对双生子,还没出月子。
九儿笑道:“仲父放心,家里还有我呢!”
“对”,我应和道:“婉儿细心,又有九儿帮她,而且还有我呢,你放心去吧。”
卫青点头,举杯笑道:“还是老样子,好酒好菜备着,等我回来。”
我亦举杯相和道:“早去早回,万望平安!”
出征的计划已定,霍去病和曹襄都不在计划内,所以任霍去病跑断了腿,也不可能在半天的时间同时说服刘彻和二姐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青带着大部队出发,仰天长叹一句:“舅舅,你骗我!”然后再被九儿和卫长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然而去病没有气馁,这一次没赶上还有下一次,他要争取在下一次机会来临之前,先把我们几个搞定。
我原以为去病年纪还小,现在去战场二姐是肯定不会同意,直到二姐怒气冲冲地来找我诉苦,我才知道我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说那个臭小子啊,他跑我那儿去说他要和阿青一起去打仗,我不同意,我跟他说,他还小,才十七岁,要去等过几年大一些再去,可那臭小子不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抱着我的腿就在那鬼哭狼嚎,说我要不让他去,他就死给我看,给我吓得呀……”二姐边说边捶自己的胸口:“我怕他又像小时候那样哭背过气去,当即就答应了,他一听立刻就不嚎了,还跟我嬉皮笑脸的,又是帮我捶腿,又是帮我捏肩的,我看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才知道那臭小子居然是假哭,他竟敢用死来威胁我……”
我听二姐说完,当即就把手上的漆卮朝去病砸了过去,二姐也气的扬言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后来我想,二姐答应了没关系,还有刘彻,没有我的允许,刘彻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的!可是,他又再一次地让我刮目相看。
“去病跟我说他想和卫青一起去打仗,我想着这事肯定得经过你同意呀,就让他来跟你说,结果他出来转了一圈,回去就跟我说你同意了,我想你和二姨姐都同意他去了,我也没理由拦着他嘛,所以就答应他了!”刘彻跟我解释道。
我横了去病一眼,说道:“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是使诈,之前的约定也不能作数了。”
去病收起了笑容,坚定的道:“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我也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单方面毁约不算数,你同意我也要去,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你—!”我气急,又朝他扔了一个漆卮过去。
去病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还洋洋得意的伸出小指头来,示意我已经跟他拉过勾了。
看他这样,我愈发来气,又去抢刘彻手里的漆卮。
“唉唉唉~子夫子夫”刘彻一把护住了自己唯一喝水的东西,笑道:“你歇着,消消气,我来,这个臭小子我来替你教训。”
我立刻松了手,有刘彻替我管教他,我也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