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伶:“?!”
厨房剩下半扇破门板吱嘎吱嘎地摇晃了几下,最后被卡在门槛上艰难撑着,剩下半扇早就变成了碎木片烂得不成样子。
桑伶一惊,收回了手,却不想踩到了地上的血一个打滑,就要向着角落的少年压下去。
阿染本来就被刚才的事情吓得够呛,现在根本就是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女修摔过来。
混乱间,桑伶一个撑手就要站起,却不想摁下去的不是墙壁,而是被人用力抓住,脚下一转带去了另一边。
视野重新清楚,桑伶只觉眼前一黑,再看,哦,是苏落的脸黑成了锅底。
桑伶:???
不想,这一切落到了苏落的眼中,就成了心虚。然后,他强提起一口气,恶狠狠地看向了角落的那个娇弱可怜像是朵小百花的妖族,眼神像是在看脏东西一般:
“一个男人,好手好脚,还要女子来救。你现在瘫着,是没了力气,还是故意装柔弱?”
言辞犀利,像是把尖刀刺来,阿染的脸刷一下更白了,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精疲力竭,摇摇欲坠,配着那一脸的脆弱哀伤,看得桑伶体内的溯洄之镜更激动了。
“哎哟我去,这个小可怜。快来姐姐怀抱,姐姐疼你!”
桑伶赶紧摁住躁动的镜子,然后看了眼门外,迅速给苏落扯开了话题:
“你刚才不是去救大牛了,怎么走得这么慢?葛家村的人呢?”
“知道你想用扁担揍人,我将那小子送给还在山里乱转的葛家村人了,他们这个时间该下山了。”
苏落快速讲完事情的结果,略过刚才大牛哭喊着想要过来的意思,还有村长蹲在洞口喂了一圈蚊子后,才发现他们老早就走了,委屈地一直扯着他袖子要说法的事情。
他眼睛还是紧紧盯在那角落里已经慢慢站起来的少年,纤瘦的身形,明明不是谢寒舟那种绝顶的样貌,偏又有一种脆弱哀戚的美感。
苏落:……
更气了。
他此刻的眼神恨不得变成刀,刷刷刷地捅过去。
阿染原本给自己做足充足的心理准备,起身就要解释一下,或者是打一下交道问问清楚,不想对面那男子的杀气都要变成实质性的刀子扎来,吓得他脊背发凉,一个瑟缩更不敢说了。
谁知。
经过一系列变故,他体内的毒素已经累积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偏又被现在紧绷的气氛压住,心口顿时焦灼站立难安。
他试探地想要越过那凶狠的男修,去看那女修的位置。到底是刚才打过交道,也好打个商量,说一说这解毒的事情。不想刚做了一点动作,就看见那男修猛地瞪来。阿染被吓得急促地叫了一声,猫叫一般,然后毒素立即发作,瞬间歪倒了下去。
苏落:?……淦!碰瓷啊你!
桑伶赶紧接人,只觉得触手就是轻飘飘的一片云彩,没什么多余的重量。
她怔了怔,要死了,不会这小朋友要噶了吧,那我的镜能会不会倒扣啊。
溯洄之镜无情插刀:
“当然,本来反哺的会直接扣回去,赶紧拴好自己的宠物吧,别吓坏了小朋友~”
桑伶:……
她赶紧激出灵气灌进少年的体内,给他祛毒,因为之前给苏落解过,这次熟门熟路,未消多久,就感觉手上沉了点,少年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
四目相对,他立即脸色一白,翻眼晕了过去。
桑伶:???
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苏落,想要问个办法,好家伙她只看见面前站了一朵快要打雷的乌云。
溯洄之镜暗戳戳地继续补刀:
“哎哟,卖醋了,卖醋了,谁家的醋瓶子倒了,还真个酸啊。”
桑伶:闭嘴!
溯洄之镜无情嘲笑:
“略略略,好好照顾着小家伙,可怜见的,别一下子被苏落杀了,你的镜能就会咻的一下没啦。”
桑伶感觉自己捧着的这个烫手山芋,真是丢也不是,抱也不是。
一分钟都快要结束了。
终于她脑中灵光一闪,准备做些补救措施,刚抬眼去看乌云,啊呸,是苏落。
结果就对上对方忽然转过去的后脑勺,他一把将地上已经萎靡成死猪的张桂青拎出了门外,丢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哭哭啼啼的大牛,还有葛平等人。
大牛一看拖出来一个被打成猪头的人,下意识就觉得是大哥哥,张嘴一嚎,声音凄惨传出老远。
“大哥哥,你怎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啊,啊。大哥哥,你说话啊,大哥哥!”
他一下冲了上去,双手并用,拼命摇着人。
张桂青原本刚刚适应了身上的剧痛和睁不开的眼睛,不想又碰到了一个没眼力见儿的,一下将他骨架都要摇散了形。艰难地一口气断成了几节,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都要变得青紫起来。
苏落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板后面的屋子,其实心里早就在后悔了。早知道刚才就不意气用事,走得飞快。可现在要是自己再回去,感觉又抹不开来面子,一时间骑虎难下。
旁边,葛家村等人看着仙师一张黑如锅灰的脸,顿时有些不敢上前。
他们刚才都下山了,可没想到大牛非要过来,见众人不肯,竟是钻了空子自己偷溜回来,没办法,众人只能重新返回。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个情况,看着地上那惨兮兮的人。葛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就这个力道那个人马上就要断气了,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
“大牛,你确定这个人就是你的大哥哥吗?你别再摇了,他好像快要死了。”
大牛一下子被吓得更惨,手里的力气不自觉用了十成十,张桂清刚缓过一口气来,险些再次差点被勒断了气。他拼尽最后一丝锐气,呛咳出声:
“你放手……咳咳,我不是那个妖族。”
大牛立即紧张地松了手,看了一眼周围。还好这个人因为被打得肿胀的嘴巴吐字不清,声音只有自己听见了,周围人没有任何异常。
张桂青前脚刚感觉那抓住肩膀的动作一停,能喘匀下一口气,不想后脚就被对方伸手堵住了嘴巴。他徒劳地动了动脸想要转开,下一秒,一团糟污的泥巴一下子被塞进了嘴巴里,瞬间将嘴巴堵了个牢牢。
张桂青:……
你小子真狠,啊呸呸呸。
瞧着男人去吐泥巴,没空张嘴说话,大牛狠狠松了一口气。
张桂青的事情很快料理清楚,桑林将他交给了村民审问,然后带着妖族到了城里客栈养伤。
老大夫再次被请来这一次除了叶沟草的茎叶解药外,还需要许多药材,索性桑伶储物袋里的银钱够多。之前为了赎大牛得出的银钱包袱,也被苏落抓了那只黄鼠狼,将包袱拿了过来。
众人暂时安顿下来,经过几日的诊疗,阿染也好了许多。
这日是一个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桑伶坐在床边的矮凳,将汤药递给了阿染。
“喝吧。”
几日相处,阿染知道了这个女修是好人,接过了药,却还是在要喝时苦着了脸。
“一定要喝吗?我感觉我好了很多。”
桑伶摇头,不过还是给他递上了一颗蜜饯:
“喝吧,你的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吃完了药再吃个蜜饯就不苦了。”
阿染被哄笑了:
“我今年都好几百岁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桑伶不想拆穿昨天因为喝的药太苦,阿染偷偷溜出去想要买蜜饯,结果差点被小二当成小偷的事情。憋住了笑意,只点头道:
“是是是,对对对。你早点好,早点回家。”
一说到家,阿染的眼神多了点期盼来,他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把蜜饯塞进了嘴巴里。瞬间甜得笑弯了眼睛。只是吃着吃着眼睛就没那么弯了,眼角慢慢垂了下来,喃喃问道:
“大牛呢?”
桑伶微怔。
那日回去之后张桂青嘴里的泥巴被人发现,将泥巴弄干净之后,他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染是个妖族。大牛曾经跟他关在一起,被他蛊惑了心神。
村民一听当然害怕,将大牛关了很久。听葛平说这几日孩子吵着闹着都要出来,大牛父母一听更加害怕,接连上了三道铁锁,大牛自然出不来。
这几日,她忙着将之前白蛇的话本找说书先生推广,轰动一时,只是效果还没这么快起来。现在,在盆罐城人的心目中,虽然真相大白,证明了并不是妖族偷得孩子,是张桂青干的。可毕竟妖族形象深入民心,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所以,她只能宽慰道:
“大牛被抓去几日,父母担心,拘在家里养着呢。”
阿染哦了一声,也没说相不相信。只是神情黯然,过了一会儿郁闷地嘀咕道:
“我在邙山雾林辛苦修炼了几百年。没想到还抵不住一株草药的毒素,轻易就要被凡人当成家禽剁了,也是丢脸。”
桑伶继续哄孩子:
“本来现在的妖族因为体质受限,又无功法修炼路径,自然容易中招,抵不过修士凡人算计,你不必多想。”
阿染没有什么力气,萎靡地半靠在枕头上,微暗的天色照在脸上,莹白如初月,映得他的脸庞多了几分精致。
“还是之前多谢你的照顾,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修士为何要帮我们妖族,不过,等我伤养好后,我还是要告辞离开了。”
说着,他鼓足勇气看向面前的女子,与之前在那个混乱的厨房不同,现在又没了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修,他不由吞咽了一下唾沫,双颊慢慢扩散了一点晕红。
“其实,我……”
桑伶毫无察觉对方的想法,一抬眼看见屋子里天色黑了,径直起身去点了灯,正巧余光瞥见旁边的窗子洞开,原本还算凉爽的秋风变得有几分寒凉,准备上手去合。
然后,就对上对面屋顶上坐着的人。他的肩上落了几片枯叶,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桑伶:?!!!
她被吓得不轻,然后没好气地随手在案几上捡了东西丢去了对面。
“苏落!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后方,阿染循声看来,下一秒被惊到立即就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吓得不轻。
苏落没眼看这被吓成了兔子的某人,一把接过刚被桑伶丢来的东西,手心湿漉漉的,展开看了下。
是一枝秋海棠,花瓣细小层层叠叠成了一朵饱满的花枝,上面缀着些水珠,晶莹剔透,惹人怜惜。
他淡淡扯了下嘴角,然后将那朵花丢开了。
桑伶没想到苏落这家伙神出鬼没,生着闷气消失几天,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想要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四目相对,苏落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屋子里一豆灯火,像是放了团荧荧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