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颜见她紧握住剑杀气腾腾的模样,嘴角的笑更大了几分,连同眼睛里的锋芒,锋利如一把杀人刀:
“你和妖族不过蜉蝣,师父和天道宗却是参天大树,其中关键,你如何能懂?罢了罢了,你本就是我天道宗弟子,如今就让师姐代行宗主之责,废了你的修为,断了你的经脉,折了你的四肢,挖了你的妖丹,将你带回天道宗再问那妖祖之事。”
脚步声轻缓响起,陆朝颜一双绣鞋已是站到了眼前,剑尖抬起,慢慢划过桑伶的脸颊,然后抵在了她的手臂之上,用力刺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感在不断加深,陆朝颜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响起:
“四肢百骸,放心,我们的时间还很长。烂泥就该有烂泥的样子,何必搅风搅雨,糟污一片呢。”
桑伶手指艰难曲动一下,转瞬就被那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压力压得再难动弹,而此时那手臂上的刺痛感已是到达了顶峰。她的视线始终看着对着自己残忍施暴的陆朝颜,却又像是穿透她在看着别的什么,淡漠而冰凉。
蓦然回首,她也慢慢猜到,当初陆朝颜外表光风霁月其实心性不定自私恶毒,自己被她暗害多年,后来万人嫌的地位很多时候也是她有意为之。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有卑贱进了尘埃里,活成烂泥才可以。
呵,可她不愿意!
体内溯洄之镜镜面一晃,无数镜能抽取灌进四肢,原本被利剑戳刺出来还在噗噗流血的伤口立即结痂,转眼恢复,完好如初。更多的镜能被抽出,疯狂运转在体内,对抗那近乎天压的力道。周身力道缓慢减小,她的手指能曲动几下,然后立即停了下来。
一切伤势恢复都被浓重的血痂盖住,根本无人察觉。
陆朝颜见她始终沉默着,嘴角的笑更大了几分,连同眼睛里的鸩酒波光,也在缓慢淌出,渗出了毒液:
“林伶,你是妖祖吧。如今都快要死了,也好仔细说说,让我能向师父求情,留下你的性命,留下妖族全族。”
与沈家村又一次的场景重现,又一次一模一样地问题,桑伶忽然笑了:
“陆朝颜,你怎么总爱问问题呢?还真是该给你买本十万个为什么才是。”
陆朝颜听不懂现代词语,可下意识已是猜到了对方是在暗讽自己,眼神一冷,法阵威压加强三分,周身顿时一沉。
法阵中,桑伶哇地一口吐出血沫子,已是踉跄半跪在了地上。
陆朝颜见她单手用剑撑着,宁死不辱的模样,觉得有些刺眼。
“一个妖族,不需要这挺直的背,也不需要这么硬的骨头。”
又是灵压加强,桑伶已是被那天压的力道死扣在地上,剑柄无力从手中滑落,扑通一声,和着她落地的声音,也砸在了地上。
乌发散乱,落了一地。
旁边,小小撑起来的防御阵法却是灵气不乱,严丝合缝地将苏落保护起来,没受半点惊扰。
陆朝颜的目光从桑伶的身上,划向了那处位置,准备说什么。
忽然,傲薇真人上前几步,挡在她视线前,指向了桑伶的位置。
“朝颜,时间不早,是要留活口,还是直接杀了?我借故离开,回泽州的时间就要到了,若是寒舟问起,我怕是不好为你遮掩啊。”
一派情真意切,身子却是牢牢挡住,将危险皮球似的踢向了桑伶位置。
不远处,桑伶的眼睫一动,将傲薇真人的动作全收进了眼中,心里划过一丝怀疑,镜能调用更是不遗余力。
而陆朝颜那边却很快有了新的动作。
月下,沙丘林立,暗影无数,像是怪兽蛰伏,有一种叫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天罗地网的法阵死死盖在头顶之处,将桑伶压得进气多出气少,已是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
陆朝颜的笑容更是得意,一步步走上前去,剑尖直指,对上了地上的人。
桑伶一双眼睛冷冷看向她,化作利剑:
“妖族之事,你当真要听?”
“说。”
陆朝颜红唇轻启,凌冽不让。
桑伶抬目看着她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忽然觉得好笑,然后就笑出了声,声声清脆,接连不断。
陆朝颜的脸色彻底难看了几分:
“林伶,你莫不是疯了,若你还不清醒,我周围弟子无数,倒是可以抓些妖族来,当你的面一个个地掏出妖丹,让你的脑子好好清醒清醒。”
陆朝颜已是肯定了桑伶就是妖祖的身份,若不是,这妖族也是她同类,此举定是个拿捏的好法子。
桑伶看也不看她,遥遥对上不远处傲薇真人的脸,笑容更大:
“我自然是妖族,也是妖祖。我身负妖祖血脉,带领妖族崛起,这也是我的使命。所以,妖族有我在,你不能杀。”
陆朝颜手中灵剑一横,剑尖扑哧一声划开了一道血口,桑伶只感觉手腕剧痛不止,陆朝颜竟是一剑划开了她的经脉!
她的身体被痛意折磨得几乎是在颤抖。
陆朝颜垂目看着,眼神之中跳动的却是畅快。
“林伶,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蝼蚁,我天道宗的弃徒,禁忌之地的人柱,你侥幸得了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有什么洋洋得意的。”
她走近了几步,垂目看着地上的人,背对天光,一张脸彻底隐在阴影中,阴鸷似鬼:
“妖就是妖,不过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而已,最是低下。哪里比得过我们人类。这世间的规矩就是人高于妖,妖族卑贱。你如今再如何,都不过是自甘堕落。”
“是吗?”
阴影中,桑伶大半个身子也被陆朝颜的影子罩住,盖在了黑暗中,只幽幽传来一句低喃人声,弱的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似的。
陆朝颜毫无戒心地矮身一些,更近了三分,侧耳想要去听:
“什么?”
“我在说。”
那地上之人传来的声音大了一些,黑暗浮动,有什么东西爬了起来,断了经脉的手腕迅速恢复如初,然后一动,抓住了身旁的剑。
“你们人修才是贱,而你是贱中之贱,第一贱人。”
没想到迎面便是一句脏话,陆朝颜眼眶圆睁,彻底怒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
话语狠狠从齿缝中磨了出来,与此同时,她手中灵剑一划,向着黑影中那蜷缩着的狠狠刺去。
下一秒,“刺啦”一声,刺去的位置炸出了碎布条,自己的腰间却是一震,啪嗒一声,通讯玉佩被打碎,全落在了地上。
她来不及去看,灿烂灼目的灵火竟是扑面而来,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柄银色长剑,剑尖迎面刺来,对准了她心口位置。
竟是重伤濒死的林伶!
来不及去想对方怎么有了反抗之力,陆朝颜猛吸一口气,脚下数点,飞快向后退去,然后侧腰一避,那迅疾如光的火球才从面前擦了过去,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她手中长剑刷地一下打开了另一道紧随其后攻击过来的剑,刚松下一口气,没想到对方第二道,第三道的攻击紧随其后,剑锋冷芒在周身凝成密网,牢牢网住,让她避无可避。
噗哧一声,手臂被划开口子,她忍痛抵挡,几招之后,猝不及防间,另一条手臂也被划开,双手都是伤,陆朝颜只感觉手下微颤,拿剑的手都不稳了。
她回过味来,这一模一样被复制出来的伤口,根本就是林伶报复自己刚才伤她的手法。
陆朝颜左右虚晃一招,退开几步,冷着脸像是在看一个疯子,道:
“林伶,你竟然消耗修为对抗法阵?你又能坚持多久,这里都是我天道宗之人,你根本逃不了。”
桑伶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从她脸上移到了她的身后,那里空空如也。傲薇真人早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外围的天道宗弟子没有进来解救陆朝颜,很有可能已经被傲薇真人拦在了外面,或者全都已经死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些虾兵蟹将,若真要来,自己也不会怕。
思及此,镜能调用更加厉害,近乎到恐怖的程度,她周身轻松,在近乎真空的挤压中如鱼得水,手中剑法一气呵成。
她刷刷刷几下,打掉了陆朝颜扔来的无数符咒法宝,一力降十会,剑尖之下所到皆破!
陆朝颜只感觉额间的冷汗不住下落,她的面色更加惨败,一种临近死亡的直觉让她更加慌乱不安,手中灵剑错漏百出,只能疲于抵抗,根本不能反击。
桑伶很快就抓住了对方的漏洞,一剑剑打开陆朝颜无用的反击,镜能已剩四层,可陆朝颜此时已经被她废了大半,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可她不想直接一剑杀了对方,手中的灵剑轻盈如飞,左右翩跹,在对方的身躯上停留数点,留下无数伤口,割开皮肤深入经脉。
陆朝颜的身体都在颤抖,身上那细小的伤口此时痛得钻心,犹如蚂蚁啃食,痛得让她想要发狂。
“林伶,我是天道宗玄诚子的弟子,你不能杀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桑伶冷笑道:
“这些话你留着对阎王讲吧。”
她手下一狠,削去了陆朝颜半边手背,她痛得尖叫一声,急忙捂住那处,疯狂叫人。
“都是死了吗,还不过来!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桑伶看她发狂失控,没有任何阻拦她的想法,手中一动,剑光狠厉划在了对方的脸上,在同样的位置削去了额角那块,血肉模糊间竟是深可见骨。
陆朝颜的声音已是变成了惨叫。
可法阵之外没有任何人过来,原地只有她一人。
桑伶听她咒骂无数,目中露出无限的嘲讽:
“陆朝颜,你对这些伤口熟悉吗?当年,那个傀儡可是被你设计推入封家法阵之中,修为大损,容貌尽毁,又被关进了九层塔,受苦无数。”
陆朝颜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往事浮上心头,彻底明白过来:
“你就是那个傀儡,桑伶!”
“是我。”
桑伶最后两下就折了她的腕骨,夺过灵剑,反手扣住她的两臂,逼她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