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襄一看这老头低着头沉思的模样,心里也猜出了大概。
卫襄捞起面前盘子里的一个果子就朝着松陵子砸了过去:
“先前你诓我们进火云秘境的时候就没跟我说实话,差点儿害得我们没命!你现在要是还不打算说实话,你信不信我砸了你们火云宗!”
正在犹豫中的松陵子猛然挨了这一下,那点儿犹豫顿时也没了,连忙捡起果子,带着讨好的笑再次送到卫襄面前去:
“卫仙子此言差矣,您现在不也是咱们火云宗的符堂堂主吗?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火云宗,这是咱们的火云宗……”
“少废话,说吧,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没有没有,最后一个了。”
松陵子在卫襄的逼视之下,很快投降,说了火云宗一桩历来只有宗主才知道的事情。
“据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呢,咱们火云宗的先祖,有一个师父,叫火云,还有一个师娘,叫灵镜,精通幻化之术,人称镜王。两人十分恩爱,可惜,后来却因为一只妖兽而反目成仇……”
花了半个时辰,年纪一大把的松陵子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给卫襄讲了一个十分凄美的爱情故事,卫襄又迅速地将这个爱情故事与火云秘境中白泽记忆里的一切对了一下号,最终得出了以下结论:
火云和灵镜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火云觉得白泽是一只会给人们带来灾祸的凶兽,要代表正义灭了他,但曾经也是妖族的灵镜却觉得白泽是个无辜的妖兽,也曾给人们带来恩惠,一力护着白泽。
两人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干脆打了一架。
但是身为旗鼓相当的情侣,这两个人打架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给当时刚刚开辟不久的世界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天崩地裂之地不计其数。
最终,火云仗着帝王们的拥护勉强胜出,将灵镜与那只叫白泽的妖兽一同封印。
所以……
卫襄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巍峨高峰,感慨不已:
“原来火云秘境真的是‘火云秘镜’啊。”
这并不是一方天地,而是一个女子的本体被封印之后形成的空间。
就是不知道这个本体也是一面镜子的女子,到底和遥远的东海里那么镜灵有没有关系呢?
松陵子并不知道卫襄心里的这些推测,他看见卫襄就这么神色悠悠地陷入了沉思,觉得卫襄恐怕是在为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忧伤。
毕竟实力相当的两大强者,相爱相杀,是很容易让人伤感的,尤其是她和尉迟嘉之间,也是旗鼓相当,万一哪一天两人翻脸,那结果恐怕不会比火云灵镜的下场更好。
于是卫襄一抬头,就看着这老头同情又忧伤地看着自己,顿觉莫名其妙:
“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啊?”
“没什么没什么……”
松陵子连忙低下头,将心里的小算盘扒拉走,开始说正事儿:
“所以卫仙子,您切记,绝对不能再回去将那妖兽放出来,不然,就辜负了火云前辈的一片苦心……”
“这个啊,这个等我回趟东海再说。”
卫襄模棱两可地答应着。
虽然在松陵子的口中,被封印之后化为火云秘境的灵镜是护着白泽的,可在白泽的记忆里,镜王也是将他关起来的主导者之一,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不好下结论。
她必须得回去问问轮回镜灵,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好好捋一捋,再确定自己要不要管这档子闲事。
而松陵子一听,也放心了。
他觉得吧,这位小祖宗就是个三心二意心血来潮的性子,说不定回趟东海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呢?
松陵子很乐观地想着。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结束了这场对话,确定了火云秘境暂时不会对火云宗构成威胁的事实。
松陵子也对卫襄此行带出了自己和徒弟的镜像深表感谢,表示火云宗上下一定记得卫襄这份情,以后卫襄有什么要求火云宗一定毫无二话。
其实松陵子原本也就是客气客气,因为他觉得这小祖宗目前什么都不缺,应该不会过于为难火云宗,但是他俨然忘了,卫襄从来就不是个和他客气的人。
卫襄一听,直接就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既然您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拒绝的话,肯定不太好,那这样吧,以后朱云的婚事,我来做主。”
“噗!”
可怜的老头儿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等到抹干了衣襟上的茶水,老头儿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卫,卫仙子,您别和我这把老骨头开这种玩笑,我这把年纪了,可经不起吓……”
“谁有这耐心跟你开玩笑!”
卫襄指了指站在外面的朱云:
“反正你这个徒弟的婚事,我管定了,不管他将来要和谁在一起,你都不许插手!”
他都不许插手……他是朱云的亲师父好吗?!
他从小把朱云抱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对朱云比他亲爹对他都好,凭什么他不能管朱云的婚事了?
这跟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头猪被别人给宰了,然后一根猪毛都没分给他有什么区别?!
松陵子一把辛酸泪都要下来了,这都什么人啊!
不过这祖宗为什么就心血来潮好好地要管他徒弟的婚事了?这小祖宗什么时候有兴趣改行做媒婆了?
松陵子一念及此,整个人也冷静了很多,默默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卫仙子,您跟我说实话,您到底是想干点儿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卫襄笑眯眯地说道。
松陵子此时却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揪着不放了:
“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给我徒弟找了一个,十分上不得台面的妻子?”
“上不得台面?老头儿,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觉得你这师父实在是不行——你得记住,不管你徒弟将来会和什么样的女子在一起,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身为师父,可以不高兴,但是绝对不能看不起他喜欢的人,不然,你就是在看不起你自己徒弟的眼光!”
卫襄敲了敲桌子,很认真严肃地说道。
松陵子忽然被卫襄这么跟训孙子一样训了一通,脑子有点儿懵。
他好歹也是个活了好几百年的宗主,他就是再不济,也没被人这么训过啊,再说了,这祖宗到底是想给他徒弟安排个什么样的妻子,才会这么提前敲打他?
而且照这样看来,他似乎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老头儿一琢磨,内心瞬间绝望到崩溃。
下一刻,老头捂着脸就开始哭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自己的徒弟自己都做不了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卫襄不说话,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门外正面带笑容和怀里的红狐狸说话的朱云,叹了口气。
这倒霉催的老头儿,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弟要被一只狐狸精给糟蹋了,不知道会不会想一头撞死?
好在朱云和狐狸精之间目前仍然处于纠缠不清的状态,还没有到轰轰烈烈的阶段,这种矛盾冲突,暂时也还不会激化。
她今天整这么一出,已经给这老头做好了心里铺垫,至于以后能不能真正让松陵子接受自己的徒弟喜欢上了一只狐狸精的事实,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做完了这件事情,卫襄的思路开始重回正轨,与松陵子说起了自己来火云宗的真正目的:
“宗主大人,您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次来,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尤其是,尉迟嘉?”
“不一样?”松陵子回忆了一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啊。”
这个小祖宗还是这么难伺候,那个尉迟嘉还是那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卫襄就皱眉了:
“你真的觉得没什么不一样?”
“真的没有。”
“可是,从前的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了……”
卫襄将尉迟嘉失去记忆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之后,松陵子的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松陵子难以置信。
毕竟尉迟嘉看到他的时候,跟他打招呼的语气似乎很是熟稔呢。
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他啊,这家伙也真是藏得够深。
只是看着卫襄担忧的眼神,他也不想就尉迟嘉的人品什么的发表什么看法,人家丈夫好好地失去了记忆,人家心里肯定很难过啊。
于是松陵子收拾好了心情,对着卫襄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卫仙子啊,你们也真是的,成亲也不让人来说一声,哪怕相隔千万里之遥,我也是会去讨杯喜酒喝的呀……”
“我当时也想通知你啊,可你们北海离东海这么远,我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再说,当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有心情广邀亲朋,惊动四海。”
卫襄解释了一句,明亮的眸子还是紧盯着松陵子:
“现在,咱们也不说那么没用的了,您就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他找回从前的记忆?”
“其实卫仙子你也不一定非要执着于找回他的记忆,我看着他有没有记忆不都挺好的嘛,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啊……”
“不,还是有区别的。”
卫襄摇摇头,举例说明:
“就比如您的长辈跟您说,您三岁的时候尿过床,您听了,知道了自己尿过床,但是,您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尿床,尿了床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有没有担心过您的爹娘会揍您,您不会觉得遗憾吗?”
尿床?遗憾?这都什么见鬼的打比方,他三岁的时候才没有尿过床呢,明明就是这祖宗三岁尿床,这祖宗全家都三岁尿床!
松陵子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通,咬咬牙,努力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继续劝解:
“人生在世,多多少少都是会有点儿遗憾的,只要他对卫仙子您始终心意如一,记不记得以前,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过日子不必尿床,跟记不记得没多大关系……”
“可是,他是因为魂魄受损才会失去记忆的。况且,这一次我在幽冥之城,听两个野鬼闲聊,说活人要是一直不记得从前,会折阳寿。那是不是说他如果一直都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就会对他的命理和魂魄造成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相信你也知道,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这……卫仙子言之有理。”
松陵子想了想,只得承认,卫襄这种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修仙者来说,外修肉身,内修魂魄,肉身损了还可以修补,但是魂魄要是受损了,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虽然松陵子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惨遭卫襄蹂躏,但是他还是觉得卫襄是一个好人,最起码,对火云宗来说,是个好人。
所以他只犹豫了片刻,就从自己的所见所知里为卫襄找了一个合适的办法出来:
“对于这种魂魄之事,一般的镇魂符固元丹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如果真的想要修补好,你们可能得去找一种生物。”
“什么生物?”
“一种能够织补魂魄的生物,名为幻蝶,据说能够用自己的灵力创造出世间一切的幻影,并且能够将人的魂魄织补完整。”
幻蝶?
这两个字俨然是给一脸期待的卫襄泼了一盆冷水。
她苦笑道:
“是,幻蝶的确有织补魂魄之能,但我不是没有问过,就连幻蝶的首领都对尉迟嘉这种失忆束手无策……”
“卫仙子的意思,您见过幻蝶?”
松陵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灵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幻蝶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了,眼前这祖宗居然见过?!
卫襄不明所以,点点头:
“对啊,我和幻蝶一族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尉迟嘉的魂魄受到重创之后,我先去问的她们,可她们将所有的幻术都用上,也没能修补好。”
“她们……”松陵子整张老脸都开始哆嗦了,一只幻蝶都寻不到,还她们,这意思,是她见过一个族群?
松陵子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就挺直了脊背,对着卫襄大义凛然地拍胸脯了:
“卫仙子,您放心,尉迟嘉这件事情,我这把老骨头是一定会管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