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漆黑如墨的夜色,雨下如注。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只剩下雨滴打在满山青草上的沙沙声。

远处小路的转角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跌一撞的蹒跚而来。

叶风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庄门,心头的不安莫名其妙的开始升起。赵王的死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战,他已拼尽全力。身上的伤势其实已经严重到他无法回到这里,但是心中的担心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大火早已经熄灭,梅花庄却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昔日的绿瓦白墙,朱门丹幕已经不复存在,曾经的精巧雅致仿佛被这场大雨冲刷的无影无踪,所有的一切就这样被笼罩在这仿佛接天连地的苍茫夜雨里。如今只剩下乌黑的墙壁,和门前院内的一片狼藉,说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脸上的雨水让叶风睁不开眼睛,但是他依然没有眨眼,他要看清楚这一切,他要记住这一切,深深的把眼前这一切刻在心里。身上的伤口在滴着血,被雨水迅速的冲刷,消失不见了,心里也在滴着血,叶风却都咽在了肚子里。此刻的叶风,就像受了重伤的野兽,他需要先舔舐好自己的伤口。

风雨交加,天地苍茫。无边的雨幕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着黑蒙蒙的大地。

面前的这片山坡,往日里绿草成茵,生机盎然,远处的花田香气四溢,让人心旷神怡,如今对于叶风,几乎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满身的伤口经过叶风的长途拨涉和雨水的冲刷,已经几乎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叶风咬破舌尖,强烈的刺激让他从快要昏迷的麻木中恢复了一丝清醒,看着近在咫尺的木屋,一步一步往前挪,尽管眼睛已经几乎看不清楚,但是在他的心中一个念头死死的支撑着他,一定要往前,木屋,一定要进入木屋,如果倒在这雨里,就真的永远站不起来了。

夜黑如墨,风雨如注。面对这天地的淫威,万物都选择了屈服,但不是所有,山谷中,仍然有一片花田,虽遭风雨摧残,花枝凋零,却依然招展。

我命由我不由天。

……

岭南别院。

雨已经小了许多,却依然在下。暗沉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灰色石头,压在人的心头,细雨如毛,舞乱了天空,不时吹过来一阵风,夹带着水汽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西跨院,

萧暮云正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远处,已经有炊烟升起,原来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袅袅的炊烟虽然很快就被风吹散而去,却也威胁人间增添了一些烟火的气息。

萧暮云很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息,国泰民安,本就是萧暮云的志向!

这时候,侍卫统领赫连铁山从屋里走出来,这赫连铁山身材魁伟,威武雄壮,他可不同于萧暮云手下的普通青狼卫,赫连铁山,大梁国第一猛士,官拜雁南将军,麾下八千燕山黑骑,跟随萧元庆大小几十战,西抗大夏,南拒赵王,尸山血海,硬生生杀出了大梁国这一片大好基业,乃是大梁国精锐中的精锐。近来定州这边,因为赵王明暗势力活动频繁,边河不稳,是萧元庆命他来相助世子的。

站在萧暮云身边,赫连铁树唏嘘一声,道,“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二十余处伤口,他能活下来,此人生命力之强,为末将所未见!敢问世子,此人是谁?”

萧暮云长嘘一口气,“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

梅花庄。

整个庄园已不再如往昔,繁华已落幕,短短数日,昔日的人间仙境,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和上面烟熏火燎的痕迹,不由得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转过一片树林,眼前的那一片山坡却依然生机盎然,虽然已是深秋,那一片花田却仍然迎风招摇,让萧暮云想起了岭南别院那棵花团锦簇的紫薇树。

站在山坡下,萧暮云的目光越过花田,越过稀疏的篱笆,落在了木屋上。

门是敞开着的,当萧暮云走进来,就看到了叶风,衣服上到处是已经干涸的已经发黑的血迹,虚弱的蜷缩在床边。

萧暮云皱了皱眉头,附下身摸了摸叶风的额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幽幽醒转的叶风艰难的缓缓转过来头,看到了萧暮云,眼睛中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你要杀了我,现在正是时候。”

萧暮云也笑了起来,“如果要杀你,那天在岭南别院你就已经死了。”

叶风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却险些又晕了过去,缓了好一阵子,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让你见笑了。”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萧暮云环顾四周。

“是啊,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叶风回答道。

“我会派人来给你处理伤口,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萧暮云转身走了出去,话声传来。

站在院子里,目光越过篱笆,落在了远处的花田,花枝迎风招展。“真是个好地方!”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可是又有谁能真的隐身世外呢,萧暮云叹了一口气,动身离去。

……

天气终于好转,虽然没有完全的放晴,但是不再压抑的气息依然让人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飘落花瓣几许,紫薇花树下,萧暮云极目远眺,心情不错。

青狼卫们暗中对于暗影组织的暗中清缴,颇见成效,这一点,从近来这段时间再也没有暗影方面的消息这方面就可以看出来;同时,赫连铁山和他那八千燕山黑骑的到来,有效的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让萧暮云终于有了一点难得的闲暇时光。

赫连铁山是个标准的军人,有着纯粹的军伍素养和令行禁止的执行力,自从来到定州,按照萧暮云的计划,带领麾下燕山黑骑,把定州和赵王属地一线仔细梳理,却也干的热火朝天,边疆关河暂时也是一切都井井有条。让萧暮云觉得很是满意。

话说如今这局势,聪明人都明白,大梁王爷就这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就被废了世子,这情形分明就是放出来历练的,这时候能把你放在世子身边,要么身败名裂,要么位极人臣,他赫连铁山虽是行伍出身,却也不是笨人,自然是事事用心。

……

午后,定州城外官道上,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入城毫不减速,马蹄纷飞,直奔岭南别院而来。

……

萧暮云站在檐下,看着屋内床上躺着的李南溪。

“他怎么样了?”

身后的侍卫躬身回答,“回世子,刚给他换了药,只是伤势太重,依然非常虚弱。”

萧暮云点点头,还没有说话,跨院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快步赶来。

“禀世子,大梁信使,十万火急。”侍卫行了一礼,递上来一封信件。

萧暮云怔了一下,一把拿过信件,快速拆开看了起来。

“通知赫连将军火速赶来见我。”萧暮云看完信件,快步向前厅走去。

……

云州城,一座规模不大的城池,位于大雁关西南三十里。

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大雁关护军府所在地,五万边关戍卫军驻扎在这里。

大将军方化龙镇守大雁关十余载,战功赫赫,威名远震。

塞外的深秋可不同于关内的秋意那般的诗情画意,凛冽的寒意冰冷刺骨,荒芜的旷野上,狂风漫卷着沙粒漫天飞舞,所有的这一切,勾勒出一副粗狂壮丽的画卷。

云州护军府。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大将军方化龙秉烛夜读,依然坐在大堂翻看着手下递上来的书简,这是他的习惯,作为统军主帅,身系边关安危,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到下属汇报上来的所有信息。

一阵脚步传来,“这么晚了大将军还在为公事操劳,实在是令卑职钦佩至极啊!”刺史刘瓒走了进来。

大梁国吏治,大雁关归云州管理,设护军府,主管边城驻军,负责防务安全,地方州郡长官设刺史,主管地方政务,两者虽独立存在,但刺史府要负责驻军的粮草供给转运。虽然朝廷提供粮草,但是战时把这些粮草往前线转运调拨的责任就有地方官员负责了。

方化龙抬起头来,“原来是刘大人,快请坐。刘大人连日为大军转运粮草,辛苦了。”

“惭愧惭愧,此是卑职分内之事,大将军过奖了。”刘瓒连忙躬身施礼。

方化龙正色道,“如今夏王陈重兵于边境,形式非常严峻,一旦战端开启,粮草乃是重中之重,还请刘大人多加防范。”

“大将军心系国事,殚精竭虑,卑职怎敢稍有放松!”刘瓒躬身道。

……

云州,护军府。

方化龙正聚集众将商议军情,手下副将禀道“夏军前进三十里扎营。”

方化龙起身看着地图,众人面色凝重!

这时,一名亲兵从大堂外飞步冲进来,方化龙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来人。

亲兵越过众人,直接来到方化龙身边,小声禀报,声音稍有些颤抖,“粮草被烧,刘大人出事了……”

犹如晴天霹雳,猛的劈在心头,方化龙的脑袋嗡的一下险些晕倒。

“你……再说一遍!”方化龙双目通红,看向身边的亲兵。

“粮草在转运途中被烧,刘大人生死不明。”亲兵暂时缓住了神,再次附耳说道。

方化龙暗暗稳住心神,转身面对堂下众将,“今日就到此处,诸位按本将计划,下去准备吧!”

众将各自退去以后,方化龙看向亲兵,“怎么回事?”亲兵再次回禀了一遍,“转运司来报,粮草转运途中被烧,刘大人生死不明,现在门外。”

“马上传我将令,封锁消息,无论是谁,凡走漏消息者,斩立决!”

起身提起佩剑,“走,去转运司。”

……

从南往北,通往大雁关的官道两旁,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绿草茵茵,北国的秋天总是来的早了些。

官道上一队骑士飞驰而来,为首的一人,身材修长,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

萧暮云接到梁州急报,得知塞北军粮被烧,深知军情紧急,留下赫连铁山在定州,马不停蹄赶赴云州。

“禀世子,前方距云州三十里。”前方一名青衣骑士飞马赶到。

萧暮云勒住缰绳,放慢了马蹄,“我要云州周围三十里所有村庄的信息。”

“属下这就去安排。”来人领命而去。

萧暮云一行,一声呼啸,再次快马向云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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