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梁序之折腾她到很晚, 钟晚猜测是她戴着那条项链的缘故。
结束后两人洗过澡,钟晚再次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陷在云里,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梁序之拿着手机过来, 浴袍松散地披在身上, 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嗓音低沉:“你先睡。”
被子和枕头大概是白天刚被佣人拿去三楼的阳台晒过, 松松软软的,混杂着阳光和熏香的味道。
钟晚拉过被角盖上, 人也更困了,掩面打了个哈欠:“你呢?”
梁序之朝手机微扬了扬下巴,“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刚发来的。”
钟晚翻了个身侧躺着,语气困倦道:“那你别太晚。”
而后补充,“少抽点烟。”
“嗯。”
梁序之笑了下, 低头, 目光停了须臾。
深灰色的被子被女孩拉到脖颈间,遮住了那条项链,精致的下巴压住被角, 眼睛困得眯起来,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更加浓郁的阴影。
他站起身, 关了卧室的灯,去隔壁书房。
两封分公司的邮件回完,夜更深了。
梁序之打开窗, 点了支烟, 看到桌角的手机, 将它拿起来。
他没有用即使聊天软件的习惯, 平时除了工作,也没有多交好的朋友,也并不需要这类软件。
到现在,跟钟晚也都是短信或直接电话交流。
他点开短信页面,和钟晚的聊天框中就是她发来的两张照片。
她站在绚烂的烟花下,脸颊像是被明黄的灯光浸染,头顶的发丝都透着光,笑容很浓,露出两个很浅的梨涡。
除了钟晚单独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她跟庄伊禾的合照。
也许情绪确实具有感染力,梁序之点开这张照片,发大,心情都莫名松快下来,唇角勾起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弧度。
他将两张照片存进相册,手机熄屏,碾灭了手中那支只还剩一半的烟,出门回卧室。
只有门口的感应灯亮起,映得屋内光线十分朦胧。
正中央的大床上,钟晚已经睡得很熟,呼吸平缓,将被角团起来抱在怀里。
梁序之躺上床,在感应灯还亮着时,静静凝视她片刻。
不论其他事如何烦心扰人,她一直在他身边,似乎也没那么难捱。
***
钟晚下部剧又定了个民国题材的电影,悬疑探案片,她演女二,制作成本和投资也比不上朱粉壁画高,角色难度也不算大。
但她这段时间思绪烦乱,想着卢文茵的事,偶尔又忍不住去想梁序之。
她给自己定的期限还有半年,卢文茵的事,证据方面一筹莫展;和梁序之的关系,也总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即将结束的事实。
这部戏的拍摄日程相对宽松,对她来说正好。
进组没几天,中午钟晚休息时,安妍把她的盒饭拿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分享八卦:“晚姐,你看到今天媒体报道的娱乐八卦了吗?”
钟晚并不关注这类新闻,但有安妍在身边,她一个都没落下过。
她摇摇头:“没有,又是港岛哪个艺人传出绯闻了吗?”
安妍打开自己的手机划着,小声说:“不完全算是。就是Wendy的妈妈,您记得吧?叫梁虹姗的,之前还去片场探过您的班。”
钟晚拆盒饭盖子的手顿了一瞬,抬起眼:“她怎么了?”
安妍把手机上一个新闻页面递到她面前,“有娱记曝了她的婚外情,而且对象不只一个,她前前后后和几个年轻男演员和模特好像都有关系。好刺激啊。”
钟晚看到那条新闻的标题:[52岁富婆包养多名“小鲜肉”,隐蔽婚外情大揭秘!]
内容是梁虹姗跟两个男模特和一个偶像的八卦,文字基本是对这四个人的介绍,每段后面附着一张图片,有一起上车的、一起进酒店大楼的、还有一张拥抱的,都很模糊,打着很厚的娱乐媒体水印。
评论区的热度并不算高,主要因为这三个年轻艺人都不算红,而且梁虹姗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大家基本只知道她是梁家的。
钟晚翻到最后,呼出一口气,将手机还给安妍。
她默了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先吃饭吧。”
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这种男女关系方面的八卦新闻,即使涉及梁虹姗,对钟晚来说也没什么用。
没想到过了两天,又有关于梁虹姗的娱乐八卦被曝出,还与纪温迪有些关系。
纪温迪拿到的那部爱情片电影资源是梁虹姗用不正当手段帮她拿到的。被抢资源的那位女星也出来公开发声,说纪温迪那段时间故意接近她,约好跟她一起去试镜。
试镜的前一天她们还在酒吧玩,当时她被莫名其妙冲出来的醉汉骚扰殴打,受伤很严重,甚至面部都有损伤。
前些天警方才调查清楚,那个醉汉是受到梁虹姗的教唆,故意对她进行伤害,为了阻止她第二天试镜。
钟晚正在用安妍递过来的手机看这条八卦时,她自己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纪为南。
上次见面前,她存过他的手机号码。
钟晚愣了几秒,站起身,寻了处安静的地方接起来。
“纪先生,您好?”
电话那边,纪为南的声音有些疲惫,问:“你这几天忙吗?”
钟晚回忆着这部戏的通告,“还好,不算太忙,但一会儿还要拍戏。”
纪为南顿了顿说:“关于你母亲的事…有些情况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我犹豫了很久,这些情况还是要告诉你,你也有权利知道,也跟…我现在的太太有关。虽然我们已经在办离婚手续了,只是她正在被警方拘留,手续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办妥。”
钟晚也静了好一会儿,猜测他离婚有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曝出的有关梁虹姗的八卦。
单从新闻内容来看,她与多人有婚外情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以纪为南的性格,必定不能容忍。
但钟晚没想到,二十年的感情,他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定离婚。也许,是还有什么其他‘催化剂’。
钟晚在电话里试探着问:“大概,是什么情况啊?纪叔叔。”
她用了比刚才更亲近些的称呼。
安静好半晌,纪为南叹了声气:“我原本以为,当年她跟你母亲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你母亲的死,其实不是自杀,而是…跟她有关。”
钟晚默了会儿,语气都有些僵硬,“您…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还是…”
纪为南:“我有证据。”
钟晚深吸一口气。
下一场戏的时间马上就到,电话里也不宜多谈,她说:“纪叔叔,明后天我都没有安排,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见面说。”
纪为南跟她约了明天中午的时间,还在上次的茶室。
跟上次一样,钟晚到达时,纪为南已经坐在茶室中了。
等侍应生出去后,纪为南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茶,给她讲述了一个复杂且漫长的故事,大意跟之前卢文卓讲的都差不多。
听完,钟晚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关于这些…您有什么证据?”
纪为南看着她,说:“有梁虹姗找写手写的剧本内容,里面包括了警方确认阿茵是自杀那段录音独白。除了几个写手的证言和发给梁虹姗的邮件记录,还有…”
“阿茵‘自杀’那天,她司机的证言。那天司机送她去过元朗,阿茵当时住的公寓附近。司机在那天之后,就被她送去了国外,前几天才联系上。”
“这些足够启动案件的重新调查了,警方也许还能找到其他证据。”
钟晚垂眼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她原以为还剩半年,凭她自己的能力,去查证据堪称大海捞针。没想到如此突然的,纪为南就查到了足够启动案件重新调查的证据,还主动联系了她。
钟晚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都怀疑她这两天是在做梦。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紧攥住衣角,问:“这些…都是您查到的吗?”
纪为南目光有一刹那的闪躲,但钟晚此刻心神更加不宁,没有捕捉到他那转瞬即逝的掩饰神色。
片刻后,纪为南只说:“是我…认识的人帮忙查的。”
钟晚深呼吸,鼻尖都有些发酸。
“…谢谢您,纪叔叔。”
她紧抿了下唇,声音微微发颤,再次重复道:“真的谢谢您…”
纪为南此刻眼神也极其复杂,安静了会儿,叹声说:“阿茵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她走了这么多年,我…也已经成家,但心里还总是会记挂着她。”
“别说谢不谢的,如果我一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他顿住,抬手掩面道:“罢了,哪有那么多如果,也都怪我,没有想到这一层,没有早点看清梁虹姗,这么多年都被她蒙在鼓里。”
钟晚再也说不出什么话,转过脸,泪水悄然从眼中流下。
纪为南似是也不忍看见她伤心的样子,加之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太多,工作也耽搁不下,他站起身,最后用安抚的语气说:“没事的,现有的证据我都交给警方了,你安心等结果就好。”
“就算阿茵案子过去太多年,证据还是不足,前段时间另一个案子,她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是…给阿茵一个迟来的交代吧。”
钟晚明白,纪为南做出这个选择有多难,知道真相后又经历了怎样的矛盾。
她也将眼泪擦干,站起身,再次郑重地道谢:“纪叔叔,我送送您。”
**
一周后就是卢文茵的忌日,梁虹姗还在接受警方的调查。
来港岛之前,钟晚就知道她葬在哪,但迟迟不敢去面对。
现在尘埃初定,虽然她这一年多做出的努力微不足道,也许对这样的结局也没有多少助力,她还是在这一天来到了墓园。
是时候来看看卢文茵了。
墓园在远离元朗市区的山中,司机将她送到时,正是黄昏。
钟晚带了之前在旧物摊上买到的,《茶园》的电影海报,还有她的《朱粉壁画》宣传海报。
这天天气晴好,金色的夕阳照亮了半边天,将整座墓园也染成明快鲜丽的颜色。
钟晚在杂草丛生的园中绕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卢文茵的墓碑。
看到上面刻她名字、贴着她年轻时照片的同时,钟晚就红了眼眶。
她将附近的杂草清理干净,烧了些黄纸,席地而坐,“妈妈,我来看你了。”
钟晚吸了吸鼻子,先拿出《茶园》的海报:“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看过,当年这部电影特别火,还拿了奖,好多人都在夸女主角演得好。”
“我应该是遗传到你了。”她拿出《朱粉壁画》的海报,“这是我拍得电影,已经上映了,运气也很好,比预计的票房还高出一倍多。”
“我经纪人说,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也能靠这部片拿个奖。算不算是弥补你当年的遗憾?”
……
钟晚念念叨叨说了很多,把这些年她发生的事几乎都说了一遍,尤其是卢文茵在寄给她的那些信中问过的事…上学时成绩怎么样、大学念的什么专业、有没有男孩子追、和同学关系如何、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夕阳快要被藏在山后,金色也逐渐过渡成橙黄色,天色随之黑下来。
钟晚说得嗓子都有些哑,从包里拿出矿泉水。
刚喝了一口,她的手机响了,梁序之打来电话。
钟晚静了几秒,站起身,背对墓碑,接起来。
电话里,梁序之平声问:“在哪。”
钟晚报了墓园的名字,解释说:“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过来扫墓。还有一个多小时墓园关门我就回去,带了司机和保镖的。”
梁序之缓慢道:“我过去接你,今晚跟我去太平山住,正好和你现在的位置也顺路。”
钟晚沉默一会儿,迟疑着说:“啊…没事,我也不一定能待到关门的时间,天就快黑了。我结束之后直接去找你吧。”
梁序之无甚在意的语气,“也好。”
“别太晚。”
钟晚看了眼时间,“嗯,我知道。”
挂断电话,她才转回身。
钟晚自知和梁序之没有未来,本也不想跟卢文茵提起这件事,更不想让她看到他。
但电话都打过来,钟晚想了想,重新坐在地上,小声道:“我来港岛之后,认识了一个人。”
“他叫梁序之,对我挺好的,我也…挺喜欢他的。”
“但妈妈你放心,我知道我跟他不合适,再过半年我们就会分开了。”
她想让卢文茵放心,她是不会步她后尘的。
没结果的事,不能强求,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话毕,钟晚垂眼出了一会儿神,站起身,离开墓园,让司机送她去太平山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