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道公平

烧掉自己祖祠的这种荒唐事,方杰心里显然还是感觉有点腻歪的,所以在遇到方振文并且向对方表明了身份后,方杰觉得还是让对方来具体操作此事比较好,而方振文虽然年事已高,却也还没老糊涂,很快便领会了太祖的意图并主动承担了纵火的重任,这也让方杰对其好感倍增,用本地方言的话说就是方振文很是“学得熟”。

既然方振文学得熟,方杰自然也要给这位年长的后辈一点好处了,免得以后被人诟病说他这个祖宗不地道,所以方杰很是仔细地观察了方振文的面相气色,又为其把了把脉后,皱着眉头探道:“你是不是经常头昏、耳鸣、失眠、多梦、且食欲不佳?还有,你的心脏是不是有些毛病?”

方振文苦笑着点头道:“是啊,晚辈年纪大了,已是将死之人,身上毛病也就多了。其实祖辈传了些中医要诀下来,晚辈也略懂一二,自知患的是神经衰弱和风湿性心脏病,可常言道,医者不自医,这些年自己虽一直在给自己治疗,但效果不佳,无法根除……”

说到这里,方振文幽幽一叹:“唉!晚辈能活到这个岁数也已经知足了,倒也不求什么长命百岁了……”

“那倒未必!”方杰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看你面相,本就是长寿之命,若是稍加调理,未必就不能活过百岁!”

“哦?当真如此!?”方振文的神情顿时为之一振,显得有些激动地道:“晚辈在早些年前其实就已经想开了,所谓生死由命,人终是要进棺材化作尘土的,但今日有缘得见太祖重生,晚辈还真就不想死得太早了,若不能亲眼看到太祖振兴我方氏宗族大展宏图的那一天,我死不瞑目啊!”

说完这话,难以自已的方振文不禁干咳了老半天,脸色也开始微微泛紫了。

“切勿激动!既然我说你可以活过百岁,就一定可以,但你也须懂得自我调理才是啊!”方杰赶忙出言安抚,好容易让对方平静了下来后,这才继续道:“神经衰弱,乃是阴阳失和、思虑过度所致。所谓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则阳气满,阴气虚,阳跷盛,故失和。而风湿性心脏病则是因正常的人体心肺机能衰老所致……”

说到这里,方杰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且说说你所修炼的是什么易术心法?”

“易术心法?”方振文不由得一呆,呐道:“何谓易术心法?难道……修习易理,还需心法辅助?”

此时方杰的表情显得更加呆滞,同样呐道:“怎么?你身为学易之人,竟然没修炼过相应的心法?”

见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没修炼过任何易术心法后,方杰不禁犹如看白痴一般瞪了对方老半天后,终是觉得完全不可理喻地一叹,解释道:“无论是钻研易理,还是运用易术,均须易术心法予以辅助,否则的话,轻则精神失常或引发脑部恶疾,重则休克无法再苏醒。你运气不错,竟然学易数十年却还能思维正常地跟我对话,不过我敢断定,你这神经衰弱的病症,便是由此引起的。”

听了这话,方振文自然是深信不疑,暗自侥幸的同时不禁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不瞒太祖,晚辈是从五十岁才开始学易的,只因当初修缮祖祠时,无意间在祖祠房梁上寻到了一册《紫微斗数》,晚辈闲来无事便偷偷学了起来。谁料这一学便是四十多年,也因此初窥易理之门径,想必晚辈思维之所以还算正常,应该是这数十年间,晚辈很少学以致用,顶多也就是帮亲房的族人算过几次。”

方杰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有这番解释才算合理,否则的话,此刻的方振文应该至少是个神经病患者才对。

如今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方杰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将自己所创的紫薇心法传了一篇给方振文,并且解释道:“此心法乃我前世所创,这一篇口诀只适合培元固体,每日修炼一个时辰,可助你心志神宁。至于其他口诀……”

听到这里,方振文忙道:“能得此心法,晚辈已经知足了……”

“不不,你别误会。”

方杰摆了摆手道:“之所以不传你其他口诀,主要是此开篇心法至少需要修炼十年以上,而你若提前知晓,有可能因此分心而导致走火入魔,反倒不美。日后你若心法有成,我再传你便是。”

方振文连连应诺之际,方杰又道:“至于那风湿性心脏病……你既懂医理,可有现成的针灸器具?”

听方杰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要对自己行针,方振文不禁大喜,忙道:“有的有的!”但话音未落,却又有些扭捏地道:“不过……”

方杰不禁奇道:“不过什么?”

方振文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地道:“不过那针灸器具……太祖怕是用得不太习惯啊……”

“怎么可能?”

方杰轻笑一声,一脸自负地道:“不就是些个金针银针嘛,本太祖的针灸之术虽还称不上大成之术,但医治这等小病却也不在话下。”

天可怜见,若是风湿性心脏病对方杰来说都只能算是小病的话,还真不知道什么病算是大病了,好在方杰对面坐着的是方振文而不是五年医科毕业的刘婷,否则的话,对方肯定会把方杰当成在大街上卖口皮膏药的江湖骗子。

方振文自然不会把方杰当成江湖骗子,但其脸上的表情显然又似乎有些顾虑,就在方杰心中有些恼怒觉得对方是在瞧不起他这个太祖宗的时候,却见方振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物件,然后递到方杰面前,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就是针灸器具了……是现代产品,可能跟太祖前世那会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简直太不一样了!

方杰接过那玩意打量了半天后,不禁傻眼道:“你说这个葫芦状的皮囊就是针灸器具?这玩意能刺进皮肤吗?那个啥……针呢?我怎么没看到?”

似乎早就料到方杰有此反应的方振文不禁哭笑不得地解释道:“顶端那个金属钝头就是针啊,此物名为五行磁吸针,乃是运用磁力线和五行原理,在针不刺入人体的情况下,以磁力线施针,磁力线可透入人体达6-9cm,相当于传统针灸的深度,可达到同样的传统针灸效果。施针时,只须将那金属钝头对准穴位,然后捏瘪气囊便可。”

听完这番解释,方杰半信半疑地将其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半天后,仍是有些不太感冒地道:“这玩意也能称作是针?磁力线又是何物?能隔着皮肤刺进穴位?唉,这真是……唉,罢了,既然条件有限,姑且试一试也无妨……”

说着,方杰便按照方振文提供的使用五行磁吸针的方法开始了所谓的针灸,“啪嗤啪嗤”地依次对方振文的内关穴、外关穴、人迎穴、三阴交穴、昆仑穴进行了“施针”。

这一番“刺”下来,方杰倒是省时省力了,但经他再次把脉后,从脉象上看,方振文的病情竟然并未得到任何的改善。

见方杰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心知不妙的方振文连忙解释道:“这个五行磁吸针是这样的,据说只要能长期坚持对相应的穴位施针,就会有一定的效果……”

“屁话!”

方杰怒道:“长期施针?一定的效果?这玩意若是真的跟传统针灸器具的施针效果一样,就不应该是长期,而是两三次便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更不应该是一定,而是完全肯定的效果!看来你的医术比你的易术更差劲,竟然连真假都识别不出来!”

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方振文也很无辜,方杰只得语气稍缓道:“罢了罢了,这事也怪不得你,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医治吧,你先把我给你的心法练起来再说,也能对你的心脏病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稍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烧掉祖祠。”或许是惭愧,方振文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也不必整个都烧掉。”

方杰挥了挥手道:“搞成一片狼藉不能在这里祭祖就成。”

方振文再次称是,而方杰转身前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我重生之事,切不可传于外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懂吗?”

方振文果然面露不解之色反问道:“这又是为何?太祖重生,乃是我方氏宗族的大喜事啊,理应通知各房族亲前来拜会太祖!”

“你傻了吗?”

方杰此刻已经开始怀疑方振文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不禁翻了个白眼道:“你认为这事说出去他们会相信吗?到时候他们只会把你我当成精神失常之人!何况,如今我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不仅帮不了方家什么,连自保都很勉强!你若真是为了方氏宗族好,这个秘密就不能跟任何人说,也无需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方振文徐徐点头之后,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太祖初降,怕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不知太祖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收入几何?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太祖可拿去用度……”

方杰有些感动但又有些哭笑不得地瞥了方振文一眼后,异常坚决地道:“本祖四肢健全,年富力强,身怀技艺,文武皆能,岂会要你这后辈的供奉?总之,你的这份心意我记着了,哪怕是我现在再穷,这钱我也不能要!”

方振文倒也没有跟方杰客套下去,微微颔首后,又道:“我知太祖异于常人,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但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太祖想要尽快适应当代生活,恐多有不便。我倒是有个建议,我那一房有个做官的后辈,现在是省城的副市长,曾受我恩惠,若是太祖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跟他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个适当的工作……如此的话,太祖也能省些心力。”

“唔……”

方杰沉吟了片刻后,摇头笑道:“我不知道那个什么副市长到底是多大的官,想来应该不小。只不过……学易之人,讲求的是天道公平,顺其自然,倘若任人唯亲让我得了这便利,岂不是予他人不公?这样吧,现在四更天快过了,我先回去,你赶紧把我先前交代的正经事办好,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方振文不由得神色一凛,显得有些担心地道:“太祖,这只是我这做晚辈的一点点心意,你若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这可如何是好?太祖可能还有所不知,您所在的那个朝代,与今时今日已经大大的不同,太祖本事过人,这我深信不疑,但世态炎凉,单凭‘能力’二字还远远不够,更多的应该是如何做人,而这其中的学问可大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个明白的,太祖若是太苛求‘天道公平’之原则,怕是……怕是……”

“怕什么?怕我在这世上混不下去?”

方杰冷冷地一笑:“前世那会儿,世道未必就比今世好多少!所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若当今世道真如你所说那般不堪,那我便更应坚持天道公平!又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许多时候,并不是人们分不清是非黑白,而是他们在遭受不公时无力去抗争,只能一再妥协!而我……”

说到这里,方杰加重了语气,豪气万千。

“纵道之不行于天下,亦能踽踽独自践道!吾,安于穷庐,能求真知;落拓江湖,能寻志士;不求图霸天下,但求先知先贤传下之火不灭——大丈夫,当如是也!”

说完这话,方杰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而看着方杰离去的背景,方振文满脸崇敬之余,目光中所透露出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担忧……(83.)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