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还有对待秭伟昌的态度。
岛很大,有三公里长的呈梭形在江心。
中间一条笔直的街道,顺着两侧构成了两三个村落,杨家村不过是其中之一。
本来还不是最人丁兴旺的。
但顺着这二十多年发展,杨阿姨带了不少人出去成了企业中层干部,自然提升了整整一代人的社会地位。
所以回来房子都是修得最好最漂亮,对比其他村落依旧只能靠着种菜为生,经济条件天差地别。
更别说这些人有了城里人的投资眼光,更有杨阿姨支持的资金。
搞对岸码头的饭馆,承包渡船,挖沙车队,承包所有车辆,搞农家乐,搞沙滩车游玩。
这些其他村民很难凑钱投资的项目,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全部占领。
自然就成了所有人围绕杨家村讨饭吃。
驱车穿过平整宽阔的水泥马路,到杨家村口的路上,戴安妮简单描述了下。
秭小伟却从轻描淡写的字眼里听出些巧取豪夺的痕迹。
本来他没吭声的。
可就在杨家最大的院坝口,秭小伟看见了老爸,还是穿那件红白格子围裙,还是伸长了脖子探头等儿子的模样。
他就有点泪目。
老爸胖了!
比国庆来给他送鸡汤的那次,又圆润了些。
作为职业老帅哥,这简直就是生涯毒药……
是因为在厨房做事真的成了厨子吗?
看了二十年的帅气轮廓,都被淹没在乱糟糟的头发里。
反正之前跟戴老板那些游刃有余的调笑,立刻全都不见。
秭小伟一言不发的跳下车跑过去,一把抱住老爸的肩头,差点哭出来。
可能也是秭伟昌老了老了,以前总是花里胡哨的看着外面狐狸精,现在终于把期盼放在儿子身上。
让秭小伟忙不迭的都想接住,生怕漏了。
没妈的孩子对确认无疑不会变的感情,才是这么手足无措。
老秭也感动:“好哦好哦,听说你做了好多事情,中午我给你搞了黄焖鸡,犒劳下!”
戴安妮在副驾驶还悄悄拿手机拍了张照片,才在一堆围过来的亲戚中下车过来,甜美雀跃:“爸!我们来看你们了。”
功力犹在的老秭推开儿子,脸上笑得慈祥:“又这么漂亮!”
手上其实轻轻捏了两下,意思是你……
秭小伟也很自然的甩甩头,好像脖子不舒服:“对,我们来看你,这边过得习惯不?”
老秭就明白了:“妮儿喜欢吃鱼嘛,我做了酸菜鱼的,小伟跟我去看灶上。”
戴老板这个时候肯定寸步不离:“我也要看,好久没来过了,他给我买的衣服,好看不?”
老秭小声:“你早就该这么穿了,以前那个穿法老气横秋的,可能是在公司莫法?”
戴安妮嘟嘴撒娇:“早不说!就是在公司只能穿老气点!”
瞪眼秭小伟的表情,别提多可耐了。
哦哦哦,秭小伟也反应过来,可能还真不是学杨阿姨。
十九岁上阵引领公司,自己那天也体会了,没有十亿销售额打底,别人凭什么听伱的。
可能十九岁的小姑娘从那时就故意穿得老气横秋,结果这近十年下来全都这么穿成了自己的风格。
忍不住伸手弄乱了那盘起来发型:“这样更好看。”
戴安妮哪有半分遮挡,笑得都没边了,连忙拿手机照自己。
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种满芭蕉树的大院。
按说戴老板这种态度和亲疏关系已经表现得足够清晰吧?
那些挤在街面的亲戚面面相觑,居然眼里都是不屑和嫌弃。
肯定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两代小白脸勾走了两代人。
于是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竟然有人当面挑衅。
其实这种乡民有点钱了也不会设计成多漂亮的房子。
无非是别人瓦房甚至土墙平房,这里砖混结构三四层。
前街后菜地,距离江边都还有一两百米距离。
秭伟昌娴熟的在厨房操作锅铲,指外面:“你杨阿姨的老房子是那個破院子,我拍过照片给你,她以前从没想过回来,所以也没捣鼓,你不是喜欢,待会儿给她说说啊。”
乡下的厨房,就真是拿一大间房,秭小伟靠在后门眺望下,很老的瓦房都快塌了那种。
这些亲戚居然也没想着给挖井人收拾好,没准儿她一高兴就丢个几百几千万。
这边做女儿的吃饭都能给一百万呢。
所以秭小伟还有点笑意了。
帮老爸端菜出去,杨阿姨也从楼上跟几个亲戚下来,招呼得很亲热:“早喊你来,忙得很,休息几天在这边呼吸新鲜空气,陪你爸去钓鱼,我完全坐不住!”
秭小伟也回得亲热:“杨阿姨气色好好,这边确实水天一色,是个休闲娱乐的好地方,我多少也要做出点成绩,才好来见您。”
戴安妮双手插兜,肥大的卫衣,宽敞的牛仔裤,白长毛外套,懒散的跟在秭小伟身后。
跟她妈只做个嘟嘴啵啵的表情,摆筷子端菜这些事绝对不会做,但要一直跟着,像在玩老鹰小鸡似的。
她妈一眼就看出来含精量,眯眼笑笑。
吃饭的也就这几人,在浓密芭蕉树下的院子里。
深秋的中午还有些暖阳,很舒服。
杨阿姨的爹妈是普通农家老头老太太,她的兄长夫妇也不是多狡诈厉害的样子。
跟这边的小两口,小小两口坐一起倒也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听说秭小伟是在西南联大农学部,戴安妮的舅舅说这座岛就有跟以前农学院关联的蔬菜种植基地,因为岛上的特殊地理环境,盛产各种蔬菜,是市区主要供应来源。
秭小伟正在笑谈自家院长就是蔬菜专家,没准儿借着这事还能攀谈几句,正要把话题转到那小院改建……
敞开的大门走进来几个汉子,当先的招呼:“三姐在吃饭啊,老秭,去给我们买几包烟……”
说着还摸了几张钞票丢给秭伟昌,毫不掩饰的那种轻蔑。
戴安妮都愣住了。
马上转头,看见秭小伟的脸色凝固在那个笑容上,一动不动。
她那心里马上猛的往下落,从来没经历过的空落落,就像飞机从万米高空往下掉那种失重状态。
还没来得及说话。
秭小伟已经保持那个笑容,转向杨阿姨:“这是你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筷子也还拿在他手上,声音更是轻轻的,一点语气加重都没有。
甚至笑意还深了点。
但桌边稍有社会经历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在把僵硬的肌肉堆笑,恨极了那种。
秭伟昌没有捡丢到自己身上的钱,只看了眼儿子,笑着继续吃黄焖鸡,还给儿子挟了块。
杨阿姨勃然大怒的转头骂那几个人:“我滚你妈的蛋!跪倒!谁喊你来做这个事,杨老七,你说是谁怂恿的,哪些人说了的,哪怕起哄一个字,一句话的,全部马上来跪在这里!马上!”
说着就把面前的饭碗拿起来硬生生砸到兀自不服,但嘟嘟哝哝跪下的人头上!
脸上沾满饭粒,瓷碗碎开溅一地。
这才把所有人吓到了,老年夫妇都不知所措,连老秭挟的鸡肉都掉了,他也终于看了眼杨阿姨,低下头继续吃。
秭小伟还是那个笑容,转头对戴老板:“你看,我去当狗咬人,如果对方反应激烈,那就把狗杀了,我懂!”
戴安妮不知为什么,眼泪都出来了。
不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真的不是,我不知道!”
秭小伟点头:“我晓得你不知道,但在这些人眼里,我跟我爸永远都是吃软饭的,所以我才绝对不会吃你那口饭,你死了这条心吧。”
再转头看向杨阿姨的时候,那瘆人的笑容终于收起来:“您听懂没,诚意,杀狗也要给点诚意,砸个碗才多少钱?”
秭小伟是什么脾性。
他在教培机构三年,都是谋定而后动,自己隐居的后路准备好了,才会有最后的爆发。
当他爆发的时候,那必定是他觉得可以控制场面了。
果然,连久经考验,创下亿元级企业的领军人,这时候都气得笑:“小伟,我都好多年没回来住,这些王八蛋没文化没教养,我知道他们是心里不忿让你们父子俩被我们母女喜欢,是他们没本事嫉妒,可不是我对你老爸不好,连到这里来都是你爸怂恿的!老秭你说是不是!”
秭伟昌端着碗点头:“是,我呆那边也闷得很,这里自在得多,还想叫小伟帮你弄个好花园,我没啥本事,的确是吃软饭,当然我也没觉得是什么耻辱。”
还给杨阿姨也挟了块鸡肉,他脸皮真厚。
秭小伟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杨阿姨,等着必须看诚意。
可能这就是他跟父亲不一样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