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眼看着无数的黑甲军将士前赴后继而上又惨烈的倒下,心如刀割,死去的人注定无法再到达燕京。
绝不后退!
自己若在此时后退一步,怎么对得起在这里英勇战死的那些战士?面对女真鞑子,他们可未曾后退一步!至于自己将女真击败之后,在这一刻,李唐甚至想都不愿意想起,这些人都是他带出来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
现在要做的一切,就是站在这里,迎接女真的挑战,迎接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次的扑击。要不自己就战死在这里,只要活着,在天黑双方罢战之前,自己绝不会后退一步!
~~~~~~~~~~~~~~~~~~~~~~~~~~~~~~~~~~~~~~~~~~~~~~~~李唐深深的吸口气,淡淡一笑:“给我披甲。”
几名亲卫,连同刘汉李四,同时出声:“大哥!”
李唐不理他们,只是摆摆手,身后亲卫顿时打开甲包。李唐身上,本来有一层锁子软甲,不是临敌用的重甲。穿越以来,深知冷兵器甲胄的重要性,所以随身还备有一副重甲,这副重甲,也是一片片甲叶连缀而成。
辽时制甲技艺高超,这加了两块明光护心镜的近乎于锁甲的重甲,穿上不仅活动灵便,而且在李唐看来,也应该比那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板甲防护力更高一些。
他一米七八的身高,虽然略略有点单薄,但是现代良好的营养也让他骨骼含钙程度很高,完全负担得起两层重甲的重量。虽然战阵拼杀本事有待商榷,不过又这两层铁壳,至少自身安全上把握大了许多。
身后亲卫,默不作声的帮李唐将一块块甲页披在身上系紧,前当后靠,仔细对准拼合上去。再给他换上包铁靴子。最后再将沉甸甸的铁盔合在李唐头顶。
军阵当中,每个人都看着李唐如此扎束。但却只能看到李唐从头盔下投射出来的逼人目光。
不多一会儿,李唐已经扎束完毕,他先回头,朝着默默看着他的小舅子李逢一笑:“逢哥儿,还能厮杀否?”
李逢笑笑:“浑身是伤,也痛得厉害。流血不少,头晕沉沉的,只想躺着…………俺从没这么劳累过!俺是人,又不是牲口,哪里还有多的气力…………不过姐夫上前,俺岂能不跟着?这杆大枪,总能为将军遮护一面!”
李逢的伏魔仗已经换成了一好大枪,体力透支的太厉害,几十斤重的伏魔仗成了负担!
刘汉也上前一步,这个老想着揩油的小子,心里就三样东西。李唐哥哥,亲人和兄弟,还有就是……娶媳妇。
他根本不后悔跟着李唐,这样的生活才是男儿该过的!
“…………将军,俺差不多射了快两百箭,俺瞧得清楚,虽然女真鞑子都是些铁壳王八,可俺射死的总有二十多人。现在手指都割伤了,胳膊酸软得抬不动,不过咬着牙,拼着这胳膊将来不要,也总能以手中弓,为将军遮挡另一面!”
李四叹口气,同样上前一步:“将军,就当俺前头的话没说。将军是大军统帅,你做了决断,俺们誓死跟着就是…………俺实在是没什么气力厮杀了,不过总还能用这身躯,帮将军挡住女真人扑来的兵刃!
跟着将军一路北上,什么样的花花世界也算见识了,在山寨当土匪的时候,可没现在痛快!现在就追随将军,将这些女真鞑子弄死,好让他们看看天下的好汉,死了也就死了!”
李唐一笑:“没那么严重,想死还得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刷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佩剑,阳光映照之下,佩剑的光芒,闪烁生光,耀眼至极,直入每个列于阵中的战士心底。
李唐将长剑指着对面女真那面白色大旄所在的丘陵之上,大声厉呼:“女真鞑子也是人,他们无非就是以前生活辛苦,为了生存,不得不在最恶劣的环境下挣扎求存。只不过是他们从来没将自己当人看,才打熬出这么个能能反复冲阵厮杀,耐战到了如此地步的身体!
他们没将自己当人看,也从来没有将对手当人看。所以才能漠视生死。
这条性命,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都是最为无足轻重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能反复冲杀,不顾死伤…………这种凶蛮,只不过是野兽一般的本能。
而野兽虽然无知,但是也能感到对手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能压倒的!如果对手在这些野兽面前软弱,轻易被他们压倒,那么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扑击而前,将这些退避软弱的对手撕碎。将我们身后的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血海当中!
如果对手足够坚强,抵挡了他们凭借兽性支撑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那么他们也会畏缩退避,再不敢向前…………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野兽存在。
等待着这些前锋试探出来的结果,如果我们不堪一击,那么更多的野兽将要蜂拥而出,我黑甲军人,用百年死战,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是英雄好汉!契丹人不行!我北地汉人千千万,需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我要求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后退,让这些野兽,知道我们不会在他们面前退避半步,将他们迎头打回去!
大家跟随着我,还有更多的功绩等着我们去拿去,还有更多的声名等着被后世所流传。这些功绩声名,永远不会被人忘记,我李唐,用自己的性命保证!
现在,我就和你们站在一起,直面这最为凶恶的大敌!
看,他们也在喘息,他们也在观望,他们也在等待着我们自己崩溃…………他们也不过是人!靠着对手的软弱,才能助长他们的气焰,而我们今日,就绝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我李唐,就在全军之前!”
一番厉吼,久久的回荡在已经变得单薄的军阵当中,喊出了最后一个字之后,李唐板着脸就大步上前。
他自己知道,自己所说的,很多都是空话。很多道理,并不是这一千年前的甲军人所能理解的。他们更多的还是在意功绩犒赏升迁…………可是当一军统帅,又成军时短,站在他们当中,甚至在最前面独当敌军的时候,已经比任何言辞都能打动这个时代的军人丘八们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人还有路走吗!
李唐再不发话,用肩膀挤开还挡在他面前发愣的士卒,大步的走到前面。李四郎,李逢等人,不发一言的快步跟上。走到一半,这些列阵士卒才反应过来,在前面的死死挡住李唐,任他怎么推挤都不让开。
李唐扬眉:“你可是要耽误军机?”
那几个挡住李唐的士卒早就满脸又是血又是汗,其中一个还是个军官,吊着一支胳膊,单手持剑在队列当中指挥调度麾下士卒,听到李唐冷着脸责难。那小军官怔了一怔,似乎要退开一步,转眼间又挺胸站直,绝不让开。
“将军,俺们死得,你死不得!俺们这些没人要的弃卒,也曾死战过,没有一个军头肯站在俺们最前头迎敌!更不用说领着俺们孤军深入!这些契丹老爷视我等为工具,一场战事下来,都跑光了,谁还管我们死活。
俺们死在这里,也就死了,只要将军在,俺们总不会死得无声无息,家眷有人照应,功绩有人褒赏,该得的抚恤犒赏,将军也不会吞没半点……俺们从军,性命早就悬在腰带上了,所求统帅,不过于此…………死就死罢,可是将军,你却死不得!”
在他身后,成列的黑甲军士卒不自觉的站得更紧密,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人也站起来挺直腰板,纷纷七嘴八舌开言。
“将军,不要上前,俺们不值什么,不得将军军令,绝不后退一步就是了。将军何苦要到头里来!”
“将军,你在后面看着就是,谁掉头朝后跑,砍了那王八蛋的脑袋,谁也没有话说!俺们绝不让女真鞑子扑到你面前!”
“直娘贼,都是一个鸟两个蛋,这些女真鞑子也不强似俺们!咬牙一挺就是了,俺们人还多过他们,也没有一个上官掉头就跑,和他们拼到底又怎的了?”
“将军,将军,你不能上前!”
李唐喉头微微颤动,但是这个时候却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他猛的驻足,掉头就回到自己大旗之下,扬声高呼:“我的弟兄们,我信得过你们,希望你们也信得过我!李唐既然到此,绝不会在女真鞑子面前掉头就跑,只要李某人还是你们的统帅,你们就不会看到我在任何一个敌人面前退缩!我就在这里,当需要李某人拼杀流血的时候,你们会看见,我就在你们旁边持剑而战!”
士卒们沉默的看着李唐大旗,转身面向那些女真人所在的丘陵,那里女真人也在喘息休息,但是已经有壮健之士起身,再度成列,将卸下的重甲披在身上。替换的重兵刃也送到他们手里,两翼轻骑也换上了备马,准备再度发起冲击。
他们也不敢置信,七八次冲击下来,哪怕是大辽皇帝的禁卫皮室军也早已崩溃,眼前这些乌合之众,阵型已经被压迫得缩小了一半,但是仍然保持着完整的战列,面对着他们!
黑甲军士卒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在这一刻,连在李唐大旗左近的伤员们呻吟之声都戛然而止。女真人们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切,就突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李将军,常胜!李将军,常胜!”
这呼喊声山呼海啸一般扑面而来,而黑甲军列阵士卒手中的如林长矛,也如海浪一般微微的晃动着,在阳光下,反射着成片的耀眼光芒。
在这一刻,每个女真战士,都悚然动容,眼前这个黑甲军方阵,似乎是一支他们不能摧垮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