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远在西域,距离大安京师,少说要三、四千里路,沿途经过陇西、西凉,从古阳关出境,再穿过千里黄沙,才能达到。
使团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行近四百人,除了二十多多个官员和吏员以外,还有车夫、杂役几十人,以及三百名护卫。
按照使团目前的行进速度,赶到沙陀,至少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就算一切顺利,待回到京师,也得五六月份了。
白小也有些不耐,算算自己骑马的速度,能节省出半月的时间,沉思了片刻,来到晁宝成的车驾前。
揭开帘子,纵身一跃,钻进了车厢,将闭目遐思的晁宝成吓了一跳。
“白大人?你.....你这是做什么?”晁宝成面上流露出不解和戒备,有些生气道。
白小也做出混不吝的模样,拱拱手面带笑意:“惊扰晁大人好梦,实在抱歉,下官见使团一路所行甚慢,便打算先行一步。”
“下官骑马脚程快一些,就负责到前方探路,我们在伊吾汇合如何?”
晁宝成年纪约五十来岁,生得面容白净,性格古板,素日便不苟言笑,此刻一听,白净的面皮马上黑了下来。
皱眉沉声道:“白大人,你不要乱来,若擅自行动,引起什么后果,本官可担待不起!”
“届时,说不得便要参你一道!”
伊吾城已经属于沙陀境内,是沙陀国一处重要贸易坊市,也是距离大安最近的一座大城。
白小也知他会错了意,解释道:“有晁大人在此,下官哪里敢有什么擅专,是下官平日自由惯了,又有几位朋友随行。”
“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没怎么见过世面,便想先行一步,的确是存了些私心,沿途玩耍,观赏些景致,顺便也为使团打打前站。”
听他如此说,晁宝成面色才缓和下来,道:“如此便好,不过白大人需记得,沿途在驿站留下书信,也好让本官知道你的去向。”
“甚好,那下官便先行一步,大人告辞!”
说完,白小也一跃出了车厢,打马便行。
晁宝成揭开厢帘,一直盯着白小也离去的背影,沉思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
脱离了使团的队伍,几位同伴也聚拢过来,数匹马撒欢似地在官道上驰骋,渐渐离京师越来越远。
在路边客店休息的时候,简子方不解地问道:“也之兄,为何不与使团的队伍一起?这样脱队,届时引来弹劾,岂不是麻烦?”
白小也笑笑道:“他们太慢了,而且人多眼杂,不方便,我有些私事想办。”
“私事?”凌幻真和简子方同时问道。
“这里不方便说,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
这样一路西行,过了七八日,已经离开陇西的大山地区,进入凉州境,途中几人又去凌幻真的师门,章华宗走了一趟,拜访掌门守虚真人。
又行了十几日,来到凉州的最西边,沙坊。
沙坊是大安最西垂的一个县,也是大安人口最少的县城之一,隶属沙城府管辖,人口一万左右,全县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来户,堪称人烟稀少。
仅从名字就能知道,沙坊县地处沙漠的边缘,四周都是漫漫黄沙,只因此地有一处驼市,才逐渐发展起来。
大安往来西域的客商,大多在此地交易、转运,人口渐渐多起来以后,大安西凉州为了抵御天狼族的骚扰,才在此地立县,沙坊因此得名。
黄昏时分,落日渐渐西沉。
沙坊县的土城,静悄悄地迎来又一天的落幕,城头的士卒怀里揽着枪杆,跺着脚,双手呵着气。
看着坊市人流渐渐散去,士卒知道,关城门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于是跑下城墙,与门口把守的袍泽一起,佝偻着身子,将破败但依然沉重的城门慢慢推上。
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阵驼铃声,一列数量不多的驼队朝沙坊县行了过来,士卒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喊道:“坊市已经歇了,城门也要关,明日再来。”
为首的年轻人模样清秀,但一看就是大安人,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笑着递到士卒的手中。看书溂
士卒接过一看,这是大安户部开具的行商令,上边有西凉州衙的通关大印,显示驼队从京师来,贩运货物到沙陀国的伊吾城。
没有任何问题,文书压着一个硬疙瘩,入手有些沉重、冰凉,士卒略略掂了掂,足足得有一两半重。
咧开嘴笑道:“快进城,自己找落脚客栈,沙坊宵禁严格,无事千万不要乱跑。”
年轻人拱拱手道:“多谢兵爷。”
抬手招呼同伴入内,叮当当的铜铃声远去,沧桑厚重的城门,伴着呼啸的风声,慢慢关上。
时值二月,沙坊地处沙漠地带,一到了晚上便异常寒冷。
驼队在沙坊街道上穿行,空空荡荡,大多数常住的居民已经回家,往来的行商也都入了客栈。
或是饮着烈酒,看着西域胡姬的艳舞,盘算一日的收获,或是互相交流着商业信息,暗中串着货物。
驼队一直走到县城的深处,在北城墙边,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停下,年轻人四处打量着环境,似乎是在判断所行对错。
终于确定目标,是挨着土墙根,一所破落的客栈,里边隐隐有灯火光亮。
客栈幌子已经褪色,字迹斑驳,年轻人仔细辨认,依稀是“寂寞沙洲”四个大字。
年轻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带着驼队走了过去。
皮肤黝黑的小二接过缰绳,笑着问道:“客官是住店吗?实在不巧,小店今日客满了。”
年轻人取出一锭大银,道:“在下从江南来,想到西域找几块狼皮,住不了太久,你想办法看着安排。”
小二闻言,面色忽然一变,恭敬地点点头道:“大爷里边请。”
客店很小,很破,二楼是客房,一楼是用餐的地方,整个大厅也没几张桌案,而且十分昏暗,空空荡荡,完全不似小二说得客满那般。
年轻人将狐皮外袍褪下,露出挺拔的身姿,正是白小也。
他面上平静异常,目中却有一丝灼热,死死盯着角落里的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