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济一指后院中的荷塘，对着手下大声吩咐：“将此处水排空，这下边还有东西。”
又转过身，发现白小也还在原地愣着，笑着摇摇头道：“怎么？被震撼到了？”
接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算什么，等你在密谍监待久了，就不再感到稀奇啦，以前还有在棺材板里藏银票、茅坑底下埋珠宝的，花样可多着呐。”
白小也收回心神，问道：“丁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他金钱藏在这些地方的？移花接木，做得如此隐蔽.....”
丁济笑了笑，道：“因为密谍监盯上此人，不是一两天了，早在两年前就开始调查，有些事......嗯，因为涉密的关系，不方便对你多说，你自己明白就好。”
白小也点点头，再不多问，心中却不禁有些发寒，原来昭庆帝，对自己手下的臣子，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至于动你不动你，与罪状无干，也与是否清廉无干，只是看他需不需要。
又暗暗叹一口气，可能昭庆帝对自己，也是如此吧，若哪一天到了需要拿自己开刀打时候，也许同样毫不犹豫，借自己项上人头一用。
.......
东宫。
一口宽沿的青釉刻花鱼缸，太子周承胤手持一柄细竹兜漏，正从鱼缸内打捞散落的水草。
动作稳健，准确，清澈的水中只泛起丝丝的涟漪。
“殿下，沈侍郎已经被密谍监押走，此刻正在清点家产。”太子府詹事侯建在他身后低声报道。
“知道了。”
太子心中似乎并无波动，声音依旧很平静。
头也未回，就像早就料想到了一般。
“北边你再催紧一些，要快，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手中竹漏未停，捞起一片草叶，轻轻在一旁的花盆上磕下来。
“是，老奴明白。”
见太子没有应答，侯建便不敢再多打扰，轻轻退了出去。
太子双手忽然按住缸沿，身子微微前倾，通过水面的倒影，看到自己阴沉冰冷的脸。
“儿臣已经极力退让，父皇你，为何还要步步紧逼，难道，你当真要扶那个七八岁的稚童上位？就不怕这天下从此姓郭吗！”
忽然，他看到水中一条通体白色的鱼儿，上下游弋，欢快异常。
目光死死盯住，手中竹漏突然一抖，将鱼儿抄了起来。
白色鱼儿瞬间离开水面，骤然失去水中氧气，只得拼命翻腾着身子，却始终无法挣脱，片刻后，鱼儿再无气力，只剩下大口一张一合。
再片刻，终于一动不动了......
.......
入夜，白小也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自己的公事房，再一次将那些资料打开。
“移花接木......”
口中喃喃，或许，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此前一直在思索资料中的文字和数字，希望把文字符号化，在排列、组合中找到线索，却忽视了资料中提到的信息本身。
“大白菜、精肉、肥膘、火炭.......”
或许，对方也是玩了一手移花接木的把戏，这些平平常常的家用物事，是另有所指，分别对照着其他重要信息。
可具体到底是什么？
自己还忽略了什么要素呢？
.......
兀自琢磨了一夜，却依然没有理清头绪，白小也从资料中收回心神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呼......
长长出了一口气，白小也起身，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在房中踱了两圈，随即又在椅上盘腿坐下调息，恢复一夜损耗的神识。
待耳边渐渐传来同僚画卯当值的声音，白小也才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出公事房，打算到外面街肆，吃些早饭。
才出了缉捕司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一人。
密牍司镇抚荀代康。
他此刻见到白小也，同样闪过惊讶，抱拳道：“哎呦，来得真早啊白大人。怎样？那些资料破译了吗？”
白小也冲他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抱拳还礼道：“荀大人早，暂时还未理清。”
“暂时？”
荀代康笑着摇摇头，接着朝前走去。
“别白费心力啦，本官早说过，那些不过废纸一堆而已......”
白小也浑似没有听到一般，转身出了密谍监大门。
来到一街之隔的街巷，此时人还不多，只有赶早的商铺，揭板开门忙碌着，白小也熟门熟路，走入一间老字号的面馆。
“老板，老规矩，一碗素面。”
“哎哟，大人来了啊，不过今日不巧，也不知家中那混小子在搞什么名堂，面条这么晚了还没送来，大人稍等，我这就到家中看看。”老板在一旁歉意道。
白小也笑笑：“不妨，今日不急。”
面老板正准备出门，却见一位中年妇人拎着一条口袋，匆匆走了过来，老板埋怨道：“搞什么名堂，让客人等着！二小子呢？怎么让你送过来？”
“二小子刚刚让开水烫伤了胳膊，这不，才擀出了一根面。”妇人回道。
“才一根，这哪里够用！伤得要紧不？”老板又道。
“不重，先让他歇着了，左右你先用着，我回去擀了，一会儿再送。”妇人说完匆匆走了。
白小也听着二人对话，心中惊奇，问道：“老板，怎么擀面不在店上擀，在家里两头跑多麻烦？”
老板裂开嘴笑了笑，道：“大人是金贵人，哪里懂小人的心思，内城门面租金太高，这不，就能多置一张桌子嘛。”
白小也同样笑了起来，是啊，再小的生意也有门道，可是心中仍有疑问，又问道：“方才我见你浑家送来一个口袋，看样子不少啊，怎么才说是一根面？”
老板笑得更加灿烂，手中活计不停，答道：“十斤发好的湿面，咱都叫一根，这样方便些，左右也不会搞错，这是小人们的叫法，大人当然不清楚。”
十斤，一根！
白小也似被雷电劈中，腾地从凳子上弹起来，转身就朝密谍监走去。
“哎.....哎，大人，面不吃了吗？马上就煮妥帖了......”面老板在身后喊道。
却见几个铜板嗖嗖地飞到自己脚边，接着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晚一点再过来吃，你先卖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