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白小也余气未消，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这位正使大人。
昨日从吴副使的口中，了解到晁宝成的详细履历，这位礼部侍郎，是大安七年的进士，年过四旬才得以高中。
考中进士后，进入礼部成为一名末流的小官，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学问，一直混得不怎么样，同僚之间的风评也都很一般，多数人对他的评价就三个字----书呆子。
不过他人生的转折点却是在四十三岁那年，娶了一位地位显赫的妻子，其岳丈是当时的礼部尚书。
晁夫人当年两度丧夫，多年寡居在家，都传闻其命中克夫，没人再敢接盘，唯独晁宝成将其当成宝贝。
从此开始飞黄腾达，一发不可收拾，用十五年的时间，爬到如今的高位，后来更是抱上郭家的粗腿，在礼部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次能被郭首辅点中，派到沙陀来，就能说明一切。
从晁宝成的履历来看，此人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不知民间疾苦，为官多年做的都是务虚的工作，没有什么实际解决问题的能力。
唯一擅长的，便是钻营与内斗。
而且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背后，代表的一定是郭系的利益。
一个没有什么执政能力，以及远见卓识的使臣，偏偏在国事谈判上如此强硬，只能说明一点，他的固执坚持，并不是他个人的想法。
而是背后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哪怕这么做的后果，会导致整个会谈失败，导致计划失算，导致整个大安的利益受损。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背后之人一定是郭孟坤，只不过白小也想不通，这样做对郭家究竟有何好处？
难道仅仅因为这个战略是清流派提出来的？
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以郭孟坤这么多年的官场经验，不会不知道，按照他多年执政的思路，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下口实。
一方面对他和郭系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另一方面，还会给政敌留下攻讦弹劾的借口。
可是他依然如此做了，那就说明，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
只不过这个理由是什么，白小也一时想不明白。
......
吴副使费了不少口舌，在白小也和晁宝成之间协调，终于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下来，不过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进行交流。
晁宝成答应不再追究白小也的无理，只不过要求，他不得再次提出质疑，也不得在会谈上有任何无端发言。
白小也为了弄清楚晁宝成的背后到底有何用意，全部接受下来，默然无声。
又经过三日的缓冲，沙陀方面再度将谈判开启。
这是第二次谈判，但双方都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次，如果这次再谈不拢，不能达成基本的一致，也就意味着没有第三次了。
因此沙陀方面展现了极大的诚意，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谈判依然很艰苦。
到了最后，沙陀终于打出所有的底牌，提出出兵比例大安六成，沙陀四成，粮草仅需要大安方面提供三成。看书喇
言辞非常诚恳，直接道明了沙陀目前面临的窘境，他们的国力，不能支撑打下来这样一场大仗。
这已经距离白小也心中的五五比例极为接近了，只要这时稍微表现出一点诚意，谈到那种局面便不是问题。
而三成的粮草，对大安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户部稍微紧缩一点开支，怎么也能挤出来，至少柳大人此前明确表达了态度。
可是晁宝成再度让人大跌眼镜，让步的确是让步了，不过只是依然咬定大安出兵三成，沙陀出兵七成，粮草一石也没有。
丹朱玛非常生气，显然不想再谈下去了，冷冷地说道：“尊使的意见，是否可以理解为大安国的最后条件？”
晁宝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做最后的思考，以及斟酌语言措辞。
突然，有一个细节引起了白小也的注意，晁宝成的头微微偏转，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只见那人低头盯着地面，好似没有察觉到晁宝成的目光一样，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极小，如果不是白小也刻意去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即便发现，也只会以为他在思考，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晁宝成却仿佛突然得到某种指令，坦然开口道：“没错，罗汉大人阁下，这便是我们的最后条件。”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面色都变了，沙陀那边的众僧面上都带有一丝怒意，感情谈了这么多天，被大安这帮人给耍了！
大安这边的官员要么叹息，要么直摇头，实在理解不了，好好的一次出访，这位使臣大人为何要搞成这样。
在座的只有两人面无波澜，一个是白小也，另一个便是给晁宝成指令的那位官员。
而此人，之所以被白小也如此关注，正是那日在回廊遇到的刘姓官员，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
这个人有大问题！
丹朱玛怒极反笑，尽管心中已是怒焰万丈，却仍旧保持了外交官的风度，和佛门高人的涵养。
开口笑道：“今日都辛苦了，就先这样吧。愿尊使愉快度过在沙陀的这段时光，也祝愿大安国昭庆皇帝陛下永寿无疆。”
接着起身，双手合十行礼，告辞而去。
其余众僧跟着起身，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只有仁青回头看了白小也一眼，目光中有不少失望和惋惜。
使团众人回到客斋，晁宝成说道：“明日拜见大金刚后，我等便启程回国，在走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驻地。”
众人此时都有些丧气，来之前的诸多准备，精心谋划，此刻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一个个没精打采回了房间。
白小也看着语气依旧强硬的晁宝成，同样没有说什么，心中冷笑一声，关上了房门。
直到夜深，大觉伽蓝院完全沉寂下来，几无声音可闻，只有远处大殿低低的梵唱。
任谁都没有注意，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使团驻地中悄悄潜了出来，一路借着回廊的遮掩，迂回到围墙边，趁着夜色昏暗，轻飘飘跃了出去。
没有丝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