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贞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舒展面上的神情,终于,将头抬起了一点。
全无偃也不着急,露出极具亲和力的微笑,望着面前的女子,等待她慢慢出言。
“小女子名叫林月贞,是京城人。”林月贞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
声音轻柔,悦耳,又带有几分江南女子的软糯,全无偃又问道:“小姐是京城人,为何口音中带着江南的味道?”
“家严曾在江南为官,小女子在那里住过几年。”林月贞淡淡回道。
全无偃颇有几分好奇,又问:“你父曾在江南为官?如今呢?”
林月贞却没有再开口,而是怔怔望着前方,眉宇间似有无限的忧伤,忽然,两颗清泪从她眼眶涌出,顺着脸颊划落。
她将眼睛紧紧闭上,极为痛苦地摇了摇头,继而缓缓开口:“宁王叛乱时,家严正是江南太守,宁死不降,被宁王杀害,家慈也随他而去。只剩下小女子一人,流落江湖。”
全无偃心头巨震,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位柔弱的女子,会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父亲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封疆大吏。
今日,不光是有艳福,而且捡到宝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全无偃做出才子名士状,仰天叹道:“可悲、可泣、可叹!没想到小姐竟是名门之后,全无偃有礼了。”
说完,对林月贞拱了拱手。
目光却投向角落里的古琴,心中一动,随即接着又道:“那琴,想来是小姐排遣寂寞所用吧,不知今日全某是否有耳福,能听小姐奏上一曲。”
林月贞目光闪了闪,双手紧紧一攥,心中似下了某种决心,道:“全凭大人吩咐。”
说完,起身迈开盈足,无声地走到架旁,坐定,双手轻拂,试音,根根琴弦颤动,随着林月贞的素手,弦音渐渐环绕整个房间。
乐曲如清风拂过林间,又似流水缓缓击在光滑的岩石上,秋日长空无云,雁声阵阵,密林深处,黄叶满地。
平淡中夹揉着凄楚、哀婉,似忧似怨地,穿过轻纱罗帐,穿过雕花窗棂,弥散在院中。
白小也听到琴曲,与凌幻真对视一眼,轻轻呼了一口气,两人心中都有些紧张。
全无偃素日不通音律,却也听出了这曲子的不同凡响之处。
未成曲调先有情,没有经过人生大变,没有真情切切,没有才学见识,没有高明的审美之心,是绝对弹奏不出的。
杀人如麻的全门主,此刻竟起了几分柔情,望向林月贞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深情。
一曲终了。
全无偃轻轻拍掌,由衷赞叹:“小姐琴艺,超凡出尘,全某拜服。”
林月贞并没有回应,而是轻启朱唇,吟诵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声音不高,却如凄风冷雨,洒落秋池,渐渐涨满的愁思如水波般蔓延开。
全无偃再次被深深震撼,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不光今日要占有这个女子,还要永远得到她,将她捧在掌心。
这何止是宝物,简直如绝世奇珍,这等女子,原本只有世家大族、贵戚权勋才能得到。
而我全无偃,地下江湖的帝王,一样可以拥有!
“小姐高才,乃全某生平仅见,可歌、可叹!今日一见小姐,某再无他念,日后小姐若跟随全某,依然可以恢复昔日荣光,享尽荣华,不会再受飘零之苦。”
全无偃此刻豪情大发,拽出几句并不熟悉的文话,又不适时宜地展露自己门主的霸气。
林月贞心中一动,白也之所料竟然分毫不差,先奏琴曲,再诵诗词,此人就会对自己的身份再无任何疑虑,这样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只不过,他写下如此才华横溢的诗词,却要用在这等脏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林月贞谨慎收敛心中的厌恶,做出几分犹豫和迷茫的神色,并没有开口。
全无偃见林月贞没有抗拒,心中一喜,接着道:“光阴宝贵,小姐该安寝了,全某一定好生疼爱小姐。”
林月贞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干涸的嘴唇紧紧抿住,身子不禁往后挪了挪。
全无偃轻轻一笑,望着林月贞小鹿一般惊惧的眼神,心中邪念陡起,不过依然维护着自己小心经营出的儒雅人设。
抬眼望见案几上的青瓷酒壶,手一招,酒壶和两只酒杯就到了手中,全无偃打开酒壶嗅了一下,并无异常。
将酒杯斟满,递到林月贞面前,说道:“小姐不妨饮一杯,便可以放松下来,不再紧张。”
林月贞接过酒杯,却是怔怔道:“小女子已经一日未进粒米,如何饮得这般烈酒?”
全无偃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怒色,道:“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怠慢小姐。来人呐!”
白小也耳朵极是灵敏,听到声音,已经第一时间走了进去,装作惊慌万分的模样,躬身小心道:“小人在,门主大人有何吩咐?”
“安排人送些斋点过来,小姐这般金贵,你们也敢如此怠慢!”说完,手一抖,酒杯直飞向墙边,深深嵌入砖墙中,杯中酒竟然未洒一滴。
白小也做出大惊的模样,连忙说道:“请门主稍待,请贵人稍待,葛长老专程请了京城得月楼的糕点名师,小人这就安排来。”
全无偃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随即,白小也小心地弯腰退了出去,拱着的手,悄悄对林月贞竖起一根大拇指。
全无偃在门下弟子面前立威,在林小姐面前耍了威风,心中颇为满意,笑盈盈地看向林月贞。
只见林月贞面容呆滞,还以为她已经被自己神通所震撼,全门主不禁暗自得意。看书溂
林月贞看着白小也拱手退出的身影,朦胧间想到初次见他的场景,在南康更加奢华的酒楼里,他还只是个小厮,也是这般,陪着小心叫自己贵人。
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