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白小也坐在院中,正想间,就看到一个穿着素朴衣衫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捆柴。

寻常农家妇女的衣着,但浆洗的很干净,大约四五十岁年纪。

面色中并没有一般农家妇人的劳碌模样,而是皮肤白皙,面容光整。

再仔细看去,竟颇有几分姿色,料来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坯子。

见到有人坐在院子里,妇人明显愣了一下。

白小也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说道:“过往游子白小也,见过婶婶。因贪恋景色,误入深山,觉得有些口渴。见到此处茅庵,便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了。”

“不碍的,公子请坐,我给你倒些山泉水。”妇人说道。

只见妇人将木柴放在草堆边上,推开屋门,在一口大瓮里舀了一瓢清水,倒在瓦盆里,细细清洗了双手。

又揭开旁边一口小瓮的盖子,从墙上摘下一只木舀子,两只竹筒,用木舀子往竹筒里舀水。

随即走了出来,轻轻将竹筒放在石桌上,示意:“公子请用。”

白小也在一旁看着,见她使用的器具虽然简陋,但摆放井然有序,而且动作和举止,舒缓优雅,绝对不是一般村妇。

又扫了一眼屋内,布置同样非常简朴,但木桌上摆放着一个粗陶瓶,瓶内插着一枝梅花,颇有意境。

而且,木桌上竟然还铺着几张宣纸,摆着几只毛笔,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心中更是惊奇。

“谢过婶婶。”白小也从桌上取过竹筒,拿到嘴边喝了几口。

水竟然是温热的,很是甘甜。

看来,那个粗糙的陶瓮,底下应该有炭火保温,很是讲究啊。

“公子从何处来?来慈云山可是为了参拜大慈悲菩萨,了却心愿?”妇人落落大方,也坐在石桌旁,问白小也。

“回婶婶,在下从南康来,并非为了烧香参拜菩萨,而是替人送信的。”白小也说道。

“事情办完后,在山中闲逛,误入此地,这才打扰到婶婶。”

“敢问婶婶尊讳?”

妇人笑了笑,说道:“公子不必客气,乡野村妇,不敢称尊,叫我水瓶即可。”

白小也闻言,心中一动,水瓶?

寻常的村妇,哪里会有这样的名字,一般都是王氏、李氏、张氏,撑死叫个桃、杏、菊之类的,了不起了。

再说,这是在慈云山,叫水字辈的名字,岂不是和掌门水境大师是同辈人?

“前辈可是慈云宗水字辈的大师?晚辈失敬了。”白小也站起身,拱拱手说道。

妇人连忙摆手,说道:“公子休言什么大师,我不是修行之人,只是一介村妇罢了,与慈云宗并无瓜葛。”

“公子勿要再称呼前辈,依然唤我婶婶即可。”

“如此,便依婶婶。”白小也笑着说道,随即再次坐下。

水瓶满意地点点头。

白小也却是心念闪动,能在这慈云山中安然居住,名字又分明是慈云宗的人,口中却说与慈云宗并无瓜葛。

看来,这位水瓶婶婶,身后一定有不少故事。

但是人家不愿主动提,自己要再追问的话,却是太失礼了。

随即,白小也悄然放出气息。

没有任何气息波动。

这位水瓶婶婶果然没有一丝修为在身。

真是奇怪。

“公子从名字就知道我是慈云水字辈的人,看来对慈云宗有些了解?”水瓶突然开口问道。

白小也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了解谈不少,曾经与慈云年轻一辈弟子有过交集,但并不深。”

“此次,晚辈是来给慈云掌门水境大师送信的,听到婶婶的名字,故而有此一问。”

水瓶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原来如此,慈云宗妙法高深,能人辈出,但真正称得上大师的,并没有几人。”

“并非所有水字辈老家伙都是修行高手,更谈不上什么大师。”

白小也闻言微一愣,这话听起来,看似是说自己虽然也是水字辈,但并不能称大师。

但话间,却有种对慈云高手掩饰不住的轻蔑。

而她自己,却又无丝毫修为在身。

白小也心中愈发好奇。

无意间,目光再次瞄到屋内,桌案上那个粗陶瓶。

最普通的红泥制成,没有任何装饰,表面粗粝不堪,口沿还有多处磕碰造成的缺口。

就是农家最常见的那种。

但摆放在桌案上,配上带花苞的一枝梅,却有种别样的意境。

恬静、祥和、自然,无一丝做作之气。

白小也心中不由一动,说道:“婶婶说的是,晚辈认为,佛门大师之大者,并不在修为高深,而在心中境界。”

“所以,并非所有佛门修行高手,都配得上称之为大师。”

“心中有境,有德行,便无丝毫修为在身,一样能参透佛法,参破万物。”

水瓶闻言,大感兴趣,说道:“公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解,很是不易啊。那你认为,佛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晚辈对佛法一窍不通,哪里称得上见解,都是随口说的,只不过顺着婶婶的话头,临机想到了这些。”白小也连忙说道。

“无妨,佛家讲究顿悟,公子顷刻间就能想到这些,已实属不易,你就随便说说吧。”水瓶说道。

白小也看了看桌案,心中再次一动,说道:“晚辈冒昧,可否借纸笔一用?”

“公子请随意。”水瓶摆了摆手,也来了兴趣。

白小也起身,走到桌案边,随手画了一幅小画。

画面很空,下边只有一张粗木桌案,上头摆着一个粗陶瓶,瓶里插着一枝梅。

分明就是眼前这张木案。

而在桌案上方,大片的留白,只用淡墨微微勾勒出两片云朵。

桌案的下边,还有一行小字:“云在青天水在瓶。”

水瓶走了过来,随意打量了一下白小也的画。

便说道:“公子的丹青技艺,娴熟至极,不知是哪位名家的高徒,当真......”

可是,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不语,定定地看着画面。

口中喃喃默念那一行小字,脸上神色变换。

片刻后,目不转睛盯着白小也,说道:“公子的悟性之高,实在是世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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