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恨意

若高粱粥的事情瞒过了祺淑妃,按理便不会再有人算计她,只需等着她凉寒小产或诞下畸胎便足矣。如今趁着天子不在便走水,只走她卧房的水,焉能不是害命?要么是祺淑妃已党知道了她没吃那高粱粥,才出此狠毒的下策,索性一把火烧死她。要么是作祟的另有他人。苏白与玉兰的忠心无可挑剔,那么只能怀疑到梨花身上了。

少顷梨花便被小喜子带了进来。梨花不明就里,上前请了安,问道:“不知小主唤奴婢所来何事?”

枕春把弄着一只天青色的茶杯,淡淡道:“本主小产了,倒连累你们下头的人。如今栖云轩不比往日风光了。你不怪本主吧?”

梨花自然是知道枕春失宠之事。如今栖云轩不如往日,自然有些差别,可也不敢当面抱怨的。自然连忙回道:“奴婢不敢。”

枕春换了一个坐姿:“你那高粱粥本主还记得,很是喜欢。不知道可有人跟你询问过此事?”

“这……”梨花云里雾里,想了想,“没有人来问过奴婢。”

枕春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又问:“那可有人跟你问过本主的事情?”

梨花脸色一变,身子如筛糠,连忙摇头:“主子的事情哪能随便告诉外人!这个奴婢是知道的!”她慌慌张张地磕了个头,“奴婢每日专心早膳的事情,便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那你抖个甚么劲儿!小主面前你也吞吞吐吐!”小喜子见梨花磨磨蹭蹭似乎有鬼,直恐吓道。

梨花吓得一颤,见枕春面色不善。

枕春一拍几案:“本主若非知道了甚么,还会来问你?你若说了,我留你一条小命,你若不说。如今栖云轩没人在意,死了个把丫头谁会问起?”

小喜子应和道:“自然没人知道的。白日里捂着嘴打死了,晚上用席子裹上,差永宁宫的内侍送到外头丢了便是。若小主心善,打发二钱银子,那办事的人便丢在乱葬岗里。若小主想不起来,自然是丢去野地里喂豺狗的。”

“小主饶命!”小喜子说得绘声绘色,梨花听得要她的小命,只一张小脸吓得苍白,倒豆子般立马说了:“奴婢……前月又见过那个跟奴婢说高粱粥的嬷嬷。就在昭云宫的角门碰见的,那嬷嬷似要进去办差。嬷嬷见了我,便问我说小主用高粱粥后身子可有变化……奴婢再是蠢笨,也知道这样的事情说不得!可……可那嬷嬷偷偷塞给了奴婢十两金子,奴婢便说了……”

昭云宫是祺淑妃的地盘。枕春眼睛一眯:“说了什么?”

“奴婢说……”梨花小心翼翼,眼睛不住的转,“说小主身子越来越好,脸色也红润,看着是胎像变得稳固的缘由。那嬷嬷却奇奇怪怪的,问可亲眼见过小主用粥……”

枕春怒极反笑:“你如何说?”

梨花一时吓得不敢说了。

小喜子已是义愤填膺,指着梨花怒道:“咱们小主待你不薄,为着十两金子你便出卖了咱们小主!”

梨花被小喜子一吼,胆子又小了几分,颤颤巍巍道:“小喜子公公受小主重用,哪里知道奴婢的苦楚。奴婢不在屋里伺候,自然是没见过小主用膳的。奴婢、奴婢……”梨花见枕春有怒容,将主子的事情说出去本来也犯了规矩,便害怕起来,“奴婢与那嬷嬷说,小主虽然满意,却不让奴婢进屋伺候,便抱怨了几句。那嬷嬷听奴婢没有进屋伺候,若有所思,只嘟囔了句‘果然如此’,便进了昭云宫去了。”

枕春哪里还不明白。这梨花潦潦草草几句话,怕是已经将她出卖了罢。若是中了祺淑妃的计谋,她又怎会身子越来越好胎像越来越稳健?那嬷嬷探知了枕春底细回去一报,哪还不知道枕春没有中计!祺淑妃索性将计就计,趁着出宫算计下来。她祺淑妃人不在宫中撇得干干净净,枕春没有半分证据动她不得。便白白……失了她的孩子!枕春这正是心里怒极,将要发作,却看见苏白从外头进来,道了一句:“小主,您交代的事情查到了。”

“怎么说?”枕春眼中恨意难掩。

苏白扫了一眼地上跪着发抖的梨花,道:“这丫头?”

梨花见苏白进来,连忙膝行两步扯住苏白的衣角,祈求道:“苏白姑姑救救奴婢,奴婢不是故意将小主的事情说出去的……不知为何小主便发起怒来,奴婢心中委实有屈!”

枕春冷笑一声:“你到底是蠢笨而不自知!苏白,回了殿中省,这奴婢不中用,不可留在宫中,打发出宫去!”她到底没有狠心,发落梨花的性命。

由不得梨花再闹,小喜子上前便将梨花的嘴一捂,不由分说地拖了出去。梨花心里又怕又惊,拼命挣扎,打破了案上的一只素白的瓷瓶。

苏白不用问便明白了,只默默打扫干净,上前给枕春沏了半盏茶:“小主先消消气儿。您吩咐的事情,奴婢问着了。雅贵嫔娘娘调来的工匠修葺屋子时,发现火源是窗户的帐子上开始烧的。”

枕春细细思索:“好好的,帐子怎会起火?”

苏白犹疑了一番,才说:“怎么起火的奴婢却是查不到了。只是那帐子,小主可记得才怀身孕的时候,祺淑妃娘娘打发人送来了几匹烟云轻纱罗帐,和一尊玉观音?小喜子发现玉观音是空心的,小主便送出去仿造了一尊一模一样的摆在屋中,还将帐子在暖阁和寝室挂起来给祺淑妃身边的红依姑姑做样子?”

“竟是声东击西的手段?”枕春心下大骇,恐怕是千防万防却着了这般隐晦道儿。

“奴婢留了一些帐子未烧毁的碎片,却发现那那帐子虽然轻薄,里头却织进去一些十分易燃的草绵。奴婢疑心是这里头的手脚,便去查了那几日宫室各处的火烛……”说着,苏白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一些黑漆漆的碎屑,“祺淑妃娘娘临出宫伴驾那几日,咱们永宁宫配送过来的火烛却有些蹊跷。因着没有什么剩余,这一只是奴婢从端木贵人那儿拿来的。”苏白又掏出一只蜡烛,用案上的剪刀当中心剪开,“您看,这蜡烛比平日里的要劣质一些,蜡芯上有一些灰黑色的煤油渣滓,在使用之时,极易烧出火光。若一点儿火星溅在帐子上,两样都是易燃的,便会一下子起火……”

“好手段……”枕春指尖紧握进了手掌里。

苏白摇摇头却道:“只是帐子已经几乎全部烧毁,只剩这些岁末,蜡烛也已经烧光。永宁宫那几日都用的做了手脚的劣质蜡烛,唯独咱们小主儿这出了问题。如今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真是毁尸灭迹的法子。”

“薛袆。”枕春不由得拧紧眉头,“她如今尊贵得意,陛下心思已在大小薛氏身上,我动不了她了。”

苏白俯身,宽慰道:“小主莫要灰心,万事徐徐图之。”

“好。”枕春面上渐渐冷起,嗤笑道,“到底是我自以为聪明,不曾处处防范。她大薛氏存了心思要与我斗,我便与她斗个痛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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