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前,建平十一年仲夏。
顺着逆流的河水向东北方向飘下,湍急之下砸到了礁石,触碰的瞬间将奄奄一息的砸醒。
楚王从浅滩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被泡肿的身体已经麻木的没有了任何知觉,更没有力气支撑她做任何,漆黑天色逐渐变亮而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亦听不见耳侧传来的马蹄声。
快马一路向东奔跑,骏马上拖着一个异域装束的女子。
再次醒来时,光束透着破烂的窗子打在脸上,身下也不是令人肿胀的河水而换成了干草,看到几片蜘蛛网的人睁开眼。
“哎,你没死啊?”
将她拖回来的女子见她还有一口气便在破庙里点了一把篝火,但又因其身穿着宋军甲胄,便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无法抉择下只好将其扔至一边,心想着等他醒来再做打算,若醒不来也不能怨她。
篝火让她感觉到一丝温度,不甘心死的意念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你还真是命大,这都没有死?”天气炎热女子坐在远离着篝火的地方,“不过本姑娘可不会救你。”
躺在干草上的人身上有好几处伤,除了刀伤似乎还有烧伤。
楚王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腿上中了箭不能动弹,女子见她的眼里似乎有不舍以及面对死亡而产生的哀怨。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悲哀的神情让她于心不忍,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战争是始作俑者的错,与百姓与兵卒何干。”她便起身走近,蹲在楚王身侧,“随军时我身上带有伤药,马上也有些吃的,你要是求我呢,我兴许高兴了就施舍救你。”
女子旋即挠头一响,“哎呀,忘了他是汉人听不懂...”
楚王虚弱道:“如果你救了我,我可答应你一件事,无论你要什么。”
“你会说党项话?”女子旋即捂着嘴笑了起来,“喂,现在是你重伤在身,而且本姑娘堂堂...需要你一个小卒的承诺么?”
女子又好奇道:“不过你会说大夏的语言…你是边民么?”
两军还在交战,自己又负重伤,如今只有靠眼前这个人或许还有一丝丝希望,楚王没多想便点头,“我是被迫从军。”
对此,女子便深深的内疚了起来,“刚刚驮你过来,你明明是个兵士可为什么我觉得你像女子,你到底是男是女?”
这一问,问进了楚王的心中,问到了她的痛楚,“姑娘觉得呢?”
“莫不是汉书里的花木兰吧?”
楚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睁着不甘心的眸子,“我不曾忘记自己是女子,也不讨厌自己是女子,它能让我时时警醒,人只有处在恐惧中才会拼命挣扎不断向前。”渐渐的又自顾自的喃喃道:“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想要凭一己之力打破便要有足够撼动的力量。”
女子似听不大懂的挠着头,“先前以为你是男子,男女有别我还想等他们找到我再把你交给军医,你的话我听不大懂,但又感觉很有道理。”从谈吐上,她便猜想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应当懂很多东西。
“我先替你处理伤口吧。”女子朝她挪了挪,开始一步步卸甲。
没过多久破庙外便传来了马蹄声,几个女侍见到庙前熟悉的马匹便骑马赶来。
也不管这个人疼不疼,女子将衣服布条缠住伤口用力一扎,“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见从破庙走出的主子身上沾有血迹两个女侍吓的大惊,“郡主您...”
“我没事,我累了不想骑马,你们现在回去驾车出来,另外多带几身你们的衣物。”
“我们的衣物?”主子说话声音不像负伤,但说的话却奇奇怪怪让两个女侍生疑。
她便推着两个女侍朝前,“哎呀,我抓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们别告诉我阿韈。”
“是。”
替其处理完伤口,郡主又将女侍带来的衣物替她换上,破败的盔甲被扔弃在一旁,她拿起从楚王胸口掉落的镜子,镜子上面有个凹槽,“哦,原来是这面镜子给你挡了一箭。”
“还我!”脸色惨白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挥动了手,只是无济于事。
“不就是一面破镜子吗,稀罕事。”她便将镜子扔回给楚王。
“我读书过汉书古今乐录里的木兰辞,阿韈说你们中原人不可能让女子上战场,这种东西都是胡诌的,没有想到竟被我碰到了。”
“你既然会我们的语言,那会中原的诗书么?听说你们中原女子是不读这些书的。”
楚王微微点头。
女子便高兴的拍了拍手,“太好了!”
咚咚!
“主人,马车来了,还带来了一些吃食,等一会儿大将军会过来接您。”
西夏郡主打开破败的门,将一盘羊肉端进,故意放在离楚王很远的地方,“战争停了有两天,再不吃东西,估计没被疼死你也要被饿死。”
郡主抽出匕首割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还有你这伤,我只粗通医理,长这么大也没给别人治过,要是再不让医官诊治怕是也要活不成。”一边说着一边将肉一块一块割下。
听着口气,似乎女子有什么要求一样,烤熟的肉芳香四溢,楚王穿着女侍的衣物躺在干草上,饿困交加下无奈道:“你想我做什么?”
“跟我回大夏当我的侍从,哦不当我的学士吧,按你们中原话来说应该叫做先生。”
“不可能。”楚王撇过头。
“哦?”西夏郡主便将肉端近,“这个地方的周围我都看了,连你们种麦子的田都没有,只要我一走你绝对活不过今晚,此处环山,附近还有狼哦。”
楚王扭着脸。
西夏郡主见其还是不应便扎起一块羊肉吃下,“哎,要不是是看着你是女子我才不救你呢,算了你既然这么不识相我还是把你扔去喂狼。”
楚王回过头,皱着眉头别扭道:“我可以跟你回去,只要你救我…”
“当然,本姑娘说话算话。”西夏郡主便将熟肉再度切成一小块送入楚王嘴中。
瞧了瞧她脸上的疤痕思索了很久,“你脸上的伤,我要是就这么把你带回军营了阿韈一定会追问的...”想许久笑眯眯道:“有了。”
她便走出去拿了一快蒙面的纱巾,“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军医是教我医理的师傅,你又是女子,阿韈平时不管我的私事应该能蒙混过去。”
随后女子唤来女侍将楚王与她一起抬上了马车。
“西夏也有汉人,你为何揪着我不放?”
擦匕首的人便盯着她笑道:“自己打的猎物比别人送来的自然要有趣的多。”
“你...”
楚王躺在马车上不能动弹,等伤好需要不少时日,除了依附与忍耐还能够做什么。
马车一路向西,霞光迎面照来,西夏郡主看着已经微微泛黄的冬小麦,“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回去吗?”
楚王躺在马车里,只是呆呆的照着那面有凹槽的镜子。
不管有没有答复,女子仍旧自言自语道:“这次停战,阿韈应该要撤军回去了吧。”
只有这一句话吸引了楚王的注意,“撤军?”她侧头看向女子。
“听说你们汉人的朝堂满是猜忌,君臣相疑将相不和?”
楚王又将头侧过,“我只是个小卒是个普通百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只知道…让百姓受苦的皇帝肯定不是好皇帝。”
“人在高位,很难由己的,姑娘不曾感受过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人在高位...”楚王看着她欲言又止,“我只是一个随军冲锋陷阵的步军卒子,但这一役应当是你们全胜才对。”
女子只是摇头,转而问道:“你的嗓子受过伤吗?”
楚王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喉咙,“嗯。”
“明明是个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什么要披甲从军呢...”方才楚王已经说了中原皇帝让百姓受苦便下意识的住了嘴,“可惜了这张脸,这疤痕得要不少年才能褪干净。”又问道:你可有丈夫?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会将你放走的。”
“丈夫?”楚王睁着眸子,“我没有丈夫,但我有...”一番犹豫后接道:“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携手一生的人吗?”女子低头浅笑,“原本我也有的,自从党项的草原变成了你们中原的良田后少年长大成人,注定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楚王吃惊道:“王?”
马车行驶至半道便碰到了前来接应的西夏铁骑,此时至西夏郡主失踪已经过去了一日,为首的将领从马上跳下,单膝跪下抱拳在右肩,“属下来迟,请郡主恕罪。”
马车的门被打开,西夏郡主看着马车前父亲的心腹大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么?”
“郡主?”
“忘了告诉你,我叫晗灵,是党项元帅卫慕家的女儿。”
楚王只觉得心中一阵苦闷,苦闷的说不出话来,自己差将死于卫慕氏之手,却遭他的女儿所救,如今的场面与其说是救倒不如说是被虏。
战前,萧显荣还在楚王帐内与其商议。
“沈易安故意将下官与六王分开就是想让六王脱离下官的护佑。”
楚王看着发亮的烛火,“左翼马军是殿前司的马军,说不定连刺杀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萧显荣担忧道:“六王,用不用...”
楚王摇头,“混乱之下,谁又记得盔甲内的容颜呢,泰山只需要保全自己就行了。”
“下官定会小心,也会随萧家辅佐六大王成就大业。”
楚王轻点头朝其挥手,随后进来一个年轻护卫。
“六王。”
“你家中还有牵挂?”
护卫双膝跪下,“小的是被六王买回来的,当年因为饥荒亲族皆未能躲过,小的便和昆仑奴一样被人锁在囚笼里售卖,王爷供我衣食,让人教我武艺,犹如再生父母。”
“我武艺不如你,恐难敌那些不轨之人。”楚王指着换下来的铠甲,“我不是贪生怕死,但我不能死。”
所剩无几的力气在对话与警惕中消耗殆尽,躺着的人又逐渐陷入昏迷。
两个女侍将楚王搀扶进郡主的慕梁,卫慕晗灵又差人去唤来军医。
半个时辰后军医从郡主的慕梁内走出,朝身后瞧了一眼旋即转身去了帅帐。
“禀谟宁令,是个受战争波及的汉人女子,伤势还不轻,不过经过下官诊治性命已无大碍。”
“是个汉人女子么...”卫慕单喜侧头,招手唤道:“传令官。”
“在。”
“让郡主将那个汉人女子放走,告诉她马上就要班师,不要再胡闹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题引出自宋代李璮的水龙吟腰刀首帕从军前面在凤翔城楼上楚王哼过。
西夏的事会简述几章不会很详细。不要着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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