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且先等一等,”那少女忽地道,她快步行到林疏桐身边,带笑看向自家师兄:“我同林公子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
林疏桐不明所以,偏头瞧了瞧少女,跟着她走出这间小酒家。
少女自储物袋摸出个东西,递给林疏桐,林疏桐垂首去瞧,是道模样极精巧的桃花符。
不等林疏桐问,少女就笑着道:“这道桃花符是我自广缘寺求来的,据说极灵验,会使有情人终成眷属,现下送给林公子,望林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抱得美人归。”
林疏桐剑眉一扬,郁积的沉云陡然透出些光亮来:“桃花符送了我,你和你师兄怎么办?”
方才在店内时,她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师兄。
“再去求一道就是了。”
这姑娘不以为意。
“那就借你吉言,”林疏桐收起那道桃花符,而后续道:“恕我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歪着脑袋,眼睛弯得如月牙一般,语气轻快:“苏盈盈,是月有盈缺的盈,可不要记错了。”
林疏桐取出一枚红玉梅花吊坠,送与这叫做苏盈盈的小姑娘:“你既送了我桃花符,我也不好不回礼。”
“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持这吊坠去炎序山便可。”
苏盈盈一怔,还想要推辞,林疏桐却已经转身行入茫茫大雪中,瞬息就不见了踪迹。buwu.org 梦幻小说网
“他走了?”
师兄转出屋舍,顺着苏盈盈的目光望过去,只瞧见一地白雪。
苏盈盈轻轻点头,刚要说话便被师兄赏了个脑瓜蹦儿,他凉凉道:“苏盈盈你有本事啊!不许你跟着去,你就四处乱跑?”
少女捂住脑袋,察觉到危险,立刻转移话题:“师兄瞧见林公子折的那几枝红梅了没有?颜色开得极好,就生在鹤见山巅,咱们去瞧瞧吧!”
“疏桐——”
林疏桐一进门,就有雪团子滚到他腿边蹭了蹭,他弯腰抱起元宵,嗅见它身上的药草气息,问道:“长公主回来了?”
元宵点点头,捏着小拳头愤愤道:“殿下又去寻妖帝的晦气,但到底还敌不过那修炼日久的老妖怪,受了些伤。”
林疏桐眸色微暗,抱着元宵的手稍稍一紧,元宵抓着他的衣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补充道:“对了,归兮今日也在。”
“我知道了。”
林疏桐转过几回游廊,在一座八角亭前停住脚步,向亭中的两人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见过长公主,见过院长。”
火气极盛的谢与暮神情愤慨,鬓边步摇流苏晃动相撞,金玉叮当作响,正要开口同燕归兮说话,听见林疏桐的声音便收起怒容,温和道:“疏桐来了。”
燕归兮只轻轻一颔首。
“我见这几枝红梅开得极好,便想折了放在阿照房中,等他回来瞧。”林疏桐低眉敛目。
谢与暮瞧了眼他护在怀里的那几枝红梅,心下悄悄叹气,面上却不显露:“那你去吧。”
林疏桐直起腰身,抱着元宵往谢照乘的书房行去。
谢与暮目送着他离开,摇头叹息:“这孩子哪里都好,只过分偏执了些……”
“打动殿下的,不正是他这份偏执么?”燕归兮轻轻将她的身影揽进视野,目光缱绻几分。
“寒水君几刻钟前递来消息说,那枚妙法玄莲子,有了异动,或许…阿照真的还有复生的可能。”
谢照乘的书房门户大开,汤圆正认真洒扫着,哪怕主人已去多时,也依旧洁净如初,不见积尘。
“汤圆,我来帮你!”
元宵见状,立刻从林疏桐怀里跳下来,两只雪团子一左一右收拾着书房,林疏桐提衣入门,走到书案前。
书案右角有一只白瓷冰纹净瓶,早有几枝红梅插于其上。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汤圆抬眸望见林疏桐抽走那几枝红梅,将怀里的插上,忍不住出声道:“这月,你已换了十六次梅花了。”
林疏桐拨了拨那几枝红梅,尽力叫它们错落有致。
许久后他才回汤圆的话:“阿照的书房自有避尘之能,你不是也仍然日日洒扫么?”
汤圆无言以对,垂下小脑袋抱着竹帚继续去扫并不曾有的灰尘。
林疏桐眼睫颤了几颤,缓缓在案边坐下,双瞳盯着那瓶红梅,浅淡的梅香里,他又瞧见了那张色若春花的面容。
从前便常是如此,少年坐在书案旁,边翻阅典籍边听他背诵经文,逢着错处,必定拈起紫竹狼毫去敲他的脑袋。
日光仿佛只是一晃。
却已经过了五年。
汤圆见他又在那红梅前发呆,同元宵使了个眼色,两只雪团子默默退将出去,小心将门合上。
片刻后,林疏桐方才回神,视线不经意扫过书案上放的书籍,忽地在某本上一顿,他抬袖将那本书拿了过来。
封面题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墨字。
且借桃花以赊酒。
左下角以簪花小楷写着暗香盈袖。
林疏桐哑然,喃喃道:“这家伙居然出了新的话本,不知道又写了怎样狗血的故事。”
他翻开书,一日十行看过第一页,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回白盈袖遮掩都不做了,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
又是他与谢照乘的同人本。
只是却不如何狗血了,反倒写的是些琐碎的日常,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如同在雪天里烤着只火炉。
林疏桐很快就将其看完了,轻轻叹息道:“看客多是喜欢分分合合、荡气回肠的,白盈袖这一本,销量怕是难看极了。”
话本里他与谢照乘闲居在一座深山中,养着两只蠢兔子,春游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日子过得极惬意。
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白盈袖写了这许多狗血文,不会不明白其中关窍,那这一本,怕就是特意写给他看的。
林疏桐起身,走到谢照乘平日最常翻阅的那一座书架,将话本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等着书房的主人来读。
门吱呀开了条缝隙,汤圆探头探脑的,见林疏桐望来,便开口道:“萧公子路过梅林,听说你在,就想见一见你。”
林疏桐轻轻应了声,整了整衣冠后拉开房门,抬眼就远远望见有身影坐在当年一起赏月时的游廊边。
他呼吸微沉。
“守了这许多年,终于肯自四方山卸任了?”林疏桐步到那青年身边,语气松快,却险些将自己说出泪来。
青年侧过脸,英挺的面容上横着一道伤痕,稍嫌狰狞,却为他平添了几分铁血气息,于人群中分外出挑。
那道伤痕,是三年前他与妖皇在四方山相斗留下的,请如晦生来瞧,都说是不能再消除了,萧夫人心疼极了儿子,萧绎自己倒不大在意。
哪怕也瞧过许多次,林疏桐每每目光触及,心下还是有些黯然。
谢照乘虽然嘴上不曾说,却实在将萧绎当作是兄弟,如果知道了,想来也会很难过吧。
萧绎一扯唇角,道:“我倒还想再多守两年,但老祖宗以死相逼,要我卸任,实在拧不过,只能先歇两个月。”
“先歇两个月?”
林疏桐抬眸盯着他:“你这话里的意思是,等两个月后,你还要重新回四方山去?”
萧绎微微颔首,抬头望向夜空那一轮皎洁的圆月。
“谢照乘去的前一夜,我立过血誓,我会是九州下一个神隐,以妖界黄泉百万妖鬼为他作祭。”
“没有比四方山这样的战场更适合磨练的地方了。”
林疏桐嗅见他身上再难洗却的腥气,抿了抿唇,旁敲侧击道:“阿照他,不大喜欢血气,若见到你这模样,怕是要骂上两句。”
萧绎偏头盯着林疏桐,神情淡淡,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决心终生镇守四方山,不止是为了当初的誓言,还为我九州亿万生民,谢照乘嫌弃就嫌弃了,谁在意他怎么想啊?”
林疏桐不作声了。
好半晌后,他才道:“那你一辈子镇守四方山,终身大事要怎么办?一直不娶,太夫人会生气的吧?”
萧绎立刻瞪眼,抬腿作势要踹林疏桐:“你他娘的怎么跟我娘一样?”
这家伙在军队呆得久了,也养成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林疏桐不愿同他对骂,果断闭上嘴。www.
“废话一堆,倒忘了正事。”
萧绎嘟囔一句,自储物袋摸出许多坛陈酿,一字在廊沿摆开。
他还在念叨着:“一个人喝酒未免太孤单了些,想找个人同饮,战友们却都不在,和那群世家子又玩不到一块儿去。”
“想了半天,觉着你或许会在梅林,我就提酒过来了。”
林疏桐半垂眼眸,长出口气:“虽说比以前能喝些了,却还只能小酌两杯,萧公子莫见怪。”
“所以才说你这人没意思,还是谢照乘在时好。”萧绎啧了声。
林疏桐抬袖去拿最小的那坛酒,却突然被萧绎打了手。
他揣着疑惑回眸,青年一抬下巴,相当不客气道:“那是留着给谢照乘的,我同祁寒求了许久,他才肯割爱,你不许碰。”
“你若是想要喝,等谢照乘回来,同他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