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液倒在盆栽上,那枝叶颤动两下,抽出几点绿苞,路声渐挑了挑眉,放下沾血的茶盏。
“啾——”
一只白鸽落在院墙上,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要一头栽下来,呼吸间一个男孩轻盈翻上墙头,稳稳捉住白鸽。
哪怕是年纪尚幼,也可窥见这男孩将来的耀眼风姿。
“别跑啦,乖乖养好伤才能自在翱翔不是?”男孩爽朗笑着,手指戳了戳白鸽的小脑袋。
墙下的路声渐眯起眼瞧着,男孩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来看,两下相望,俱是一皱眉。
谢照乘细瞧了那男孩的眉眼,淡淡道:“是我小叔叔。”
谢离是照乘的小叔叔,应当与照乘有几分相像,照乘小时候也会是这样的么?
林疏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小谢离。
像是知道林疏桐在想什么,谢照乘解释了几句:“谢离并不是我亲叔叔,谢家主支居于旧昆仑上三天,常人知晓的澜沧谢家只是分家。”
“小叔叔的父亲是澜沧分家主,因他天资卓越,六岁就被主家接入上三天培养,每年只回澜沧两月。”
原来是这样…
小谢离余光瞥见桌上那盆以鲜血浇灌的花木,疑惑跃下,忍不住伸手碰它枝叶:“这是什么花,很邪门的模样……”buwu.org 梦幻小说网
路声渐眸中寒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斩出,饶是小谢离躲得快,也被削下缕头发。
小谢离一滞,刚想说话就见那花迅速枯败。
他目瞪口呆。
“这…”林疏桐也傻了眼。
谢照乘走近绕上两圈,摸了摸鼻尖:“世人皆道不语不开花,没想到是会开的啊…”
不懂就问,林疏桐侧目:“怎么说?”
“不语多生在腐尸之上,从没人见它开花,便想当然的觉得它就不会开花。”
谢照乘思索片刻,道:“不语借邪祟而生,小叔叔修的功法纯正平和,最是克制这类东西,枯死不奇怪。”
那边路声渐胸口起伏几下,二话不说一剑劈向谢离,谢离到底是出自上三天,修为远超同龄人,路声渐根本不能伤他。
但他理亏,只能被动防御。
路声渐眼周发红,小小年纪身上却有极重的戾气,见打不过谢离,竟要硬吃他一掌也要捅他一剑。
谢离吃了一惊,硬生生收回手,但避剑不及,剑刃在肩膀上划出道长长的伤口,血液迅速洇红衣衫。
路声渐眼睛眨也不眨,格外冷静,反手还要再刺一剑。
“谢兄请,这便是……”路父含笑转进院中,抬眼望见这一幕,目眦欲裂:“路声渐!停手!”
路声渐手中剑不作停顿,直指谢离心口,生死之际,谢离也顾不上其他,全力出手,路声渐登时倒飞十余丈,重重摔在地上。
“小离!”谢父惊魂未定,快步上前抓住谢离的手,急切地上下扫视:“有没有受伤?”
谢离恍惚着摇头:“只是小伤…”
路声渐咳着血爬起来,迎头就是路父惊怒下出手的一巴掌:“你怎么敢对客人出手?”
谢离眉毛一跳,探出脑袋小声道:“路叔叔…是我先不小心冒犯了路家哥哥……”
谢父冷着脸敲儿子的脑壳,严厉问道:“你怎么人家了?”
谢离扁扁嘴,偷偷看了看路父铁青的脸色,扯过父亲的手,在掌心写下几个字,谢父登时一怔。
奈何路父眼神锐利,瞧到桌上那一盆花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你说,是不是因为这盆花?”
路声渐阴沉着脸,恨声道:“我等了两年…”
“跪下!”未说完,路父便喝道,路声渐仰着头,一声不吭就地跪下。
谢离咽了咽口水,给谢父使了个眼色:“世叔,算了吧……”
谢父眉峰微沉,依照儿子的意思跟着附和道:“小孩子过家家嘛,就别太计较了…”
或许是觉得太过难看,路父闭了闭眼,许久才压下怒火,咬着牙道:“有小离和谢世伯求情,我饶你这一回,给我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准起了才许起!”
说罢,路父拂袖而去。
谢离上前几步想和路声渐说话,谢父转过身唤道:“小离,走了。”
“对不起。”谢离抿了抿唇,只得跟上父亲的脚步离开。
直到被夜色包围,才有小厮小心翼翼来告知他可以起了,小厮怀里还抱着盆异常美丽的花,说是谢离留的。
路声渐起身盯着那花,缓缓伸手接过,一掀唇,狠狠砸在地上,薄靴踩着花骨朵来回碾压,将那小厮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不到半月,路父去世了。
近几月,妖族四处暗杀世家家主,外界早人心惶惶,谢父也是因此来与路父商谈,带来了归家的谢离。
消息传到路家,素来与路父不和的路母直接吐血晕死过去,路声渐只是发怔,在松居外呆呆站了三天。
他不再是路家的少主了。
三叔迅速继任家主,堂弟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风光无两。
路父本就不是路老太太的亲生子,而是庶出,路老太太对这孤儿寡母的态度自然冷漠。
路声渐与母亲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怎么不嚣张了?啊?害得我再见不得红色,只是跪两个时辰就轻轻揭过,做梦!”堂弟抬腿狠狠踹他小腹,一众仆人死死压着路声渐。
路声渐死死咬着牙不出一言,双目充血,甚是可怖。
堂弟咒骂着:“你这样的妖孽,就该和你那弑兄杀侄大逆不道的父亲一起去死!”
路声渐瞳孔一缩,发疯似的歇斯底里道:“你敢诬陷我父亲?”
“城中谁不知道你爹的家主位是怎么得来的?不是伯父早夭,你爹趁机控制了家族命脉,一个庶子也配?”
堂弟被他吓得倒退三步,定定心神壮着胆子道:“爷爷没准都是死在你爹手上的,你该滚出路家!”
“谁许你欺负我儿子的?”路母斜里冲出,撕拽仆人无果后,一巴掌甩在堂弟脸上:“即便路献死了,我依旧是秦家的大小姐,谁敢碰我儿子?”
“秦家大小姐,好大的威风。”满头珠翠的妇人冷笑着行入,她竟一直在外面瞧着,瞧了瞧儿子脸上的指印,反手回了一巴掌。
路声渐失声喊道:“母亲!”
妇人嫌恶地抽出丝帕,擦了擦五指,仿佛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秦大小姐还不知道吧?秦家不日就要送位小姐,来路家做妾,正是大小姐那可怜的被您掌掴至耳聋的庶妹。”
“大小姐,成弃子了呢。”
路母不可置信,丢了魂魄般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那样爱我……”
“你这样嚣张跋扈的心性,怎么会有人喜欢啊哈哈……”妇人以手帕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向仆人们摆摆手。
“连路献都是被你下了同心蛊,不得不同你成亲的,你看,他那样厌恶你,瞧都不愿意瞧你一眼。”
听罢,路声渐的眼中逐渐失去光彩,傀儡般木木瘫在地上,任由着别人将他拖走,关进间暗无天日的柴房。
“真可怜呐。”
房间里多了股酒香,柴火堆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半张面具掩脸,手里是一小瓶陈酿。
路声渐面无表情扫他一眼。999中文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wap./
那人又瞬移至他身前蹲下,含笑道:“呐,你知道是谁杀了你爹么?”
路声渐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但那人根本不想放过他,自顾自道:“他们都说是妖族,可我知道,是谢幸逢哦!”
孩童豁然抬首,盯着他。
“算了算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面具人叹息着摸了摸下巴,惋惜道:“按这个情势,你要活着走出路家都很难……”
只瞬息,路声渐就啪地跪下,极重地磕了两个响头:“求你带我和母亲出去,路声渐这条命就是你的。”
面具人饶有兴致道:“只要出去?”
“只要我出去,谢氏满门就必定逃不出一个。”夜色里,路声渐的眼睛燃着两簇火焰,快要将他自己都点燃。
“但可惜啊,你迟说了半刻,你母亲出不去了。”面具人带着恶意抿唇一笑,仰头灌了口酒:“不过一换二,倒也算不亏。”
路声渐眼睫颤了颤,向前走了两步,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哭嚎与隐隐约约的火光,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