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一般不闻窗外事,独独记得宋致远,只因他当初将李沐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又不避嫌的去给林顾山治病。
要知道,官场上最忌讳一仆侍二主,如果不是名声大噪、花重金聘请的大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郎中,游走在两位高官家,很容易被外人猜忌、诟病。
宋致远敢于无视外人眼光,医者仁心、一视同仁,非常难得。所以在李沐倒台之后,林顾山才会继续重用他。
老夫人叹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忌讳太多。待这件事解决之后,我这病,日后请宋家治也无妨!”
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声轻步后跟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容若知晓,是他舅舅来了!
红芳推门,顾青罩着深蓝色锦绣大氅进屋,抬头间便见容若立在门后。
“舅舅!”容若毕恭毕敬的向顾青弯腰拘礼。
“尘儿,你怎么会在这?”
顾青讶然,一时摸不清头脑,红芳只请他来,没说他来了啊。余光扫见桌案处走来的少年和小姑娘,更迷糊了。
“娘!”顾青先向老夫人颔首请了安,才问出心中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笑这招手:“过来坐,尘儿给我们瞧病来了!”
顾青仍旧一头雾水,不解的去了老夫人下手位坐下。
“尘儿,你来,你父亲可知道?”
容若紧随着坐下回:“不知!”
果然不知。顾青大抵明白,他这是偷偷跑回来的。
红芳递上药:“老夫人,这是将军用的药方和药材。”
老夫人向宋铭招手:“小郎中,你来瞧瞧!”
宋铭上前奉上新药方:“两副药,一副短的用以解毒,早上空腹服用。一副长的用以温养,晚饭后半个时辰服用。”
红芳一手接了新药方,一手递出顾青的药。
林云音主动接了药材摊在桌上查找,宋铭细细查看药方,心中已然明了。
宋铭如实回:“禀老夫人、顾将军,将军的药方中没有半夏曲、天南星曲、香附三味药,但药包中放了,且剂量均超过2钱!”
林云音挑出那三味药,果然和老夫人药中的一模一样。
顾青听的云里雾里:“这药有问题?”
宋铭又恭敬的向顾青请道:“还请将军允许在下诊脉!”
顾青伸出手腕,宋铭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细细斟酌。林云音冲顾青露出浅浅的微笑,伸手把了另一只脉。
林云音眉头一皱,“宋大哥,顾叔叔的毒好像和老夫人的毒有些不一样。”
宋铭收手,从药包中翻出一味附子,“顾将军体内沉淀的毒素较老夫人的要强,因为他的药中混了一味附子。”
林云音恍悟:“附子需要先行炮制解毒,后与其他药方混合煎治。显而易见,这副药方,附子是混在其他药一起的。”
林云音忙问顾青:“顾叔叔,大夫给您开药时,可曾叮嘱过煎治方法?”
顾青想了想摇头:“未曾特殊叮嘱。”
红芳道:“一般没有特殊用药与医嘱,厨房煎药都是按照大夫抓的药包煎的。”
宋铭点头:“这就对了。附子未先炮制去毒便与其他要药一起熬,附子残余的毒性与多添置的三味药混在一起深入体内,所以顾将军的毒要比老夫人的强烈。”
宋铭再次询问顾青:“请问将军近日可否有嘴舌发麻、心悸气短的情况?”
经宋铭这么一提醒,顾青果然察觉到最近的不同。
“有过。我以为是天气反常,饮食不如以前,才会出现这些情况,没当回事。”
“还好,现在服药排毒来得及!”
宋铭原地静思,他每每想事情,习惯随站随想,周遭的环境根本影响不了他。
片刻,宋铭出声道:“我重新开药,将军的解毒药方与老夫人的有所不同。”
说着,宋铭自行去桌案处重新铺了纸写药方。
顾青一番整合思考,这才清楚事情原委,有些不确定的问:“娘,家大夫为我顾家看诊多年,他为何会?”
老夫人一语挑破其中门道:“你也说了,看诊多年,可他至今只是个大夫啊!”
顾青恍悟,“娘、您的意思……”
顾青不再说下去,只叹世上当真没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唉!我顾家待他不薄啊,可惜了!”
顾青叹息间,眸中已经染了杀意,这等卑劣小人,没必要留!
“阿音,过来,尝尝桂花糕。”
老夫人笑容可掬的招手示意林云音过去,捻了一块桂花糕递给她,并未将下毒之事放在心上。
“谢谢老夫人!”
林云音甜甜的道谢,大方的品尝起来,“嗯。好吃!比我阿奶做的桂花糕香味更浓!”
顾青这才端向林云音细看:“尘儿,她就是赵阿奶领养的孙女阿音?”
顾婉凝回来提过一嘴,他没在意,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完全没有乡野孩子的影子。
“嗯。”
容若见老夫人喜欢阿音,神色缓和了许多。
“舅舅、外祖母,家大夫故意用错药,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你们的命。可见其背后之人是冲着顾家来的。如此精心设计,非一般人所为。我认为有必要揪出幕后之人,斩草除根!”
老夫人将林云音拉到她一旁坐着,向容若道:“顾家自你外祖父去世后,已经外强中干。你舅舅得了大将军的殊荣,那也是闲职,名义上好看,领朝廷的俸禄养老而已。
你说,我们家没有实权,再也不能号令三军,一个纸老虎,谁还会费心思对付我们?
文武百官虽各怀鬼胎,但也不至于做无谓的事情。能忌惮我们、盯着顾家不放的,也是冲着斩草除根来的!”
林云音手中捻着桂花糕细品,心下却不得不佩服老夫人的睿智聪慧。她这番话,明显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
斩草除根,容若明白其中意思,顾青也清楚。顾真、顾翎战死背后的阴谋,除了那一位又能是谁的手笔?
可先帝凤擎龙已经死了,家大夫即便是听命他的吩咐行事,他们无从对峙,只能吃闷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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